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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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一愣,緩緩回神。說實話,她不知道趙識為何不讓她回明家待幾天,就像她也一直不明白趙識不許她出門拋頭露面這件事。 明珠倒也不會被這兩句不行所擊敗,她咬了咬牙,靠近他身旁,默默靠著他懷中,伸手摟住他的腰,低聲輕語,“我好久不曾出過門,實在有些孤獨。” 這句話卻也不是做戲,反而是發(fā)自肺腑。 關(guān)個十天半個月還好,一年半載當真憋屈沉郁?;\子里養(yǎng)的金絲雀也要放出去放放風,更何況她是個活生生的人。 明珠貼近了他,男人身上散發(fā)的氣息好像都冷冰冰,如皚皚白雪。 趙識的身體僵了僵,低眸看著懷中的人,“不要撒嬌?!?/br> 明珠心里難受,若她出不去,就沒法攢銀子找門路,也沒法籌謀逃跑的路線。 她不想再死一次,更不想死在趙識手里。 這世上沒有比被自己所愛之人殺了更傷心欲絕的事情。難過到想起來一次都是剜心的陣痛,經(jīng)久不散。 明珠抱住他,發(fā)燙的臉頰貼著他的衣襟,眼眶紅了兩圈,酸澀脹痛,冰涼剔透的水珠順著眼尾緩緩落下,她悶著聲音帶著輕微的哭腔,說:“殿下,您就讓我回一次家吧?!?/br> 她生的白,哭起來梨花帶雨十分好看,眼睫在顫動,鼻尖泛著紅,柔弱卻又楚楚可憐。 眼尾浸出的眼淚,如消融的冰雪,晶瑩剔透,淌在她的臉頰。 趙識輕皺眉頭,一時說不出言辭凌厲的話。衣襟濕了半片,手指碰了碰她的臉,摸到的也是濕潤的水痕。 少女哭起來沒什么聲音,喉嚨里偶爾才會泄出幾聲低泣,軟軟的,糯糯的,讓人心生憐惜。 趙識用自己的手帕替她擦了擦臉,“別哭了。” 趙識很少見她落淚,上一次還是她被明家人抬著轎子送到望月閣的那天晚上。蒙著一層水霧的眼睛可憐巴巴望著他,流著眼淚說自己快要成親了。 趙識差一點就心軟把她放回去,幾番掙扎,欲念和對她的野心,最終還是占據(jù)了上風。 小姑娘哭的正難過,被淚水糊的眼睛都快睜不開,柔白的小手緊緊抓著他的袖子。 趙識的心揪了揪,皺眉不言,嘴角緩緩往下沉了沉,心情一下子跌了下去。 他用手輕輕捧起她潮濕泛紅的小臉,低低嘆息了聲,算是一種妥協(xié),輕聲發(fā)問:“你想回去待多久?” 明珠怔了幾秒,眼珠子圓圓的,傻里傻氣又浮現(xiàn)了一絲震驚,她吸了吸通紅的鼻子,小臉柔軟,表情略有不安,“十天?!?/br> 說完這個數(shù),她緩緩抬起眼睛看著他,語氣很小心,“可以嗎?” 趙識握住她的手腕,沉思冥想時表情嚴肅,但卻不是平時那種冷若冰霜,反而有些冰雪消融的春意。 十天真的太長了,拒絕的話到了嘴邊,垂眸一看,小姑娘眼巴巴望著他,含著期待,不忍回絕。 明珠哭完之后腦袋有些暈,起了幾分困意,就想睡覺。她好聲好氣地說:“十天剛好就過年了,我想過完年三十,再回來。” 趙識每年都是要留在宮里過年,元宵節(jié)前不會有空往別院這邊來。 趙識看著她通紅的眼睛,到底是于心不忍,起了惻隱之心,他說:“帶上碧瑩。” “好?!?/br> 明珠達成愿望就不想在書房里多待,“那明珠就多不打擾殿下了?!?/br> 趙識靜靜看了她兩眼,倒也沒有多說,讓人送她回去。 桌上的銀耳蓮子羹已經(jīng)有些冷了,趙識端起湯匙嘗了一口,入口便是滋滋膩膩的甜味。 守候在書房外等著端茶遞水的婢女,對已經(jīng)離開的明珠有些刮目相看。 這幾日,有腦子的人都感受得到太子心情不好,多少是和明珠姑娘有點關(guān)系。 太子不吃蓮子,宮宴上有都是不碰的。而且他也聽出來明珠姑娘并非是來邀寵,只不過因為有事相求不得不來。 婢女都能看透的事情,太子又怎么會看不出來?所以他本來以為明珠姑娘已經(jīng)惹怒殿下,又是來自討苦吃。結(jié)果卻令他吃了一驚。 看來明珠姑娘還是得寵,但花無百日紅,就是不知道等側(cè)妃正妃逐個過門,她還能不能長盛不衰。 深夜里,明珠睡不著覺,已經(jīng)躺下又重新從床上坐起來,檢查了一遍自己的箱籠,點齊了她要當了換錢的首飾。 明日清早,她就能回明家。十天時間,夠她做很多事情。 今天明珠在趙識面前流的眼淚一半真一半假,哭著哭著就也真的難過起來。 她自己也沒想到趙識會松口答應讓她回去,以前不敢哭,怕惹他厭煩,從不知道原來哭是有用的。 碧瑩等聽不見聲音,輕手輕腳進屋子,往床上看了兩眼,“姑娘?” 碧瑩又輕輕喚了兩聲,沒有回應,姑娘應當是睡著了。她吹滅床頭的兩盞燈,從里間出來立馬去了書房。 趙識站在書桌前,身姿挺拔如松柏,低垂眼眸,安靜練字。紙張上染著墨色的字跡,一筆一劃走勢鋒利,凜氣攝人。 碧瑩埋著頭,“姑娘這些天…吃得好睡得好,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狀?!?/br> 碧瑩雖是明珠的婢女,也是趙識安插在她身邊的人,姑且算得上眼線,一舉一動哪怕是說了什么了話,都要稟告。 碧瑩又說:“姑娘好像很喜歡您送的首飾,這些日子不看書時,就在數(shù)簪子。” 男人的臉掩在暗光之中,神情不明,“嗯?!?/br> 他放下手中的毛病,淡淡地說:“回了明家,照顧好她。” 碧瑩應了聲是,太子這陣陌生的氣勢,壓的她始終不敢抬頭。 “出去?!?/br> “是?!?/br> 碧瑩從書房里出來才敢大口呼吸,太子氣哪怕平日有意收斂在朝堂上的氣勢,抬眼吐字間都是若有似無的凌厲鋒芒。 明珠一夜無夢睡醒,早早起床梳洗打扮,挑了件楓色水芙對襟收腰長裙,衣襟上繡著精致的花紋。上了妝后眉眼間的艷色壓都壓不住。 趙識平常不許她穿的這樣明艷,她一個小姑娘,也總是愛美的。有幾次實在沒有忍住,問他為何不讓她穿出去? 趙識便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傷風敗俗?!?/br> 明珠沒覺得傷風敗俗,且看趙識好像也挺喜歡她這樣穿,在自個兒房里打扮的嬌艷明媚,他是從來不說的。 碧瑩進來說:“姑娘,馬車已經(jīng)在外面等著了?!?/br> “那咱們快走吧,把我的箱子搬上去?!彼行┢炔患按?/br> 幾名小廝將箱籠抬到馬車后頭。明珠快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抬頭望了兩眼天空,她好像很久沒見過這樣明媚的日光。 明珠走了神,沒注意已經(jīng)走到她跟前的男人,她的肩上忽然沉了沉,多了件大紅色的斗篷。 她茫然回過神。 趙識替她整理了衣襟,日光照見他精致雋秀的臉龐,膚如玉質(zhì)細膩,好看的讓人晃了神。他淡說:“回去也不要胡鬧?!?/br> 明珠低下頭,乖乖點了點頭。袖子里的小手無聲攥緊,她的心提到半空,害怕趙識反悔,不讓她回去了。 她重新抬頭望著眼前的男人,“時辰不早了?!?/br> 趙識摸了摸她的臉,又往她手里塞了個暖手壺,“上車吧?!?/br> 明珠被凍得冰冷的指尖感受到一陣暖意,她心情復雜同他行了一禮,然后爬上了馬車,里面提前燒了香爐,倒也是很暖和。 馬車搖搖晃晃,不知出于何種心態(tài),坐在車里的明珠忽然掀開了車簾,偷偷往回看了一眼。 趙識背著雙手站在門前,如雪松立在風雪中,身影挺拔卻有幾分寂寥。明珠忽然就想到自己的那個夢,她始終看不清他的臉,只能看見一個模糊的背影,努力繃的筆直,卻有種鋪天蓋地的孤獨感,甚至會覺得他有些可憐。 明珠嘆了聲氣,放下車簾。她之前還想過那時候會不會是嬤嬤越俎代庖,私自給她端來毒酒,逼她去死??珊孟衲潜普娴木褪勤w識的意思,他也不是沒對她說過喜歡,宴席喝了點酒,回來抱著她,一邊親她一邊說很喜歡她。 果然男人喝醉后說的話都不能信。 轉(zhuǎn)眼間,馬車就停在了明家。 明家的人提前知道了這件事,只當一年過去,她已是色衰愛弛,被太子厭棄送了回來,沒把她當回事。明家人又要臉,她父親又覺著她有些丟人,便門外的小廝將她的馬車引到后門。 “姑娘,二爺讓您走后門?!?/br> 明珠還沒怎么著,碧瑩一聽這話就怒了。 門前迎來送往的小廝最勢利,六小姐在家就不得寵,沉沉悶悶不討人喜歡,長得嘛確實漂亮,但再漂亮的人看多也就那樣。估摸著太子也受夠了她的無趣,玩夠了人就丟回來。 他非常狗眼看人低:“六小姐,您別讓我們難做,您若是走了正門進來,全京城的人馬上就知道這個事了。二爺也是為了您好,不讓您丟這個臉?!?/br> 第9章 娶誰都可以,只有她不行。…… 碧瑩聽了這話火冒三丈,這可是太子殿下的車駕,明家哪怕再怎么不重視明珠姑娘,也不應如此欺人太甚。 按說明珠這一年確實被慣出了小脾氣,有些驕縱的她應是不會受這種氣。 但是思索片刻,明珠忍了下來,她說:“讓馬夫?qū)④嚴@到后門吧?!?/br> 反正丟的也不是她的臉,這一巴掌明晃晃打在趙識的臉上。 碧瑩忍不下這口氣,還有話要說:“姑娘……” 明珠拍拍她的手,“聽我的?!?/br> 碧瑩沒法子,憋著氣吩咐車夫掉頭繞去后門。 明珠亦有私心,后門距離衛(wèi)府只有一墻之隔,從她被送到趙識的別院,就再也沒有見過自己曾經(jīng)的未婚夫。 明珠同衛(wèi)池逾最后一次見是在花燈節(jié),她趁著父親和嫡姐入宮赴宴,府上看管松散時,偷摸溜出去同他過節(jié)。 衛(wèi)池逾用自己給其他學生代筆寫文章掙來的錢,給她買了根特別貴的簪子。材質(zhì)并不是最好的,只不過小攤老板雕工精湛,雕刻栩栩如生。 一根玉簪,要價二十兩。她嫌貴,叫他別買。 可衛(wèi)池逾不聽她的,還是買了下來。明珠得承認,那根簪子放在她掌心的時候,她心里確實是甜滋滋的。 后來,趙識也給她買過許多簪子,但沒有一個是她真的喜歡的。 明珠下了馬車,進門之前轉(zhuǎn)過身看了眼,白墻青瓦,院門是關(guān)著的。 守門的小廝有些不耐煩,“五小姐,您快些進來?!?/br> 府上的丫鬟提前打掃過五小姐的房間,屋子里上上下下都熏過艾葉,也重新?lián)Q了一床被子。 碧瑩嫌她們沒有清掃干凈,和阿柔重新打水又擦了一遍。 打掃完房間,天都快黑了。 前院的小廝來傳話,讓五小姐去前廳用晚膳。 明珠換了身衣裳便去了前廳,熱熱鬧鬧的,大房二房的人已經(jīng)來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