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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梓元是個隨xing的人,尤其隨了她姑祖母的霸道和真xingqíng,這話一出,莫天直接就愣住了,好半晌才壓住眼底的異色轉(zhuǎn)身道:你倒實(shí)在。他頓了頓,朝背面墻上掛著的地圖指去,不說這些了,聽說你自小是西老將軍養(yǎng)大,想必也知曉些兵法韜略,不如對我說說你對如今三國之戰(zhàn)有什么看法? 在莫天轉(zhuǎn)頭的一瞬,帝梓元斂了面上的漫不經(jīng)心和散漫,飛快地將手中揉成一團(tuán)的紙條展開,只一眼,她的眉緊緊鎖住,破天荒地露出一抹冷凝之色來。 施元帥尸骨早埋墳冢,書房骸骨是圈套,將府被圍,速離! 紙條上只這么潦糙地一句話,看得出送信之人的急切。帝梓元沒有懷疑這條訊息的真假,落筆的君字足以證明是君玄遣人送信而來。 帝梓元將紙條藏起,抬頭朝莫天的背影看去。 骸骨之亂,滿城驚華,到最后數(shù)萬鐵騎圍府,只是為了誅殺一個大靖太子。 計(jì)是好計(jì),戲也是好戲,但以亡者之骨相誘,簡直下作之極! 好一個北秦王莫天,好一個連瀾清! 他們怕是還不知道,這個局里,引來的除了韓燁,還有她帝梓元! 第二十三章 北秦人xing子粗獷,少有人善詩書,施府后院的書閣難得有人踏足,主人故后,此處更是格外清冷安靜。 連洪領(lǐng)著李瑜一路行到后院,一邊推開書閣的門一邊朝里指著說:李公子,這地兒安靜偏僻,將府里又守衛(wèi)森嚴(yán),公子家傳的寶物放在此處必不會出岔子。 李瑜唯唯諾諾點(diǎn)頭,跟著連洪走進(jìn)了書閣。他跨進(jìn)時不過輕輕一掩,極平常地動作,木門卻正好合住,遮住了書閣外的視線。 屠海站在院外,見李瑜沒有任何異處,放下心來等兩人出來。 閣內(nèi),連洪徑直走到最里頭的書架處,他在墻上敲了敲,墻面上出現(xiàn)一方暗格。李瑜見此qíng形,眼瞇起露出一抹意外。 這處書閣在施府內(nèi)最不起眼,是施老將軍收藏兵符所用,想不到連瀾清竟然能尋出此處? 不待連洪開口,李瑜已經(jīng)懂眼色地將手中捧著的木盒朝他遞來。 連洪沒有錯過李瑜面上的詫異,他接過盒子朝暗格里放,忍不住得意道:李公子,你們大靖人在機(jī)關(guān)一術(shù)上確實(shí)有些能耐,不過最后也是為他人做嫁衣,為我們北秦所用 他話音未完,端著木盒的手一頓,忍不住掂了掂,突然面色一變,猛地轉(zhuǎn)身一掌朝身后之人襲去,但有人比他更快,連洪的掌風(fēng)還未掃出,就被一股渾厚的內(nèi)勁封住了xué道不能動彈。 身后的年輕人臉上諂媚討好的神qíng不再,他隨意立著,伸展開佝僂卑微的身軀,立時變得頎長英挺,他撕掉臉上的人皮面具,露出英武的面容。 連洪張了張嘴,發(fā)不出一點(diǎn)聲音,只僵硬又不可思議地盯著李瑜。 能跟在連瀾清身邊,倒也不算太蠢。韓燁拿回連洪手中的木盒,隨手將里面的夜明珠扔在地上,盒底夾層中露出一把墨黑的匕首,他拿出來放在手中把玩,東海玄鐵所鑄,自然不是夜明珠的重量可比。 見連洪眼神不善,韓燁行到他面前,背對著墻壁,目光如炙,神色冷沉,卓然凌冽之勢撲面而來,我們大靖的東西,就算你們能窺得一二又如何?不過鼠目寸光、不知所謂!他說著,在暗格上方一尺處不輕不重敲擊三下,身后的墻壁悄無聲息朝兩邊移開,露出一條深不見底的暗道來。 連洪眼中露出荒謬的神色,這座將軍府他徹查了數(shù)遍,想不到居然還藏著這樣一條暗道! 韓燁轉(zhuǎn)身朝暗道中走去,冰冷篤定的話語伴著腳步聲冷冷在通道中久久回旋。 告訴連瀾清,今日你們占孤國土多少,奪孤百姓將士血命幾何,他日孤必加倍奉還,絕不姑息! 他竟然就是大靖太子韓燁!連洪睜大眼,死死盯著青年消失的身影,心底生出qiáng烈的悔意,自己竟會如此大意,親手把機(jī)會送到韓燁手中,只望千萬不要誤了將軍大事! 梧桐閣內(nèi),帝梓元沉默半晌,面對莫天的詢問對著莫天的背影開口回了一句:父親早些年不愿西家再入戰(zhàn)場,兄長死后更是不讓我沾染兵事,云煥一介閨閣之女,兵法韜略不過爾爾,不敢在殿下面前妄談三國之戰(zhàn)。 帝梓元面色如常行到案桌前,端詳墻上懸掛著的西北地圖。她聲音里透出一抹不易察覺的冷凝,莫天狐疑地朝身旁的女子看去,卻不期然撞進(jìn)那雙比前幾日城墻下對弈時更清冷的眸子。 帝梓元以一種極有深意又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朝莫天一掃而過。 莫天還來不及詫異,帝梓元已從桌上拿起一疊宣紙,右手抬筆蘸墨,順滑而細(xì)膩的筆尖在硯臺上重重一沾,隨著帝梓元的轉(zhuǎn)身在半空中滑過利落的痕跡。 莫天幾乎是賞心悅目地看著帝梓元以閑散又霸道的姿態(tài)握著紙筆重回窗邊。 身著藏青大裘的女子俯下身,清雋的身影整個被籠罩在沉沉的衣袍下,只露出了一截握筆疾寫的雪白手腕,他循著羸弱的珠光,一點(diǎn)點(diǎn)朝上瞧去。 珠光下的半張側(cè)顏,眉輕如岱,發(fā)黑如墨,眼深如海。 不知他日鳳冠后袍加于身,這等女子,與他攜手共立北秦朝堂,會是何等風(fēng)姿,何般光景? 不可預(yù)測地,莫天沉著眼看著這一幕,心底陡然生出莫名的柔軟和豪qíng萬丈的雄心,若是西云煥,他的帝國,愿與她共享。 他這個北秦帝王,冷心冷鐵地在王權(quán)之巔獨(dú)立了半生,突然在這一刻,對這個出現(xiàn)在邊境之城、以不可拒絕的霸道之姿打亂他所有部署的未來北秦皇后,動心了。 不過既然殿下問了,云煥亦不敢不答。聲音傳來,微微清冷,在莫天晃神之際,帝梓元兀然轉(zhuǎn)身,隨手將小幾上的宣紙朝莫天扔來。 莫天抬手接住,定睛一看,怔住。 山河表里潼關(guān)路, 宮闕萬間皆為土, 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宣紙上龍飛鳳舞書著數(shù)行糙書,千鈞嘲諷之感迎面而來。莫天心底大怒,將手中紙張隨手一捏,負(fù)手于身后,沉眼朝帝梓元看去,喝道:西云煥,你好大的膽子,我問你如何看待三國之戰(zhàn),你竟言陛下昏庸無道,禍百姓之苦! 一將功成萬骨枯。帝梓元迎上莫天犀利的眼神,回:殿下,對云煥而言,天下兵災(zāi)就是百姓之苦。北秦大軍是馬踏西北連奪大靖數(shù)座城池不假,可殿下也不要忘了,這一年我們有多少北秦戰(zhàn)士亡在大靖的國土上,永遠(yuǎn)不能魂歸故里! 又有多少大靖百姓,無辜的慘死在你永無止盡的王朝野心里! 若不是此般境地,以帝梓元的脾氣,早一腳踹飛這個北秦皇帝,揪著莫天的領(lǐng)袍喝問于他了。 西云煥!莫天戎馬半生,開疆?dāng)U土,威懾北秦王朝,從未有人敢對他付諸此般話語,況且說這話的人還是他看重的女子,未來的皇后。他腦袋里冷靜的弦陡地被撥動,一步跨到帝梓元面前,狠狠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她拉到面前來。 你說的好聽,倒是體恤百姓,憐憫世人。三日前我便告訴過你,我北秦?zé)o糧,氣候艱難,不入主中原,百姓又何以有飽腹安樂的一日? 莫天的力氣極大,這一握更是怒竭而使,帝梓元被拉得步履踉蹌,撞上莫天剛硬的身軀。她眉頭一皺,借力站定,毫無所懼,這不過是皇家兵臨天下拓展疆土的借口,我們明明可以和大靖東騫互通有無,以物易物,不是只有戰(zhàn)爭和殺戮才能讓百姓安樂,士兵死了,他們的家人吃得再好,穿得再暖,心也熱不起來。 帝梓元迎上眼,眼底拂過一閃而逝又濃重得難以讓人忽略的悲痛:殿下也是活生生的人,哪日殿下高坐朝堂,聽聞親族故友戰(zhàn)死沙場,是會為坐擁冰冷的城池而高談闊飲,還是會為慘死的亡者暗然自責(zé)? 帝梓元眸中的目光比莫天沉冷的聲音更堅(jiān)定,那股子氣勢竟震得莫天不由自主地松開了她被握住的手腕。 若為戰(zhàn)勝而高歌,是為不重亡者;若為亡者而殤,那戰(zhàn)爭的意義又何在? 他是皇帝,兩者都不能選。莫天瞇起眼,暗自沉吟,還好今日質(zhì)問他的是西云煥,若是德王一系以士兵戰(zhàn)死引起民怨為借口在朝堂上詰問于他,倒是一樁麻煩事。 房內(nèi)氣氛一時僵硬又尷尬下來,莫天還未想好如何回答,秀里秀氣的敲門聲恰合時宜地響起。 公子,茶泡好了。 卓瑪?shù)穆曇魝鱽?,莫天輕舒口氣,進(jìn)來。 卓瑪推開門,見兩人不似剛才一般從容,神qíng忐忑地朝房里挪了挪,卻不敢有動作。 把茶替西小姐泡好。關(guān)著門兩口子自己怎么吵都成,但不能被旁人看了笑話。莫天特好一口帝王面子,即便剛才爭得面紅耳赤差點(diǎn)拔刀相向,他還是擺出一副風(fēng)輕云淡兩人相處特和諧的模樣。 卓瑪挪到小幾前替西云煥泡茶,正好橫在兩人中間,擋住了兩人劍拔弩張的視線。 帝梓元見莫天服軟,亦不再激怒他,她行到軟榻上坐下,轉(zhuǎn)了轉(zhuǎn)被莫天捏得已經(jīng)淤血的手腕。 莫天瞧見這一幕,自知理虧,不自在地咳嗽一聲,氣勢一下就軟了下來,把目光放在房內(nèi)旁的東西上亂晃,你也是學(xué)過武的,下次用內(nèi)力躲開就是。 下次?帝梓元橫瞥他一眼,你到底有幾個膽子,等我做了你皇嫂,你還敢如此待我?她的目光一直放在莫天身上,見他視線避開,飛快掏出個紙團(tuán)放到卓瑪手中。剛才她刻意以紙作答,便是為了將這道真正的命令寫下來。 卓瑪反手將紙團(tuán)扔進(jìn)袖子里,對著手中的茶朝帝梓元使了個眼色,泡茶的姿勢行云流水,一點(diǎn)兒看不出異常。 背著身的莫天摸了摸鼻子,沒看見兩人的動作,破天荒地沒計(jì)較帝梓元的囂張霸道。 第二十四章 卓瑪替帝梓元泡好茶,又端了一杯遞到莫天面前,公子,這是昨天將軍從君子樓帶回來的一品茶。 莫天挑了挑眉,放在鼻尖聞了聞,神qíng里透出一股說不出的古怪,他倒是跑得勤快,如今這等qíng形,就算見了又能如何?說著邊搖頭邊將茶一口飲進(jìn)嘴里。 不知殿下什么時候?qū)⑦B將軍喚來,我想親手將連家族老托付的東西jiāo予連將軍。帝梓元的聲音從身后傳來。 莫天眉一皺,朝卓瑪揮了揮手,你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