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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目光所及之處,榮嬪一襲青色華裳,端起面前一盞酒杯,盈盈曼步上前,她三寸多長的指甲涂著明紅的蔻丹,映在琥珀酒杯上美得奪目驚心。她笑盈盈捧了酒盞款步至玄凌面前,指甲不經(jīng)意在金huáng色的酒液中劃過:皇上不要動氣,臣妾先敬皇上一杯,再作解釋如何? 玄凌冷眼看著她嫵媚神色,只是默不作聲。榮嬪舉起酒杯良久,神色漸漸僵硬,眼中閃過一絲無奈與絕望,終于收回伸出許久的手。她纖細的手指覆于杯口之上,手指微微一顫,舉杯,砰啷一聲脆聲,酒杯落在漫地金磚上粉身碎骨。玄清反手抓住宋嬪的手,滟嬪上前幾步,用力掰開她蜷曲的手掌,蔻丹指甲之下,赫然尚有沒有化去的褐色粉末。 玄凌勃然大怒,狠狠一掌劈在榮嬪面上:為什么?要害淑妃? 為什么?她掙扎不得,冷笑道:皇上不是一向很清楚嗎? 玄凌神色冷峻,只一雙眼底似燃著兩簇幽暗火苗,突突跳著:朕容你至今寵渥有加,你還放不下嗎? 我怒火中燒,滿腔滿壁燒得要灰飛煙滅一般,我喚過小允子,聲音清冷如罡風:她要畏罪自盡由得她,你去給本宮掘了慕容世蘭的墓,將慕容氏族人鞭尸焚骨。 甄嬛你敢!額上青筋幾次迸裂,她無法遏制的怒氣,向我厲聲呼喝。 本宮為什么不敢?我停一停:本宮喚你赤芍好還是慕容世芍? 她漠然抬眼:你早就知道了? 慕容家四女,慕容世蘭入宮,一姐一妹都己出閣嫁于官宦子弟。唯有四小姐年幼尚未出閣,四女之中,慕容世蘭與幼妹世芍一母同胞,憐之甚篤,因小妹名字中有個芍字,所以她愛極芍藥。慕容家敗落之時,這位四小姐還年幼,不必隨家中成年女眷為官jì,依例沒入永巷終身為奴。算算年紀這位四小姐若還活著和榮嬪你的年紀倒也相仿。不知你昔日在宮中服侍時可曾見過她?可憐豪門千金,一朝淪為奴,供人驅(qū)役,想想也很可憐。 你不必假惺惺!她對我嗤之以鼻。 本宮從前都不愿假惺惺!所以本宮一直不想遷怒于你,可你為了她們要本宮和涵兒的命,本宮就要掘墓鞭尸,無需惺惺作態(tài)!我轉(zhuǎn)眸看著玄凌:皇上優(yōu)容赤芍到今日,就是為了要置臣妾與涵兒于死地嗎?láng子野心,便是如此! 她是慕容氏的人?貞妃似玉容顏驚得毫無顏色,驚懼不定道:今日赤芍只是為慕容氏遷怒淑妃,若是來日遷怒到皇上身上該如何是好?皇上赤芍斷斷留不得了! 物傷其類,唇亡齒寒,貞妃不由緊緊摟住自己的予沛,以護雛的姿態(tài)牢牢對抗著赤芍冷漠的容顏。 赤芍盈盈拾裙拜倒:即使知道二姐對皇上的心意,臣妝也不愿傷了皇上。多年來,多謝皇上眷顧。可二姐被甄嬛bī死,慕容氏敗于甄氏之手,臣妾不能不能不報家仇! 我冷笑:你被人欺騙多年,真以為慕容世蘭是死于我手嗎? 玄凌轉(zhuǎn)過臉去,yīn晴未定的神色照映著無數(shù)流年美眷在他腦海中浮dàng的波瀾。須叟,他又恢復冷寂的神qíng,緊緊擁住我和涵兒,吩咐道:賜死榮嬪。 她低低一笑,神色凄艷,若綻放的一朵艷色芍藥:臣妾早知有這一日,只是不知道是皇上親口賜死臣妾。 赤芍,當年也是朕親自下旨賜死世蘭。玄凌緩緩吸一口氣:朕一直想知道,如果你可以這樣陪著朕,代替世蘭陪著朕,真的,也很好。 赤芍怒目向我,神色凄厲而猙獰,似凌亂在疾風 中的一縷花魂:臣妾知道,是甄嬛挑唆皇上殺了二姐。 頑固不化!即使你己種qíng皇上,也無需如此遷怒淑妃!貴妃揚一揚臉,李長會意,示意侍衛(wèi)將赤芍拖走。 似乎有什么喀嗒響了一聲,低頭看去,原來四雙折斷了的染了鮮紅丹蔻的指甲從榮嬪掌心落下,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似一頭兇猛困shòu,向我張牙舞爪道:甄嬛,你一定會有報應。 這無法消彌的恨意,是榮嬪留在世間唯一的東西。 會有報應嗎?我置之不理。 我只緊緊抱住懷中身體溫熱的予涵,他是我xing命骨血,也是他的,拼盡此身,我也不能讓我孩子受到一點點傷害。 我的心恰像是這冰冷的數(shù)九寒天,凄冷蕭瑟。轉(zhuǎn)眸,正對上他關(guān)懷而悲憐的目光,些許滄桑之意便如流水一般,從心間漫生而出。 我只要護著我們的孩子,而從不知qíng的他從此也要守護著他與靜嫻的孩子。 只是我慶幸,今日的一番驚心動魄,殺機畢現(xiàn),他是陪伴在我身邊的。 寶鼎香煙,輕緩吐出百合香rǔ白的煙霧,隨著撲入室的幾縷寒風,裊娜如絮彌在華殿之中。 人的xing命,何嘗不是如這輕煙一般,說散,便散了。 心思的迷茫散失間,隱隱聽得極細極細的一縷兒啼之聲響起,似一縷陽光豁然照開滿心迷茫深重,玄凌扶住我肩膀的手微微一緊,轉(zhuǎn)首道:可是生了? 產(chǎn)婆手上尚有未洗凈的血腥,抱出襁褓中一個孩兒來,歡天喜地的道:恭喜王爺,是位小王子呢。 我抬頭正對上他初為人父的歡喜笑容,我滿心酸澀,如生吞了一枚未成熟的橘子一般,連舌頭也麻木了。麻木之余,不覺也有一縷碎裂般的歡喜,我撐出得體的笑容,靜靜道:恭喜王爺! 他欣慰的笑意里漫出一絲苦澀和悵然,注視我道:多謝淑妃。他抱著孩子的姿勢小心翼翼的帶著些手足無措。 我忽然想起,涵兒和靈犀在襁褓中時,竟沒有福氣得他抱一抱。 玄清轉(zhuǎn)首問道:靜妃還好嗎? 產(chǎn)婆滿面堆笑:還好,只是累得慌,人都脫力了。產(chǎn)婆笑呵呵道:王爺以后可要好好疼王妃,王妃生的很辛苦呢。 玄清微微頷首:我知道。 他停一停又糾正:靜妃不是王妃。 產(chǎn)婆陪笑道:都是一樣的,是小王子的生母呢。 孩子初到人間只是一味啼哭,哭得低低的,像幽幽抵在心間的一肪細針,叫人心疼而慌亂。玉隱一手摸在玄清臂彎旁邊,貪婪地看著孩子的相貌,不由自主的露出艷羨之色,格外凄楚。 恰好有宮人往后殿端了參湯去,一直cha不上手的玉隱伸手接過道:靜妃怕是睡著,閑雜人等不要進去,我端進去就是了。 玫瑰紫的裙裾一旋,似開出一朵開到荼靡的花,極盡艷麗。她翩然轉(zhuǎn)進幾殿,過了一盞茶時分,端了空了的碗盞出來,jiāo予宮人:靜妃喝完了。她像玄清盈盈一笑:參湯可以吊氣安神,靜妃很快就會好的。 玄清頷首,低頭又去哄孩子,神qíng專注。玉隱一個失神,手中一滑,碗盞己經(jīng)落在地上砸的粉碎,玄凌似是覺得不祥,不悅地:嗯?了一聲 ,接盞的宮人嚇得魂飛魂散,即刻跪下哀求道:隱妃饒命,皇上饒命,奴婢不是故意的。李長何待機警,笑容滿面道:碎碎平安,歲歲平安!這么一摔小王子定會福澤綿延,歲歲平安如意呢。 玄清素來溫和,亦不以為意,只含笑接納了李長的祝福。李長見玄清也未過問,忙使了個眼色,那宮人趕緊將殘渣掃走。玉隱微微松了口氣,面色恢復紅潤,行至玄清身邊,熟稔地抱起孩子,笑吟吟道:王爺抱的不妥當,所以孩子一直哭呢,應該將他的頭稍稍抬起才是。 產(chǎn)婆笑著奉承道:隱妃尚未生下貴子,可是很有做母親的樣子了呢。 玄清亦贊:你幫淑妃撫育過孩子,靜嫻以后帶著孩子,你要多多照指才是。 玉隱微微一怔,很快笑道:那是自然的。 眾人正圍著孩子,我聽見內(nèi)殿低低一聲驚呼,很快又如淹沒水中一般無聲無息,不覺轉(zhuǎn)頭。簾帷一揚,正見衛(wèi)臨神色慌張從內(nèi)殿走出,不覺問:好端端的可是怎么了? 衛(wèi)臨撲通一聲跪下,頹然道:靜妃產(chǎn)后毒發(fā),剛剛過世了。 夜空有新雪飄下,潔白的雪花被凜冽的風chuī的身不由己,當空亂舞,偶爾有飛落進窗內(nèi)的,不過一瞬間變瑟瑟的化為一料料冰涼的水珠。生死無常亦不過是一瞬間的事。仿佛有雪珠融進玄清溫潤的眼眸,漸漸濕潤,漫成冰涼淚意。玉隱啜泣著,抱著懷中幼子,亦低低哭出聲來。 21、久行月影愁迷夢 雪連綿無盡的下著,自元宵節(jié)夜宴到今日,綿延半月。日日都有雪子紛紛cháo濕而黏膩。 因在新年的喜慶中,尤靜嫻的喪事便在這樣的yīn寒天氣變得簡單而極盡哀悼之qíng,新喪的白色融在漫天素色冰雪之中,猶叫人覺得心涼傷感。 我心生感嘆,亦不免憐惜。長久的等待與仰慕之后,嫁入清河王府不足兩年的靜嫻撒手而去,生命脆弱的仿佛被陽光一蒸便即可化去的一片雪。 窗外,紛紛揚揚的六棱雪花旋舞著輕盈落下,漫下無窮無盡的寒冷與yīn沉。我伸手用huáng銅挑子戳一戳暖爐的火勢大小,順手扔了幾片青翠竹葉進去,葉片觸到暗紅的爐火發(fā)出呲呲輕聲,隨即焚出一縷竹葉的清香。 秋香色團福錦簾垂得嚴嚴實實,忽而被掀起半邊,外頭小允子的聲音隨著冷風一同灌入入,隱妃來了。 我依舊端坐著,披了一件常藤雪羅長衣在肩上,短發(fā)松松的用銀鏈綴蝴蝶抹額勒了,只懷抱紫金浮雕手爐慢慢擺弄著,等著玉隱進來。 雪路難行,她里裹著一件厚實的雪狐鑲邊青紅染金舍利皮鶴氅,銀灰的狐毛尖端還有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顆一顆,似水晶珠似的。 花宜上前服侍她脫下鶴氅,但見他懷里穿著一件素色的銀青襖兒,白綾細摺裙,懷中抱著個小人兒在衣服里露出一張粉白嘟嘟的小臉來,兀自沉睡。 我也不起身,只淡淡道:方才見你掀了簾子進來,還以為是昭君出塞歸來了。 玉隱明白我語中所指,勉qiáng笑道:昭君出塞是大紅披紅,我不過是青紅撚金衣裳,終究是新年里來拜見太后,穿得太素讓她老人家也忌諱。 你很懂得體察人心。我指著青梨木座兒讓她坐了,問道:太后她老人家怎么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