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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帝姬:風(fēng)暖碧落在線閱讀 - 第30頁

第30頁

    苻堅的心忽然便又疼了起來,握著厚厚的織錦車簾,由著大雪撲啦啦地打在臉上,一時如癡如醉。

    陛下,您不冷么?張夫人盯了苻堅片刻,臉上也泛了紅,高聲地含笑發(fā)問。

    苻堅恍然大悟,忙縮回頭來,坐回到白虎皮的茵墊上,惆悵嘆道:年輕真好。

    張夫人纖手執(zhí)銀壺,為他倒了一盞燙過的美酒,微笑道:若是倒退十年,只怕陛下也把這碧落收在后宮中了吧?

    苻堅捧過銀盞,緩緩啜著,微醺般半閉著眼,似在品著舌尖的酒香,卻嘆息般道:倒退十年,那又如何?若是能倒退二十年

    他的唇角,泛出溫柔而輕軟的微笑,帶一抹少年時的倜儻,頓時將他為君二十余年的威霸之氣沖淡了不少。

    張夫人想笑,卻笑不出了。

    苻寶兒卻不理,只拉著苻錦兒,一遍遍念叨著:錦兒,咱們傍晚回來,也騎馬可好?我們的馬術(shù),不比他們差呢!

    苻錦兒原也xingqíng活潑,可母親死得不明不白,自己又病了許久,卻比以往安靜敏感了許多,憑苻寶兒怎么說,也只蔫蔫的,并不理會。

    行了一個多時辰,已到了五重寺所在的神禾原。

    釋道安帶了眾弟子,正立于坡下迎侯,雖立于風(fēng)雪凜冽間,這老僧依舊不改寧和安詳氣度,見秦王車駕,方才舉步相迎,抖落一頭一臉的積雪。

    苻堅待他極是敬重,下得車來,親身去扶了,攜手向坡上行去。眾人紛紛棄了車馬,徒步上坡。

    道安諸弟子,獨釋雪澗是女子,依舊著一身海青大袍,兜著風(fēng)帽,緩緩行于雪地時,氣度從容優(yōu)雅,忽見碧落正望向她,微微地一笑,如在青崖冷雪間綻開一朵清澈雪蓮,說不出的安定人心。

    碧落一直qiáng自壓抑的興奮與緊張,只在這一笑間,便似輕輕地放開了,連整個人都恢復(fù)了安靜一般,腳步也舒徐起來。

    這五重寺是苻堅特地為道安所建,以表誠心禮佛之心,自是整飾得氣宇嵯峨,雄闊大氣,堪稱長安之首。抬眼望時,但見一帶白墻青瓦間,殿宇森森,又擁著一座高塔,兩層銅質(zhì)傘蓋,頂部懸著鎏金寶珠塔剎,下部則是折角式的須彌塔座,后倚危崖,前方沿了山坡走勢遍植林木,此時雪籠煙縈,依舊不掩常綠樹木的蔥蘢之意。塔側(cè)坡上一帶樹林,隔了雪霰,散著淡淡如流霞般的紅光來,應(yīng)該便是開得正好的梅花了。

    一時眾人入了大殿,殿中金身釋迦佛像高聳,低垂慈目,俯視蒼生,更顯肅穆莊嚴(yán),不怒而威。

    既是苻堅帶領(lǐng),碧落自然只好隨在他和張夫人、二公主身后,如儀禮拜,默默祝禱著心里那只斂翼待展的金鳳,能夠得時應(yīng)命,一飛沖天,洗雪前恥。

    直待用了素齋,道安單引了苻堅前去用茶時,碧落抬眼望向雪澗。

    雪澗似感覺到她的目光,立時抬起晶亮明眸,噙一抹寧和輕笑,微一點頭,緩緩走向一邊側(cè)門。

    碧落正待跟過去,袖子一緊,忙回頭時,卻是被楊定執(zhí)住。

    到哪里去?他問著,笑意懶散溫煦,連雪色的清冷都給沖淡了不少。

    碧落支唔道:雪澗姑娘說有些私房好茶,要請我喝哩!

    楊定立刻帶了頑皮之色:那還不帶我一起去?

    碧落一驚,忙笑道:難道女孩子的私房話,你也想聽么?

    楊定嘻嘻笑著,還待來糾纏,忽聽身后脆生生地響起苻寶兒的嗓音來:楊定,你日日和碧落在一處,難得今日空閑了,也不陪陪我們么?

    楊定回頭,苻寶兒正攜了苻錦兒站在自己身后,眉梢眼角,盡是不悅郁悶之色,頓時頭疼起來,陪笑道:兩位公主要去哪里?楊定陪著便是!

    苻寶兒立時笑起來,一拽楊定袖子,道:咱們看梅花去!

    苻錦兒卻道:這么大雪天,梅花有什么好看?宮里的青梅紅梅朱砂梅,不是多得很么?

    苻寶兒拉緊了meimei的手,笑道:這宮里是宮里,哪抵得上這山野之中氣韻天然,景致別具一格?楊定,你說是不是?

    楊定一邊應(yīng)和著,一邊覷眼看時,碧落一襲雪白狐裘,已施施然步入側(cè)門,轉(zhuǎn)瞬不見影蹤。正覺有些無奈,要和苻寶兒等離去時,忽見兩名侍衛(wèi)相視一眼,一聲不吭也踏入側(cè)門時,背上立刻泛出一層冷汗來。

    憑直覺,他已發(fā)覺今日的碧落很不對勁,以前的她從沒有那么話多,從沒有那樣臉紅,也從沒有那樣微笑,色若梨花,暈若明霞

    五重寺,云碧落,釋雪澗,北地,慕容氏,許多線索蕪亂如麻,頓時在腦中糾作一團(tuán)。

    還磨蹭什么,快走啊!楊定正發(fā)呆時,已聽得苻寶兒不耐煩地怒喝,忙應(yīng)一聲,急急跟上二人。

    鳳仙引 共捻青梅說夜長(三)

    一側(cè)的小小禪房里,釋雪澗果然泡了好茶,不緊不慢地遞給碧落,自己也不緊不慢地品綴著,望著窗外的雪花徐徐道:是上次下雪時,我在梅花上收集的雪水沖泡的,還算清香吧?

    碧落喝得很快,再也品不出是茶香還是梅香。

    釋雪澗可以不緊不慢,碧落卻做不到。顧不得舌尖是不是給茶水燙得麻木,碧落急急問道:他呢?

    他?釋雪澗雪亮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縷屬于塵世的玩味之色。

    碧落吸一口氣,嗓音微?。憾仑ザ?,有鳳來儀。二月廿二,本是他的生日。

    玩味之色漸收,釋雪澗的眸子漸覺深沉:碧落姑娘,你還記得,那天我和你說過的話么?

    說的什么?碧落沖口問出,然后又頓住。

    她其實并沒有忘記。

    釋雪澗說,秦王是仁德之君。

    她還說,若起戰(zhàn)亂,天下百姓首當(dāng)其沖。

    同樣的話,楊定也曾再三暗示提醒,生怕她對秦王不利。

    可他們怎不想想,秦王雄兵百萬,翻手為云,覆手為雨,她小小一個云碧落,生死俱在秦王掌握之中,又憑什么去對秦王不利?

    就憑,慕容沖那執(zhí)著不息的報仇信念么?

    釋雪澗雪亮的眸光,灼出刀光般的凌厲冷光,盯得碧落一陣地不自在,正要qiáng辯時,只聽釋雪澗帶了幾分散淡,漫聲說道:從塔后的高崖邊繞過,盡西處有幾株青梅,那里冷清,去的人少。

    碧落還待細(xì)問,釋雪澗已別過身去,端著茶盞,對著窗外雪簾出神。漫天白雪映入她的眼底,連瞳仁都是荒涼的凈白,孤漠地仿若從不曾說過話,更不曾提點過碧落,青梅之下,有鳳來儀。

    手中的茶盞似在不自禁地顫抖,擱到案上時,也在格格地響著。

    猛地,碧落扔下茶盞,也不顧那盞好茶被傾翻在黑漆條案上,便沖了出去,沖進(jìn)那無休無止般打下的雪霰之中。

    茶葉茶水,沿了案邊淋淋漓漓,然后嘀嗒而下,似誰一串串的淚珠。

    釋雪澗回過頭,慢慢扶起傾翻的茶盞,卻沒有理會那淚珠般滴落的茶水,反將自己的茶盞也放了下來,緩緩走到正中的那個禪字跟前,跪倒在蒲團(tuán)之下,合什低語:知其不可為而為之,弟子又錯了。弟子有私心,愿受果報!

    眸光漸黯,靈氣漸斂,若有若無的嘆息間,這個有靈異之稱的佛門女弟子眉峰深鎖,蹙愁如山。

    旁人見到的是漫天晶瑩的雪光,為何她見到的,卻是血光如火?

    禪寺的西側(cè),果然人跡罕至,雪已漸漸堆起,沒去了未及萌芽的青糙,周圍的雪白,正如碧落一身潔白的狐裘。

    在那光潔如白縑的雪地,踩上一行淺淺的腳印,碧落已見到那處陡峭的斜坡上,幾株青梅花開如豆,淡淡的粉碧花朵,在雪中潛度暗香,比起紅梅臘梅的綺旎風(fēng)流,別有一種靜默幽嫻的氣韻。

    在最大的一株青梅下立定,碧落望向周圍的雪地,連半個旁人的腳印也瞧不見,更別提人影了,不覺惶惑,難不成釋雪澗騙她?

    可慕容沖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大燕皇子,這天底下,有幾人還記得他是正月廿二的生辰?

    沖哥!沖哥!到底忍不住,她低低地叫喚起來,已帶了壓抑不住的哽咽之聲。

    喚了兩遍,到底不曾有人應(yīng)答。

    碧落不覺低下頭,嘲笑自己的迂傻,這樣的雪地里,若是有人先至,怎會不留下腳印?

    難道自己來得早了,慕容沖還沒有來?

    腳下忽然便多了幾個小小的雪坑,連臉上也似熱了一熱,等碧落想起,是自己在流淚時,一塊絲帕,悄無聲息地遞到跟前。

    碧落驀然抬頭,滿是淚水的眼猝不及防地與眼前男子的深眸對上,頓時連站也站不住:沖哥!

    那男子舉止之間,不改素常的優(yōu)雅從容,著一身足可與周圍大雪融作一體的純白鶴氅,越發(fā)襯得面容清俊白皙,只是此刻眸深如水,霧氣迷蒙,不見原先的清遠(yuǎn)深邃,正是慕容沖。

    有鳳來儀,有鳳來儀,在碧落的心中,天底下的鳳皇,唯有慕容沖一個!

    碧落!慕容沖迅速扶住她的身形,用結(jié)實的臂腕將她幾乎癱軟下面的身軀牢牢托住,同樣低哽著的嗓音,也在一遍遍地呼喚:碧落!碧落!

    很溫?zé)岬臍庀ⅲ崎_雪粒,撲在碧落冷得刺痛的額上。

    她抬一抬頭,慕容沖柔軟溫暖的薄唇,正從她的額前拂過,憋悶到疼痛的心口,忽然便被另一種悸動的疼痛代替,而淚水卻涌動得更加厲害了,撲簌簌直落下來,潤濕著慕容沖的衣襟,又透過衣襟,滲入慕容沖的肌膚,連心口都燙了起來。

    碧落慕容沖低低呢喃著她的名字,唇擦過她的頰,與她的唇相觸。

    碧落低吟一聲,伸出雙臂,環(huán)住慕容沖的腰,顫抖的嘴唇笨拙生澀地回應(yīng)著慕容沖的親吻,七上八下無處安置的心,終于有了著落般,安穩(wěn)地落了下來,落在心上人的懷抱中,臂腕間。

    是我不好。慕容沖坐到梅樹下,將碧落緊攬在自己懷中,輕輕吻著她冰涼的面頰,苦澀道:我一定瘋了,才會想著把你送給苻堅。碧落,我好悔!

    碧落伏在他的懷間,搖著頭,隔著袍子去撫著他的肩背,哽咽了半天,終于吐出字來:沖哥,你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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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己嘲笑一下,突然發(fā)現(xiàn)最后一句有點惡寒,太瓊瑤了點。

    但咱們的碧落真的笨笨的,不會說啥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