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萱能問出來這樣一句話，那必然，就是帶著惡意的。

    可賀影幢還是選擇了看，他想看看這人世間里頭曾經(jīng)被他們這些更為強大的物種當(dāng)做螻蟻的生物，會對救命恩人有什么樣的感情，會對曾經(jīng)有人為自己犧牲，抱有什么樣的想法。

    到底也是單善影響了他，叫他潛意識里頭，就相信著人性本善。

    人性本善。

    可白萱給他看見的，卻是他不愿意看見，但卻也，并不覺得有多么詫異的一部分。

    是在夜里，人們不約而同地做了一個夢，夢見天生出了縫隙，洪水與火災(zāi)在各地蔓延，人們苦苦掙扎度日，卻終究是只能眼睜睜看著親人朋友在這場災(zāi)難當(dāng)中一個個喪生。

    沒了干凈的水，沒了糧食，尸體腐臭來不及處理，有人開始染上疫病，無數(shù)的村落在將死之人的呻吟聲中染上一層厚重的陰霾。

    人不能勝天，于是人們開始祈求神，祈求神明庇佑。

    卻有人笑著，告訴他們——已經(jīng)沒有神了，早在很早時候，人們不再相信神仙存在的時候，他們便已經(jīng)盡數(shù)消失，再不會因為人們一時半會兒的信仰，憑空再出現(xiàn)在這大地之上。

    可人們不信，人們說那不過是誣蔑，神明不會不顧世人。

    于是那人嘆息著離開，人們繼續(xù)祈禱。

    而在他們的祈禱聲中，在萬物枯死的大地之上，有一棵樹在悄然長大——那并不是一棵多好看的樹，它貿(mào)然生出，頂破了房舍，直直指向天邊。

    然后，那樹堵上了天縫，也迅速枯死。

    夢境便在這兒戛然而止，做這個夢的，也只是少數(shù)聰慧的人——其中大部分，更是還不懂事的孩子。

    孩子天真，童言無忌，便將這些事情原原本本同家里頭說了，但在大多數(shù)情況下，卻是話都沒說一半，便叫家人捂住了嘴。

    大人在教育孩子：“休得胡說，這世上哪里就有鬼神？”

    世上沒有鬼神，人世間也不曾有過這樣一場災(zāi)厄。

    心靈純潔的孩子被大人喝止，便漸漸也學(xué)了乖——不再在大人面前說，卻是幾個同伴里頭編成了童謠，一傳十，十傳百。

    又異鄉(xiāng)人聽了，覺得好玩，打聽過故事，聽著那些大人帶著怒意的“不過是胡說八道而已”，也只不過是笑。

    ——不管真假，這原本，就是個志怪故事，若是寫得好，編的合人心意，自然有人買賬。

    于是故事開始被完善。

    為什么會有那樣一棵樹？

    不是人，不是神，那自然就是妖魔鬼怪。

    為什么天會破出一個洞？

    那自然就是天譴，不然還能是人捅破的不成？

    那又為什么會有天譴？

    不可能是人的作為觸怒了上天，細(xì)想來，一切便又回到了那棵樹身上。

    是妖邪將要出事，上天才降下懲罰，人世間的浩劫，全然是受那妖邪牽連，而最終樹木長成，叫上天奪去生機，也不過是老天有眼，將妖邪收回。

    所有的鍋都順理成章地甩了出去，人不過是受害者，若是再在故事里頭加上那么幾個勇于對抗妖邪的英雄人物，這幾個英雄人物再封神……

    這確實算是，不會叫大多數(shù)人抵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