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和塵莫名，抬頭看他，李冬青把剪子放到桌上，卻真的不太想動，有點后悔提起這茬，寧和塵的頭發(fā)生得好漂亮，散在水里，散在肩上，像綢緞，剪了實在可惜。

    寧和塵居然也沒說什么，又低頭搓指甲，李冬青撿起布來，給他擦頭發(fā)，說道：“這兩天發(fā)生了好多事，感覺像在做夢一樣?！?/br>
    “什么事？”寧和塵問。

    “殺了好多人，”李冬青說，“也認識了很多人?！?/br>
    他還是放不下自己殺了人這個事情，這兩天一直覺得心口沉悶，仿佛開了這個頭，以后自己就會變成一個殺人如麻的魔頭。這種事情，別人勸可能也只能緩解一時的痛苦，午夜夢回的時候還是會折磨自己，這些恐懼都會重新?lián)鋪?。李冬青慶幸自己不是第一次殺人就遇上這樣的血海。

    寧和塵說道：“都會好的?！?/br>
    李冬青：“王哥也像是有心事，問他他也不說，他問葉阿梅要了一把劍，但是自己沒用過，不知道他要送誰，你有沒有感覺，他好像是要走了？”

    “沒看出，”寧和塵把頭埋在膝頭，似乎有些困了，隨口說道，“該走的人留不住。”

    李冬青：“他說不會走?！?/br>
    “因為你像條小狗一樣，”寧和塵埋在膝頭悶聲笑了一聲，轉過頭來說道，“給你點食兒，你就叼著人家的褲腳不讓人走?！?/br>
    李冬青難得反駁，說道：“我沒有?！?/br>
    “就有，”寧和塵說，“李小狗兒?！?/br>
    他叫起來得了趣兒，又叫了兩聲。這夜雖然打了一場敗仗，但是寧和塵好像是心情很愉快。

    李冬青看他開心，就不再說不讓叫了，寧和塵復又說了句正經(jīng)話，道：“人家如果有自己的事要做，你也不要攔他?！?/br>
    李冬青訕，說道：“可已經(jīng)攔了?！?/br>
    寧和塵道：“你能攔得住誰？以為誰都是我嗎？”

    李冬青不好意思起來，可是他又沒法抵賴，死乞白賴地不想分別，這確實是他干得好事，于是便道：“我以后保護你，不讓別人傷害你?！?/br>
    “好啊，”寧和塵扔了銼刀，轉頭問道，“還沒擦完？”

    已經(jīng)七八成干了，李冬青說：“等會，還得再梳梳?！?/br>
    寧和塵又是沒有意見，坐在椅子上等，李冬青納罕極了，不明白他今天怎么這么好說話，左右想想，似乎也沒有什么值得開心的事。他給寧和塵梳頭發(fā)，小心翼翼，寧和塵如此濃密的頭發(fā)，要梳小半天，寧和塵等得困了，才聽李冬青道：“好了。”

    寧和塵便把衣服穿好，站起來往床上走，李冬青還未洗漱，脫了衣服打算去洗澡，他也不在意，就著寧和塵剩下來的洗澡水，飛快地洗了洗，帶著一身水汽上床，寧和塵已經(jīng)有些要睡著了，他爬上床之后，寧和塵給他讓了讓，過了一會兒，他清醒了些，問道：“沒擦干凈？”

    “不用擦，”李冬青說道，“沒洗頭發(fā)?！?/br>
    寧和塵不說話了，又要睡著，李冬青道：“唉，你沒覺得，牧羊地的梅花特別像滿山的雪嗎？讓我想起了雁門?！?/br>
    寧和塵沒搭理他。

    李冬青自言自語：“如果以后我們?nèi)ゴ笤率希褪嵌鼗湍抢?，也許能每天吃到葡萄。那個東西我吃過，好吃，在中原可能只有皇帝和貴妃才能吃得到?！?/br>
    “可以請霍叔他們來玩，”李冬青幻想未來，說道，“對了，你把羌笛送給阿梅了，我用竹子再給你削一個吧，用竹子可以嗎？我沒做過，回頭問問?；蛟S能用精鐵來打?！?/br>
    寧和塵翻了個身，問道：“睡不睡？”

    李冬青說道：“不大睡得著?！?/br>
    寧和塵指了指窗外，說道：“出去練功去。”

    李冬青不敢再說話了。寧和塵閉上眼睛，安安靜靜地側躺在他身邊，他便轉過頭去，看見寧和塵一臉嫻靜，睫毛根根分明，他往前湊了湊，說道：“你睫毛多長??？”

    寧和塵豁然睜開眼睛，李冬青嚇了一跳趕緊往后撤，才發(fā)覺都湊到人家臉上了，寧和塵說道：“不睡滾?！?/br>
    第43章 三死黃金臺（二十二）

    李冬青往后湊了湊, 小聲說道：“干嗎生氣啊?！?/br>
    寧和塵看他一副受氣包的樣子, 氣笑了, 說道：“我要睡了，別吵我。”

    李冬青“哦”了一聲，也躺下，他這兩天總覺得心里輕飄飄地，仿佛有什么特別好的事情在發(fā)生, 可這感覺具體是來自何方？他心里找不到源頭。他躺在床上，看著房頂，還在思索自己情緒。

    過了會兒，李冬青轉頭去看寧和塵, 難以置信，寧和塵今年二十六歲了?？蓪幒蛪m還是沒有長大?。坷疃辔⑽櫭碱^。寧和塵把自己當成獨當一面的人，可其實他也不算, 好像人如果不世故，就永遠長不大。

    寧和塵一直被注視，也感覺到了, 他睜開眼，正好撞上李冬青的視線。他也轉過頭去，倆人并排躺在床上一起看房頂。李冬青問道：“你不睡了嗎？”

    “怎么睡？”寧和塵平淡地問。

    李冬青也沒有幾分愧疚之情, 說道：“聊天啊, 反正明天也沒事?！?/br>
    “怎么沒事？”寧和塵問，“你不用念書嗎？”

    李冬青詫異，說道：“應該不用吧, 大歌女把我關進牢里了，我偷跑出來的，難道明天還要去念書？”

    寧和塵說：“明天可以先別去，試試，如果她來找你你再去?！?/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