“娃娃，”郭解說，“他不理解你，為什么要給你上藥？”

    李冬青眼里霎時有光，拉著寧和塵的手，改坐為跪，看著他，寧和塵卻轉頭冷然看了一眼郭解。

    “你像只小鴨子，小鴨子出生，就跟著第一眼見到的鴨子走，”郭解卻假裝沒看出，笑道，“那寧和塵是去殺你的，你卻跟著他屁股后頭跑，生怕他不疼你?！?/br>
    李冬青聞言，便放開了寧和塵的手，又跪坐回去，說道：“并非如此?！?/br>
    “郭解，”寧和塵說，“想打一架嗎？”

    郭解頓了一下，寧和塵說：“咱倆讓人比較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如今天分個勝負？”

    郭解：“……也可以，現(xiàn)在嗎？我還沒準備好，不如回長安吧，也好醫(yī)治?！?/br>
    “不如找一個黃金臺死戰(zhàn)，”寧和塵說，“永絕后患?！?/br>
    郭解當即說道：“算了！我也不說了，我又討人厭了是吧！”

    李冬青實在是心里難受，覺得萬般的痛苦加身，此時還有一些恍惚，沒再為自己多解釋什么。

    “走出五十里，”葉阿梅說，“開云就不能飛了，救你的機關就擺到這兒，能走出河朔，到北地?！?/br>
    寧和塵說：“北地離長安很近?！?/br>
    李冬青抬頭看他，寧和塵問：“問你一句，跟我說實話，想去長安嗎？”

    “不想?！崩疃嗾f。

    寧和塵問：“你想去哪？我不食言，放你走?！?/br>
    李冬青卻不知道，他哪里有可以去的地方？能去哪兒呢？

    “……都行，”李冬青說，“你們看哪里方便，把我放下吧?！?/br>
    寧和塵卻不耐起來，說道：“有人趕你了？”

    李冬青：“沒有，對不起?！?/br>
    寧和塵又問霍黃河：“這倆人又是怎么回事？”

    霍黃河說：“前面放下就行了，分道揚鑣。”

    郭解沖他做手勢，示意那五十金，霍黃河只當沒看見，這個情況之下，郭解又不敢在寧和塵的面前問霍黃河要錢，一時間非常憋屈。

    這就是無賴遇上了無賴，沒什么辦法了。

    李冬青若是想回長安，還是跟在郭解身邊會比較好。郭解算是竇嬰的人，興許還能得一些庇護，但李冬青不想回去，寧和塵看了李冬青一眼，有片刻的沉默。

    李冬青說：“怎么了？”

    “郭解、雷被，”寧和塵忽然說，“不如咱們就此分手吧?！?/br>
    “下頭很多追兵。”雷被說。

    寧和塵道：“沒多少了。”

    “這很不地道，”雷被說，“我們幫了你們一把，你卻過河拆橋?！?/br>
    “下次見面，我還給你們?！睂幒蛪m說。

    李冬青說：“……不必了，我下去吧?！?/br>
    葉阿梅說：“求求你，別惹他了行嗎？”

    寧和塵的冷氣已經釋放到九霄云外，李冬青當即知道自己又做錯了，說道：“再待一會兒也行，你別生氣?！?/br>
    李冬青是知道寧和塵為何要趕走這倆人的。一會兒三伙人分道揚鑣，雷被和郭解卻是沖著他而來，寧和塵等人一走，若是郭解他們失約，再為難李冬青，那便又是糟糕。

    可他從十一歲時就在想這件事了：若真是走上了逃亡的路，那終究只能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世。在今時今晚落入敵手和在今后哪日落入敵手，有什么區(qū)別??？難道時刻都擔心是否下一秒就會被逮住的心情，會比真的被抓住了輕松？都是折磨罷了。

    郭解站起來，拍拍屁股，說道：“雪滿，其實你是我后輩呢，你上黃金臺的時候才七歲，那時候我都已經立志留在長安。”

    “我若是說我肯定不動李冬青，我自己都不信。那我就給晚輩讓個路?！惫庹f，“我這人，就如此大氣?！?/br>
    李冬青說：“前輩留步！”

    “我感念竇太傅，”李冬青說，“我爹，多虧了他……”

    李冬青雙手舉過頭頂，鄭重地磕了一個頭，說道：“不能回長安親見，竇太傅一定能理解，劉拙在這里給太傅磕頭了，愿太傅官運亨通！”

    當年魏其候竇嬰是劉榮的太子太傅，教了劉榮多年，師徒情深。劉榮在獄中被郅都逼死之前，問郅都要刀筆，向皇上、太后陳情，郅都不給，是竇嬰拿黃金賄賂獄卒，才送去了刀筆。劉榮寫完絕筆信后便自殺了。此時李冬青叫竇嬰“太傅”而不是“丞相”，實在是動了情。

    郭解說：“行，知道了。我?guī)У??！?/br>
    雷被問：“有需要我?guī)У脑拞幔颗秾α耍茨贤跄悴皇??！?/br>
    “沒有?！崩疃喾路饹]聽出他的譏諷。

    雷被負手而立，說：“寧和塵，你想走倒行暴尸的路，沒人攔你，那你知道，倒行之所以暴尸，又是為何？”

    寧和塵的頭發(fā)被風吹亂，轉頭看了他一眼，雷被說：“聽說你學富五車，可知伯仁因何而死？”

    寧和塵陰沉，冷笑一聲：“滾?！?/br>
    雷被話已經說完，轉身便跳進夜空之中，郭解回頭望了他們一眼，對霍黃河說：“欠我五十金，我可給你記著呢！”隨后也跳了出去。

    雷被拿了這樣一句話來咒寧和塵，一時間剩下的四人，誰也沒說話。

    開云行不到一個時辰，已經離開了河朔，葉阿梅說：“此處沒有設陣，開云就要掉下來了，跳吧?！?/br>
    霍黃河在衣服上一擦，點起一團火，扔在開云的木板上，轉身跳了下去，天上慢慢濃煙陣陣，火光在濃煙中被吞噬著。李冬青微微瞇著眼睛抬頭望去，說道：“居然，只能用一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