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識皺眉，“你待在外面，誰都不許進來。”

    眼看著太子殿下已經(jīng)很不耐煩，大理寺少卿也不敢多說。

    一進地牢，迎面撲來nongnong的銹水味。

    “衛(wèi)大人?！?/br>
    衛(wèi)池逾緩緩張開眼，好像沒想到會見到他，“太子殿下。”

    “衛(wèi)大人，這幾天在這地牢里過的可好？”

    “尚可。”

    幾句淡淡的話，無形中各自都帶著咄咄逼人的寒意。

    衛(wèi)池逾有時控制不住情緒時，也很想面目猙獰同趙識說上一句——奪妻之仇，不共戴天。

    他倒不是為了自己在忍讓，而是為明珠才有這重重的顧慮。

    明珠沒過過幾天好日子，這輩子已經(jīng)吃夠了苦，他不想讓她下半輩子還繼續(xù)吃苦。

    在趙識面前說些泄憤的話，因此惹怒了他，牽連的只會是明珠。

    趙識淡定自若靜靜凝視他好一會兒，“衛(wèi)池逾，你還沒有死心嗎？”

    “我死心了?！背良帕擞邪肷?，衛(wèi)池逾垂下眉眼，不帶感情地說。

    趙識的神情變得難以琢磨，嘴角勾著似笑非笑的弧度，“是嗎？”

    衛(wèi)池逾抬起頭，眼睛紅的滴血，眼眶里的一根根血線清晰可見，“我和她，沒有緣分，我認命了?！?/br>
    他咬緊齒關，深吸一口氣，繼續(xù)說：“她膽子小，但是性格很好，你對她好一點，她會用真心還給你。”

    每說一個字，都是在誅自己的心。

    趙識聽完沒覺得多高興，反倒騰起無名之火。平平淡淡的三言兩語將他襯為徹徹底底的惡人。

    趙識只肯承認自己在搶了她這件事上是卑鄙的，其余的一概不認。

    “你真是很關心她，都這種時候還對她舊情難忘?！壁w識冷聲嘲諷。

    衛(wèi)池逾繃緊的齒關溢出了血，他忍氣吞聲，說著違心話，“她是我meimei，我自然疼惜她。”

    趙識壓根不信他說的話，心里不是滋味，“江太傅今早便去求了我父親，要退婚?！?/br>
    衛(wèi)池逾哪怕自己遭了難，也有心機去算計別人，城府也是不淺。

    趙識對他有幾分賞識，他說著話，漫不經(jīng)心里透著點威脅，“今天你可以利用自己的前程逼得江太傅退婚，明天我就還能給你再指派一門婚事。”

    衛(wèi)池逾渾身冰冷僵硬。

    趙識居高臨下看著他，面無表情地說：“衛(wèi)大人學識過人，留在京城委屈了你，江太傅又有意提拔你，既然如此，等衛(wèi)大人恢復清白之身，便去常州述職，歷練幾年?！?/br>
    趙識說完這番話，大步離開。

    回了太子府，從地牢里染上的血腥味仿佛還黏膩在衣服上，湊近就能聞著煞氣。

    解決了礙眼的人，他心里也沒覺得多暢快，說不出來的不甘心還堵在胸口。

    趙識來的猝不及防，丫鬟都沒來得及同房里的明珠通傳。

    她坐在窗邊，手里捏著一顆烏色藥丸，是她上次出門時買來避孕的藥丸，只是藥性兇猛，不宜多吃。

    她實在找不到機會去廚房里煎藥，只能先吃藥丸擋一擋。

    她剛吃完藥，趙識就推門而入。

    明珠的心差點跳出來，反應極快將藥瓶牢牢握在掌心，藏在袖子里，她起身迎接，聲音有些抖，“殿下，您回來了?！?/br>
    第36章 肚子怎么還沒個動靜？……

    趙識一言不發(fā)看著她, 臉頰豐盈肌膚透潤，像散發(fā)飽滿香氣的桃子。

    他的心忽然得到了片刻的平靜，眉宇間也沒有從地牢出來時那么重的戾氣。

    說到底, 他還是介意明珠和衛(wèi)池逾曾有過藕斷絲連的那一段。

    他無端的將明珠不喜歡他這個事實遷怒到衛(wèi)池逾身上, 仿佛只有這個人消失，他就能得到明珠曾經(jīng)的歡喜。

    趙識不希望明珠怕他, 他的確是個心機深重，手段殘忍, 感情冷漠的人, 但是她不能像別那樣畏懼他。

    趙識咽了咽喉, 慢步走到她跟前, 他并未注意到明珠的緊張，“嗯?！?/br>
    誰也看不出趙識此時的內(nèi)心是有些從脆弱的, 唯有被赤紅色暈染過的眼尾泄露了幾分情緒，他忽然間很想抱住她，但他忍了下來。

    刻在骨頭里的高傲, 讓他問不出你為什么不喜歡我這句話。

    明知她到現(xiàn)在還是心不甘情不愿，趙識只會裝作看不見。

    都說他太寵著她, 寵愛的越了線。

    “在忙什么？”

    明珠穩(wěn)住心神, 淡淡一笑, “剛做好給公主的生辰禮。”

    趙識沒什么感情地笑了笑, 連和她只有幾面之緣的趙莘都值得她這么費心思, 偏偏就是記不住他的生辰。

    他坐下來, 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手里的佛珠, “拿過來給我看看?！?/br>
    明珠深吸一口氣，“好?！?/br>
    她趁著這個機會趕緊將袖子里的藥瓶丟進抽屜里，手腳極快, 沒露馬腳。

    她給趙莘做了根花樹狀金步搖，金葉脈絡清晰栩栩如生，兩側鑲嵌著圓圓的松綠石珠。步搖精美靈動，非能工巧匠做不出來。

    她將步搖小心翼翼放在他跟前，不確定的口吻說：“公主應該會喜歡吧。”

    小姑娘永遠對好看的東西沒有抵抗力。反正她自己很喜歡，若是公主不想要，她就留著自己用。

    趙識掃了兩眼，然后說：“她什么好東西沒見過?！?/br>
    雖是用平淡的語氣說了句實話，也沒有任何貶低之意，但這句話在明珠聽來就非常刺痛人心。

    明珠臉都白了白，她也不跟趙識爭論，能少和他說話，就少說話。

    “嗯，我知道的?！泵髦榻忉尩溃骸拔抑皇怯X得自己親手做的東西比較有誠意?！?/br>
    趙識的臉色反而更低沉，皺著眉頭，深思熟慮，不知在想什么。

    他禁不住想冷笑，趙莘還真是會討她歡心，短短時間就能讓沒心沒肺的她付出誠意。

    “鳳釵步搖，她的奩箱多的放不下?！壁w識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連meimei的醋都要吃，他說：“她不缺你這一樣禮物，你不如什么都不送?！?/br>
    明珠訥然，默默將步搖握在掌心，低垂眼睫，臉色蒼白生硬的附和他：“嗯，您說的對?！?/br>
    他這幾句直白的話，還是有微微傷到她的心。

    仿佛她親手做的東西就是一文不值，沒有送出去的資格。

    不過明珠很快就想通了，沒什么值得難過的，他就是這個樣子的，不會把她放在平等的地位，待她同玩物沒兩樣。

    明珠打算背著趙識將步搖送給公主。

    趙識心里也不好受，他握住她的雙手，“你若真的要送份心意，從我的庫房里隨便挑一樣東西，就可以了?！?/br>
    明珠接著他的話：“不用了?！?/br>
    趙識臉色不大好看，“她一直想要我?guī)旆坷锬亲鹚{珊瑚，進宮那天你帶過去給她?！?/br>
    趙莘軟磨硬泡了很久，趙識平時大方，這尊藍珊瑚怎么都不肯答應。

    明珠沒什么感覺：“哦?！?/br>
    ……

    春雨下了一陣，夏至前兩天總算雨過天晴。

    春日偶爾還需要穿夾棉的襖裙，如今倒是不用了，薄薄的衫裙，穿著正正好，不冷也不熱。

    雨打過后，園子里的花也跟著落敗。陽光燦爛這日，桃花算是徹底開了。

    明珠如今倒是不閑，趙識每日都會給她布置作業(yè)，強迫她讀意義深遠文縐縐的書，每天不練完五篇字也不會讓她去睡覺。

    明珠看見那些個復雜難懂的句子就頭疼，還有些復雜的生僻字，她連念都不會念，更不要說理解其中的深意。

    這日她抄了兩篇文章就脖子酸眼睛疼，時間又還早，下午接著抄也來得及。明珠便拿著剪刀去園子里。

    梨花和桃花都已盡數(shù)開放，明珠剪了幾枝桃枝回去裝在花瓶里，把屋子盡可能點綴的更有春意。

    桃花香濃，枝根浸泡在水里，枝頭上的花兒還能再綻幾日。

    明珠喜歡擺弄花花草草，弄完花瓶，就又繼續(xù)繡她的帕子。

    碧瑩看著窗外日漸西斜的太陽，善意提醒她，“姑娘，還有三篇文章沒有抄完，殿下回來還要檢查?！?/br>
    明珠聽見抄書這件事，手就開始疼。趙識究竟明不明白，她就算抄一百遍的書，也變不成才女。

    明珠說：“要不然你代我抄吧？”

    “這行不通，殿下認得你的字跡。”

    “我今天的午覺還沒睡?！?/br>
    “寫完再睡？”

    明珠沒辦法，“好。”

    趙識把書房借用給她，明珠心癢癢的時候，也會翻他的抽屜，從一堆折子里翻出通關文書，手不聽腦子的指揮，控制不住要去拿，真捏在手里也不敢太用力，怕捏出褶皺被他發(fā)現(xiàn)。

    她也不知自己能和他周旋多久，這種日子總歸要有個盡頭。

    只要她還活著一日，趙識就不會放過她。被標上屬于他的烙印，就是死也只能死在她面前。

    明珠那些民間話本也不是白看的，從小故事里得到啟發(fā)，等到萬無一失的時機，她要一把火燒掉自己的院子。

    她留給他的只有自己的“骨灰”。

    明珠合上抽屜，趴在他的桌子上繼續(xù)抄寫文章，一筆一劃寫的很是認真，可能她在這方面就沒什么天分，認真的抄寫，字體也不如人意。

    日光順著窗縫溜進來，照在少女的肩側，被光照拂的她開始打盹，眼皮撐不住了。

    手里握著的毛筆掉到了地上都毫無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