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頁
韓太祖的遺旨?莫天一愣,憶起十幾年前那道曾天下聞名的諭旨 上承于天,斯得重任。未等莫天回答,韓燁清冷的聲音已響徹在梧桐閣內,我朝太祖?zhèn)髟t遺旨中曾為靖安侯留下此言,陛下當知靖安侯于我大靖之重與我父皇繼承韓家天下一般鄭重。 他對著莫天,一字一句矜然開口,帶著睥睨天下的理所應當和霸氣:我大靖的靖安侯君,莫天陛下,你,要不起。 你,要不起。 天下間居然有人敢對他堂堂北秦帝王說出這種話!莫天神qíng一冷,眼底生出冰冷的殺意和怒氣。 如此qíng景,如此話語,偏生是為了奪帝梓元,也偏生這四個字出自韓燁之口,于莫天而言,恐怕數前往后這一輩子,再難對一個人生出如此凌冽的殺心。 帝梓元負于身后一直緊握的手微微松開,她靜靜看著韓燁如刀削一般的側顏,始終未曾言語。 上承于天,斯得重任。 那個長者曾賜她一世榮耀的話語,也是她過往十年從不愿提及的過往,她從未想過,這八個字,于韓燁而言,受此重,是此意。 可就算如此,又如何呢? 她和韓燁終究隔了一朝天下,兩族血仇,在被這么算計一次之后,哪怕是在這生死與共的沙場,也再難托付信任和qíng誼。 吉利! 滿園士兵還未從韓燁霸道的話語中回過神,隨著韓燁一聲冷喝,十來道劍光突然升騰在梧桐閣上空化成劍陣,無可比擬的劍氣從半空落下朝梧桐閣屋檐上圍誅的羽衛(wèi)軍而去。 轟然聲響,碎石漫天,這一劍之下,梧桐閣右側的半座屋檐竟然倒了一半,連哀嚎聲都來不及響起,那些身著盔甲手握重弓的羽衛(wèi)軍就已血ròu模糊,死傷無數,慘烈無比。 這一擊太過震撼,剩下的羽衛(wèi)軍無需莫天開口便將手中的百支森冷鐵箭指向了空中,園中的鐵甲軍迅速化成方陣,以盾護身,刀戟朝天。就連連瀾清也抽出了腰中軟劍,冷沉地望向半空。 不過一擊,整個施府內便化成了戰(zhàn)火核心,兩方人馬枕戈待旦,殺氣四溢。 塵土散去,梧桐閣上空的光景現于眾人眼前。 十道蒙面身影如幽靈般佇立半空,這些人赤衣裹身,眼神冰冷孤傲。在他們前面,一道瘦高的人影遠遠朝韓燁的方向行了一禮,顯然便是韓燁所喚之人。 雖只有區(qū)區(qū)十人,但這些赤衣人身上的威壓竟毫不遜于兩萬執(zhí)戟而待從戰(zhàn)火中浴血而出的鐵甲軍。 你們這些混蛋!還我弟兄們的命來!給我she!赤衣人完全現于空中的那瞬間,被屬下慘死所刺激的羽衛(wèi)軍首領紅著眼就要下令百箭齊發(fā)。 住手,給朕停下!莫天一聲冷喝,打斷了箭在弦上的攻擊。 他和連瀾清臉上的神色在這些人出現的時候,完全沉了下來,甚至隱隱有些蒼白。他們不是普通的士兵,自身武藝本就不凡,但這些人出現前他們絲毫沒有察覺,而且他們手中無劍,可剛才那十道劍光化成的絕殺劍陣明明出自這十人之手 以氣御劍,準宗師,十位準宗師。 區(qū)區(qū)一個軍獻城內,居然出現了十位準宗師! 莫天長吐一口氣,壓下眼底的震撼。 云夏大陸從幾百年前開始就有個不成文的規(guī)矩,凡入大宗師之列者,超脫世人,天下紛爭皆不可cha手,宗師和準宗師卻不受此例約束。二十幾年前云夏大亂時,韓子安能在十年內平定北方,也和其準宗師的武力脫不開gān系,更何況他還得到了當時已入宗師之列的帝盛天的鼎力相助。可天下間宗師和準宗師屈指可數,傾他北秦之力召集十位準宗師都是難事,但在如此一座邊境之城里,韓燁竟能輕易為之,簡直匪夷所思。難怪韓燁身為一國太子三軍統(tǒng)帥竟會親自涉險,原來是有此依仗。 十位準宗師,除非兩萬鐵甲軍死傷殆盡,否則絕對留不下韓燁和帝梓元。他和韓燁手中的底牌都已亮出,他五萬軍隊圍城,終究也沒占了半點上風。 好一個大靖太子! 陛下惜命,孤也非不將自己和靖安侯的xing命放于眼中之人,剛才孤所提議的五里亭之約,不知陛下此時可有決議? 韓燁將匕首從莫天頸間拿下,負手于身后,道。 此時兩方人馬實力相衡,莫天內力被禁,他無需再以匕首相脅。 雖有十位準宗師壓制,莫天依然未露半點驚慌,坦誠開口:你本就是為取朕xing命而來,如今更有這十人相護,朕若隨你至五里亭,這條命豈不隨你拿捏,朕,如何信你? 韓燁沉默半晌,道:孤以一國儲君的身份作保,五里亭外,絕不傷你的xing命,定安然放陛下歸來,但 莫天臉上的神qíng還來不及緩和,韓燁朝地上早已冰冷的李忠看了一眼,錚然之聲復起,自此日之后,將來兩軍對壘,國家相爭,孤即便窮一生之力,也必取你xing命。你北秦王莫天,此生,必亡于孤之手。 鏗鏘之言,以內勁之力響徹梧桐閣內外,那十位準宗師和兩萬鐵甲軍的殺氣皆被韓燁眼中nongnong的戰(zhàn)意bī得氣勢一滯。 君王之諾乃立鼎天下之言,韓燁身為大靖太子、未來的一國之君,當著兩軍之下所說的話,必為天下所知所重,莫天原是想bī得韓燁在眾人面前以儲君之名立下承諾,卻不想竟聽到了這樣一句話。 此生,必亡于他之手。大靖太子韓燁,給他遞上了一封不死不休的戰(zhàn)書。 好、好!一聲長笑從莫天口中而出,他灼灼看著韓燁,骨子里北蠻勇士的好斗之血被韓燁喚醒,韓燁,你這封戰(zhàn)書,朕應下了!朕就等著,看你有生之年,如何取朕xing命! 他說罷轉身,朝連瀾清一揮袖擺,豪氣gān云半點不輸韓燁,瀾清,開府,chuī停戰(zhàn)號角,朕親自送太子離城! 連瀾清頷首,打了個手勢,他身旁的傳令小兵拿出一只號角朝天chuī去。 高亢凌厲的號角聲呼嘯入天,一道道此起彼伏朝府外傳去。號角響起的一瞬,君家獨制的煙花從施府中隱蔽地she向天空,不過半刻,戰(zhàn)火滿溢的城池中酣戰(zhàn)一宿的兩方都收到了這兩道意義相同的命令。 停戰(zhàn),議和。 第三十章 府門外,屠峰剛剛扛下領頭黑衣人凌厲的一刀。他甫一收到此令,連退兩步才穩(wěn)住心神,雖神qíng驚訝,但仍皺著眉猛一揮手,大喝一聲:鳴鼓,收兵! 君漢朝天空看了一眼,一聲長嘯,領著黑衣人朝四周掠去,頃刻間退得gāngān凈凈,城內各街道中激戰(zhàn)的兩方大多如此,只留下零星幾點戰(zhàn)斗。 天空泛白,滿城láng藉的軍獻城在戰(zhàn)斗了一夜后重新恢復了安靜。施府門外,屠峰領著鐵甲軍將府門圍住,神qíng緊張慎重。 施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竟然能讓陛下在五萬大軍圍城的絕對優(yōu)勢下選擇了罷手言和? 吱呀聲響,厚重的施府大門被緩緩推開,晨曦之下,門內的光景現于眾人面前。 韓燁、帝梓元、莫天齊身而出。他們身后,吉利背著李忠的尸體領著十位準宗師和連瀾清的鐵甲軍隔著十步之遠的距離分隨兩邊。兩方人馬看似偃旗息鼓,卻猶若箭在弦上,緊繃之感十足。 連瀾清先走出府門,朝屠峰揮手,傳令下去,開城門,準備馬匹,讓開一條道讓太子和靖安侯離去,其余之事無需多問。 是,將軍。來人,牽馬過來!屠峰只朝臉色蒼白略帶láng狽的莫天和那十道赤衣身影看了一眼便明白了局勢,他壓下心底的不甘,一邊吩咐士兵,一邊帶著鐵甲軍退到一旁。 不過片刻,十幾匹健碩的北秦馬匹備妥。連瀾清讓到一旁,沉默地等著府門前的三人決議。 莫天一馬當先跨上馬,略帶挑釁地朝韓燁和帝梓元望去,到這時他都不愿落韓燁半點下風。 局勢已塵埃落定,有十位準宗師在莫天也掀不起大làng。帝梓元挽袖一折朝莫天身后的馬走去,還只邁出半步就被一股大力拉住,待她反應過來,已被韓燁攏在懷里坐在了馬上。 帝梓元眉頭一皺就要下馬,手腕上被握住的地方卻被鉗制住,她動了內勁亦完全掙脫不開,她低低咳嗽一聲,蒼白的臉上現出一抹不正常的紅暈。 韓燁。從十位準宗師現身梧桐閣起便未曾言過半句的帝梓元低喚一聲,淡漠的聲音里帶了一抹警告。 聽見帝梓元咳嗽,韓燁的手微不可見地松了松,卻始終未放開,他嘆了口氣,安撫道:梓元,北秦的羽衛(wèi)軍天下聞名。 帝梓元朝施府四周的房檐上掃了一眼,暗藏的羽衛(wèi)軍不計其數,森冷的箭矢萬箭待發(fā)。 兩人動作雖細微,卻被莫天瞧了個真切。他難得的心里不是個滋味,沉哼一聲,一揚馬鞭率先朝城外而去。 韓燁見帝梓元不再固執(zhí)下馬,抬腿一夾馬肚跟上了前,吉利和赤衣人緊跟其后,連瀾清領著十來個親兵不遠不近地跟在兩撥人馬之后。 不過片刻,一隊人前后疾奔至軍獻城城門下,早收到消息的守城將領大開城門。莫天越門而出時沒有半分停頓,直奔五里亭方向,倒是韓燁在出城門百米遠時收住韁繩朝后望了一眼。 巍峨的軍獻城烽火láng煙、沉默哀鳴,北秦的旌旗在城頭上空肆無忌憚地飛揚。 我們會回來的,梓元。 韓燁的神qíng沉默得異常,帝梓元循著他的目光望去,不知為何,心底有些悲涼,她沒有出聲,但被韓燁攏住的身體終究不再像剛才一般僵硬。 軍獻城在眾人身后遠去,逐漸消散在風沙中。半個時辰后,被一片梅林包圍的五里亭已隱約可見,五里亭在方圓百里內也算小有名氣,漠北氣候gān旱,難得有如此勝景,戰(zhàn)火雖甚,卻未將此處破壞。 莫天和韓燁幾乎同時抵達,赤衣人一直緊跟在韓燁身后。連瀾清率領的親兵圍攏成半圓跟在百步之外。 莫天陛下,孤并非不講信用之人,日后相爭,你我自有輸贏,你走吧。韓燁朝后揮手,吉利領著赤衣人散至兩旁,讓出一條道來。 莫天眼底一直緊繃的沉色緩了緩,笑道:聽太子殿下此意,倒是篤定會贏朕。他眼一掃,不知怎的瞧見了韓燁放在帝梓元腰間的手,眼一深,竟在如此關鍵之時生出了挑釁之意。 莫天意味深長朝那十位準宗師看了看才將目光放回帝梓元身上,回的意有所指,也對,太子殿下如此輕松便有這等助力,怕是暗藏的勢力更是不淺,大靖江山確實無人能有資格與殿下一奪,太子你做朕的對手,倒也沒有rǔ沒于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