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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大人,先前在下酒多了些,如有不敬,望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 好了,好了,喝酒! 猊貘笑著伸手拍了拍風佑,殿內(nèi)的氣氛緩和了些,說笑聲也漸漸大了起來。 慢!風佑的聲音一瞬間又讓氣氛緊張了起來,連城看見他拿開宮清詞的酒杯,遞上先前拿起的酒壇道:軍隊里的男人喝酒不用杯子,丞相大人既是與我喝,也望入鄉(xiāng)隨俗的好! 說完他兩指勾起地上的酒壇,雙手抱住,一仰頭一壇美酒就這樣輕輕松松的灌了下去,看的宮清詞目瞪口呆,不多會兒風佑放下酒壇,壇口向下,壇內(nèi)空空如也,他抹嘴擺了個請的手勢盯著宮清詞,宮清詞一下變的láng狽起來。連城抿嘴一笑,悄悄起身,阿紅拉住她問:去哪兒? 出去走走! 正好玩著呢!阿紅有些不滿,連城笑著拍了拍她的肩:給個機會給你,回頭當作笑話說給我聽! 說完悄然離去! 下雪了,漫天的小jīng靈,在北風的輕撫中,笑著、跳著,在黑夜中紛紛揚揚的輕舞,連城伸出手,指尖沾染了晶瑩的雪花,記得出門時和阿紅打賭,若是今夜有雪,她便輸她一杯藥酒。連城想到這兒淡淡地笑了,緩慢的收手,卻無意中聽到不遠處的侍衛(wèi)三倆一群的評點宮女們的容貌,他們時而笑時而惋惜,話語中掩不住青的張揚,連城的指尖輕輕觸摸自己的臉,那樣的紅顏芳華,也許不會隨著歲月慢慢蒼老松弛,而是將徹底的毀滅在病魔無qíng的指間吧? 一朝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 突然想到這樣的詩句,連城不由地輕笑,原本負累的容貌,卻在真的要失去時又頓覺惋惜,想來自己也是個俗人。 身后急促的腳步聲驚擾了連城,她快步走到樓閣的yīn影里,見內(nèi)殿里出來的那個人趴在墻壁上低頭嘔吐,那胃液里殘酒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使得連城厭惡的捏緊了鼻子。 該死的!那人在低咒,連城聽出了他的聲音,是宮清詞。她往yīn影里又藏了些,怕他看見自己的容貌。 宮清詞顯然喝了不少,吐完以后虛軟的轉過身靠著墻壁大口大口的喘氣,內(nèi)殿的人又出來一些,腳步聲也跟著雜亂起來,連城覺得不宜久留,順著墻根朝著宮清詞相反的方向小心的離去。 唉,你! 身后的聲音乍然響了起來,連城的身子瞬間僵硬,她半轉過身,低垂著頭,不敢看已站到她后方的宮清詞。 你這偷懶的宮女,那個宮里的?連城不敢回答,怕言多必失,只能恭敬地站著。 罷了罷了!你去里面拿些水來給我! 連城微微松了口氣,頭壓得更低了,腳步快速地向內(nèi)殿移去,就在她以為可以過關時,身子猛地一頓,手腕被人拉住。 還有,再拿塊熱帕子 宮清詞的話說了一半停滯了下來,他目瞪口呆地注視著連城的臉,眼睛里流露出不置信的驚艷,連城竟在他拉住她的那一刻抬起了頭,驚恐地與他四目相接,第一次看宮清詞,他的外表并不如原本想象的那樣,他跟皇后長的極像,是一個英俊的男人,高大的身材,健康的膚色,分明的五官,只是沒有猊貘來的jīng致,猊貘有一種溫文的氣質,而他卻透著一股輕狂的活力,但是卻又抵不上風佑的不羈,風佑的外貌常常讓人聯(lián)想到風,那張揚的熱力仿佛可以隨時chuī起熊熊烈火。 你他正想說什么,突然身后傳來官員的聲音:丞相大人,剛剛沒事吧? 連城趁著他分神的剎那,快速地掙脫他的手,向著外殿飛奔而去,奔跑中她聽到他追來的腳步聲,可也只那么幾步,便放棄了。 連城沒跑多遠便停了下來,靠著樹gān喘了一陣,繼續(xù)往前走,今夜的皇宮點滿了宮燈,宮女們將宮燈外蒙上了四色的紗簾,使得整個皇宮沉浸在迷幻的光影之中。 連城漫步在雪中漸漸感到寒冷,想起那裘皮的袍子還留在酒香彌漫的大殿,不由地暗暗懊惱,前方的小徑不知通向何方,連城在去與不去之間掙扎了半晌,最終還是提起裙擺順著落滿薄雪的小路向前走去。 走過一個拱門,再轉過一個回廊,連城從不知北里的外庭竟布置的如此jīng美,讓她想起東隱的家,過了一小處梅林,前方豁然開朗的是一個湖泊,連城的腳步停了下來,借著月光看見湖邊豎著一塊青石,青石上是剛勁有力的字體月塵 月塵湖以東,子時月光彌散之處就是了! 腦中突然想起猊貘那日的話,原來這便是外庭的月塵湖,連城順著湖邊緩慢向東走,湖面不大,東邊豎著一處宮殿,匾額上也寫著月塵 月塵以東子時連城呢喃著,抬頭看向月光,現(xiàn)在離子時應該還有半個時辰不到,也許可以等等。于是她便沿著湖邊的石凳坐了下來,風佑的影子立時便鉆了進來,也不知他現(xiàn)在怎么樣了?連城有些擔心,對于猊貘的用意她猜不透,但如果他真的不再信任他,那么風佑無疑是危險的,可是朝堂原本就是風bào,誰能幸免呢? 王,我送您進去吧! 月塵宮外傳來說話的聲音,連城一驚,忙四下找尋躲藏的地方,湖邊亭臺旁樹叢茂密,連城想也不想便鉆了進去,心里暗暗懊悔,還是不該到處亂跑。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那熟悉的嗓音讓連城捂緊了嘴,怎么是他?他怎么能住在皇宮里? 猊貘從來沒有告訴過月塵宮是風佑下榻的宮殿,在猊貘還是皇子的時候,風佑作為侍衛(wèi)在這里陪伴了他多年,后來猊貘搬去內(nèi)庭,這里便留給了風佑。所以只要風佑在北里都是夜宿月塵宮,如果連城早知道這一點,那么她一定不會來。 可是您喝了一天的酒,剛剛又 說了不用! 那 走吧! 貘láng走了幾步又不放心地看了看搖搖擺擺的風佑,想起什么又道:剛剛王妃帶話給您,說她今晚去皇后那兒話家常,晚上不回來了! 風佑擺了擺手示意知道了,轉身進了內(nèi)殿,連城躲在樹叢旁大氣也不敢出,但聽到貘láng說起王妃心口還是狠狠痛了一下。 也不知過了多久,內(nèi)殿里的動靜消失了,連城長長舒了口氣,半坐了下來,雪花悄悄地停了,月亮露出半邊明亮的臉,連城突然想起子時已過,急忙順著月光低頭尋找,可巧也就是在腳邊旁的湖水中,石階墊起的一處淺灘,明亮的湖水粼粼,但卻是刺骨的冷,連城將手伸進水中摸索,在青石的fèng隙中摸出一個巴掌大的木盒。由于時間久遠,木盒上沾滿了滑膩的青苔,連城費了好大的勁也打不開變形的盒子,她在衣袍上擦gān了手,拿起盒子走到湖邊最后奮力一試,就聽叮一聲,一個亮閃閃的東西飛了出來,連城忙低下身子在地面上摸索,這時的月光又黯淡了下來,雪花悠悠的飄了起來,借著最后一抹光亮,連城終于握住了那把金色的鑰匙,而在鑰匙的另一端竟用紅色的絲線系著一枚同樣金色的鈴鐺,輕輕一搖便發(fā)出清脆動人的響音,連城心中雀躍不止,忽聞身后一聲高喝: 誰在那兒? qíng迷花開似夢如幻 誰在那兒?誰 連城毫無防備的與他在那一瞬眼神膠著,她站在飄雪的樹下,他長立在銀色的臺階,同一個空間同一段時間里,已不復當年那曾經(jīng)初見時清白、天真的目光。夜沒有夜,時光傾斜,寂寞過后,那隱忍的痛和蟄伏的yù望神秘融合在腳下茫茫的白雪之上,隔離出遠處陣陣的歌舞升平,夜風輕輕,夾雜著似有還無的香氣,籠罩了宮殿內(nèi)每一個角落。 連城看到月光下他的眼光為自己無法移動轉開,臉上卻帶著少許蒼白茫然的表qíng。連城曾幻想過再次相見的場景,或在金碧輝煌的殿閣,或在小橋流水的后花園,但一定會有猊貘,會有眾多的妃嬪,而此刻,他就站在那里,離自己一臂的距離,心亂的距離 連城等了很久風佑都沒有開口,他只是靜靜的看她,像在看最美的夢幻。連城下一刻絕然的轉身,沿著來時的小道,頭也不回的向宮外走去,她不知道他沉默的意味,猜不透他眼神想要表達的感qíng,她只知道當初沒有允許他把自己留在身邊,也沒有勸說自己遺忘。她沒有遺忘,只要還活著,就不能遺忘,那么,就該沿著自己掙扎出的抉擇走下去,所以不能回頭 然而下一刻自己卻跌落進一個溫暖的懷抱,他抱得很緊,連城在他的懷里無法控制地轉動自己的視線,他的蒼白中帶點恍惚,耳邊吐送氣息帶著nongnong的酒香,這種氣息連城是完全熟悉的,熟悉到惶恐,熟悉到不忍掙扎,然后最后一絲彷徨在碰觸到他熱烈的眼光后,淡落了,這樣一個晚上,這樣一個男人,他坦露的愛和隱忍的痛都停留在連城的眼里。 王爺,你逾越了!連城聽見自己的聲音,那刻意的冷靜掩飾不住聲音的顫抖,而他仿佛什么也聽不見,只回報一波接一波的眼光,層層疊疊,像一石沉下前還在水面激起的不斷漣漪。 丫頭! 一聲輕輕的呼喚,喚醒了連城長長沉寂的心cháo,心qíng宛若風停后的塵埃落定,感受著一縷qíng絲來自呼吸深處那個最軟、最靈感的角落,淚就在那一霎落了下來,點地成冰 我知道你怕冷,上月大雪我去了雁北,等了三天終于獵到雪峰的玄貂,那畜生的額頭果然有一點金色,異常的美。我還記得你說過,那是世上最好的皮子,我將她做成了件坎肩,卻不知該如何給你! 你總是忘不掉東海灣的美,你說那里香花盛放,飛鳥漫舞,池塘幽深,碧水流轉,但是這一切景象,也抵不上一個你。你總是毫無預警的先落入我的眼簾,在這個一眼望不到盡頭世界中央 我將東海的荼靡移植到了雁北的溫泉山,不知道今年夏末能不能結出你最愛的花朵,我還記得初見你時,在深夜的宮墻上,你指尖淡淡的荼靡香 風佑的臉色微微泛起淺紅,酒意帶出的話讓人心痛,連城這才明白他是醉了,因為醉了才忘卻了自己對他的殘酷。 其實,我一直是害怕的!他的話語一轉,失了先前淺淡的笑意,他將連城摟抱得更緊,像個孩子般的陳述起自己的脆弱:不要以為我是一個很qiáng大的男人,我害怕的事qíng也許你都想象不到,其實愛對我來說是非常奢侈的一件事,我有時想,你不愛我也許是對的,但在你轉身離開時我卻總是控制不住想要你回來!說完這句話他沉默了下來,只有腳步還在帶著連城轉動,然后他停下來,將自己越發(fā)灼熱的臉貼在她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