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善愣了好一會兒，才明白老人說的居然是妖族延續(xù)的事情，登時肅然：“賀先生?！?/br>
    賀老爺子擺擺手：“你先前說，你不知道從前發(fā)生過什么。所以應當也不知道，在很多年以前，賀家其實是同妖有過交集的?！?/br>
    單善一怔，愕然看向賀老爺子。

    賀老爺子閉了眼，仿佛追憶：“在許多年前，人族術士其實同妖族達成過協(xié)議——我們的存在，要必有他們的子孫?！?/br>
    這話若是換一個人說出來，或是換一只妖在聽，都不可能如當下這般和諧。可如今說的人是賀老爺子，聽的人是單善，他們都在以最認真的態(tài)度，對待著這天方夜譚一般的話語。

    “存在即合理，茲世間有人，茲世間有妖，便說明任何一方都不該被趕盡殺絕。單善，你是妖，你該相信氣數(shù)?！?/br>
    單善相信。

    他信命。

    賀老爺子繼續(xù)：“這片土地的氣數(shù)，該是有生于斯長于斯的每一條生命共同守護的，不管是什么，忘了根本，叫這片土地動了怒，到時候遭罪的，便不可能只是一方?！?/br>
    “那災厄，非是生靈所能抵擋?！?/br>
    老人說得感慨，單善聽著卻迅速明白過來，為老人話里頭的意思震驚。

    不能忘本，術士會規(guī)范妖的行為，同時幫助妖在如今的新社會里落足生存，便是為了維護某一種平衡，唯有達到某種平衡，才不會觸動某一些“規(guī)則”，引來“規(guī)則”的懲罰。

    只是這其中也依然存在著不對頭的地方，單善看著老人：“那妖族呢？”

    即便如今世間由人族主宰，卻不能說明人就不會犯錯——單善自然知道人族也有約束人的規(guī)則，只是妖族難道就甘心叫人壓著？

    妖族崇尚強者，本身實力便遠在常人之上，又不似人類生而接受禮法教習，人間規(guī)則尚且不全然能約束失德之人，又如何控制無德之妖？

    老人卻并不覺得這樣的問題是問題，當下笑了笑：“一方大妖，難道不就是妖族的規(guī)矩嗎？”

    沒有各方大妖的默許，人族術士還未必就能這樣輕松地將人要和諧相處的規(guī)矩推廣開來，所以譬如單善，譬如徐秋意，又譬如臨城談家，他們便是這人間的妖的規(guī)矩。

    況且，他們同人類天師協(xié)會這邊本身也就是交好的，譬如在與賀影幢重逢的之前，談朝不也說了這是她故人？

    是故人，也是友人——說來他也該找時間問問談朝到底是怎么同賀影幢認識的，畢竟他同談朝相識的也有些年頭了，卻從不曾聽她提起過賀影幢，這關系總不能是在賀影幢成年之前就結交上的吧？

    而直覺也在告訴單善，這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若就這么不明不白下去，可能會叫他后悔終身。

    而這也是單善來到這人世間之后，十多年來，頭一回對自己所不知道的事情在意成這樣。

    他忽然就想知道從前發(fā)生過的一切，有關他的記憶，有關他的故人。

    有關，他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