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頌最怕自己培養(yǎng)起來的干部出事。

    其實，程頌對他培養(yǎng)起來的這一批干部，心中有數(shù)。他要把這些人放在眼皮底下管著，放到外邊，就可能變成野馬無韁。

    有道是，瞎子看見光明時，看的比正常人要遠得多。

    這批人要是在外邊出了事，他臉上無光。

    遠峰不想在這時候和程頌爭論銷售和生產(chǎn)誰為龍頭的問題。

    因為，遠峰的嘴巴，沒有程頌的大。

    遠峰的觀點，與程頌大不同。

    不能同道，難以同謀。

    遠峰只堅持一點，還是讓事實說明問題吧。

    程頌說：“不是我這個人自大。我真不想一回來就批評遠峰同志。工作上，在處理自己職責(zé)范圍內(nèi)的事時，也要懂得應(yīng)該匯報的事還是要匯報?！?/br>
    大家的目光，自然地，齊刷刷地，投到遠峰臉上。

    很顯然，程頌去療養(yǎng)的這段日子里，遠峰可謂大刀闊斧，一系列動作之前和之后，都沒有去向程頌作匯報。

    以在座的人對程頌的了解，這可是犯了大忌。

    遠程是誰啊。

    可以這么說，遠程公司就是程頌的。

    有一句話，程頌是經(jīng)常掛在口頭上說的。遠程公司，我說了算。

    程頌為自己的話，加了力度，說：“以前，遠峰同志把握的，不錯。不要當(dāng)上總經(jīng)理后，就目中無人。”

    這話言重。

    與會的幾位，臉上的表情可是各一了。

    有替遠峰捏一把汗的。

    有冷笑認為遠峰這是自找麻煩，活該。

    鄭曉海可是覺得，董事長這一棒子打過去，落在遠峰身上，很過癮。

    遠峰貌似在做記錄，卻在掂量董事長說的話。

    貌似，程頌說話時，他做了記錄。

    其實，他在工作筆記上寫下自己的想法：我不再是人微言輕的副總經(jīng)理。我到了總經(jīng)理這個位置上，總應(yīng)按照自己的思路干些事出來。

    不能讓別人說我是傀儡，不能讓員工們認為我只是一個扶不起來的阿斗。

    如果事事向董事長匯報，還要我這個總經(jīng)理做什么？

    大事肯定要匯報，日常事務(wù)沒有必要。日常事務(wù)匯報，就是我的無能，還有可能節(jié)外生枝。

    程頌說出了自己的一個決定。

    “聽說，遠總弄了一個查賬小組，對一些分廠查賬。我看，查賬的事，暫時先停下來?！?/br>
    關(guān)曉云看了遠峰。

    程頌說：“大家都知道的，有些賬，是查不清楚的。至于原因，我不說，大家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市場經(jīng)濟嘛，就是這個樣子的。有些事情，就是要在幕后cao作?！?/br>
    幾個人都把目光投向遠峰。

    遠峰沒有說話，只是眼睛瞇起，眼角拉開，嘴唇微微的抿起。

    程頌又出來一個決定。

    “已經(jīng)回來的正職，不要再出去。沒有回來的，立馬讓他們回來。至于清欠工作，還是要開展。也就是，把副職全部換上去，頂替正職在外面所做的工作?！?/br>
    會場上，有一會的寂靜，就像有人形容的，針掉地面上，可以聽見響聲。

    程頌又說：“我們應(yīng)該清楚。副職和正職不一樣。副職現(xiàn)在的狀態(tài)，心理狀態(tài)，是一個什么樣的狀態(tài)呢？他們做的事，不會有正職那樣的心態(tài)，不會那樣張狂，他們比較謹慎。遠程公司的生產(chǎn)，還是張狂些的好?！?/br>
    在座的有幾位，像練功一樣，端正了身姿，輕輕呼氣。

    “讓如履薄冰的副職們出去，比讓正職出去，要好。”程頌敲了最后一聲鑼。

    說是碰頭會，程頌卻不讓別人有說話的機會，只是向諸位挑明自己的觀點。他的觀點，就是遠程公司的方針，大家執(zhí)行就是了。

    這些年來，在遠程公司，像今天這樣的會議氛圍，不多見。

    對于程頌來說，他就是遠程公司的天。任何人，違背他的意愿行事，都不會有好下場。

    程頌的人生哲學(xué)，就是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他很想把壓抑在心頭的火氣發(fā)出來，很想告訴遠峰，你小子真行，給你三分顏色，就想開染坊。

    我離開遠程公司去療養(yǎng)，只是一個權(quán)宜之計，你還就真的敢不識相，給我搞了這么多的名堂。你以為自己是一把手嗎？

    在這個碰頭會上，遠峰沒有說話的機會。

    對于程頌的獨斷專行，遠峰已經(jīng)有了心理準備。

    從他被大家推舉到總經(jīng)理位置上的那一刻起，他就像是被打了激素，沉睡多時的激情，遠大的抱負和理想，被瞬間喚醒。

    遠程公司再沒有人站出來，這個公司就真的玩完了。

    四五千員工身后，都拖著一個家庭，怎么生活？

    也像一些已經(jīng)破產(chǎn)的企業(yè)那樣，一盤散沙樣的交給市府去處理嗎？

    肯定不能。

    這讓他想起一個人，那樣一番語重心長的話。

    那是程頌去療養(yǎng)的第三天。

    華令虎一個電話，把遠峰叫到機械局。

    在局長辦公室里，華令虎給遠峰泡了一杯茶后，坐到遠峰身旁的沙發(fā)上。

    那是一對單人沙發(fā)。

    華令虎側(cè)著身子，與遠峰談心的樣子。

    “我們已經(jīng)坐到了這樣的位置上來。做什么？謀利益。為誰個謀利益。這個，你心中，應(yīng)該有數(shù)了。”

    遠峰點頭。

    華令虎說：“為工人們謀利益，是你的職責(zé)所在。遠程公司能不能走出困境，其實，說白了，就是工人們有活計做，有飯吃，有錢花?！?/br>
    遠峰再次點頭。這確實是他希望的，也是他為此努力的一個目標。

    “在最基層做事，其實，就是做最實在的事。不要搞虛的，要務(wù)實。我最反對的，就是怠政，不作為?！闭f到這，華令虎亮出雙手。

    在送遠峰出門時，華令虎說了這樣一句話，“遠峰啊。你應(yīng)該清楚，你的身后，不是私企，而是一家國企，一家曾經(jīng)輝煌過的國企?！?/br>
    “遠峰。你有什么意見嗎？”程頌的這一問，打斷了遠峰的回憶。

    遠峰回答：“沒有。”

    這個碰頭會結(jié)束，離開會議室時，大家都把目光落在遠峰的后背上。

    有人猜測，甚至悄悄議論，遠峰離開總經(jīng)理的位置，只是早晚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