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單善仿佛看見了另一個人——眉眼還是熟悉模樣，少年卻不知何時抽條成了俊逸青年，青年也是這么抵著他，語氣近乎絕望：“為什么連你都要殺我？”

    不是啊。

    他想說，不是啊，我不想殺你，我舍不得殺你。

    只是他沒有開口的機會了。

    方忍著痛要起來些許，或者就只是掙扎開一點點，去摸一摸面前青年的頭，叫青年不要難過，肩膀上卻再次傳來劇痛。

    同樣是利器從血rou中過的聲音，卻是賀影幢拔了劍。

    他腦子一空，甚至還沒來得及在金屬落地的脆響中悶哼一聲，變異叫人奪取了發(fā)生的機會。

    按理說分明也不該是陌生的感覺，這一回的長驅(qū)直入?yún)s仿若惡犬撕咬，除開一切，便只剩下疼。

    每一處都疼，包括肩膀的傷口，與宛若被烈焰灼燒的整個軀體，疼得仿佛下一刻就能死去。

    卻又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分明是屬于賀影幢的絕望，為何到頭來，痛苦的卻還是他。

    單善又眨眨眼，卻還是沒能想明白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干脆是繼續(xù)閉上眼。

    仿佛只要閉了眼，便能當做什么都不知道，只需全心全意去承受尚能承受的痛苦。

    先前被忍下的血終于還是一點一點低落，在地板上暈染出一朵又一朵妖冶的花，而后兩朵花、三朵花糊成一團，再看不出本來面貌。

    只剩下了刺眼。

    一聲短促的尖叫炸響，單善陡然清醒，而他原本的狀態(tài)也不知道怎么激怒了賀影幢——如今這人的雙手，已不再是用于鉗制他，他陡然一驚，也不知是從哪里爆發(fā)出來的力量，將人猛然一推，來不及思考，便是一個巴掌下去：“賀影幢你發(fā)什么瘋。”

    賀影幢叫他們這一個兩個一嗓子兩嗓子吼得愣了愣，眼中也終于有了幾分清明——可清醒過來，卻是恨不得自己沒清醒。

    周遭一片狼藉，面前人肩上血色早已暈染開，衣裳亂成一團，搖搖欲墜，狼狽不堪。

    他也覺得疼，臉疼，身上更疼，可他卻恨不得就這么疼死算了。

    可疼死也不能夠賠罪。

    身后傳來一聲啜泣，賀影幢回頭，只看見自己的meimei蹲成一團，臉埋在膝蓋里，泣不成聲，而meimei身邊的姑娘就這么看著他們，什么表情都沒有。

    不久前，他對單善做出過無法挽回的事情，而現(xiàn)在，他當著meimei的面，當著單善同族的面，差點就將事情發(fā)展到罪無可恕。

    其實就算沒有走到最后一步，也已經(jīng)是罪無可恕了。

    他看著單善，單善也看著他。

    都不體面，卻都不知怎么先開口。

    最終，單善別開視線：“談朝?！?/br>
    聲音喑啞，仿佛就在這么短短的時間內(nèi)，從賀影幢印象里那個初出茅廬不諳世事的普通青年，蒼老成了真真實實閱盡千帆的大妖。

    原本沉默著的姑娘應了一聲，蹲下拍了拍正泣不成聲的小姑娘的背：“賀新河是嗎？接下來要你幫忙?！?/br>
    賀影幢知道這是什么意思，他沒有動，只是繼續(xù)看著單善。

    單善沒再管他，只徑自轉(zhuǎn)身，在起步的時候一個趔趄，好歹還能站穩(wěn)，而后緩緩往樓上走去。

    他道：“談朝，我先休息一陣，拜托你了。”

    談朝的聲音很涼，全然不同于賀影幢第一回見她時候。她說：“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