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jié)
這樣的風(fēng)景,很美。 但也冷得很。 溫疏眉幾是感受到?jīng)鲆獾乃查g就打了個(gè)寒噤,接著鼻中一搐,雖是即刻就留意想忍,卻還是猝不及防地輕輕打了個(gè)噴嚏。 謝無回過頭,皺著眉看她一眼,信手一摸她的手爐,就接過去,遞給孫旭:“去換炭。” 孫旭依言接過,便折回殿中,溫疏眉低頭,攏一攏斗篷:“沒事的?!?/br> “什么沒事?”謝無神情冷淡,解了自己身上的斗篷,也裹到她身上,“一會(huì)兒你又要冷得跟冰雕一樣?!?/br> “……”她一瞪他,他繃不住笑了,殿檐下懸掛的籠燈恰有光火映照下來,映在他的臉上,照得這笑容溫暖好看。 她望著他一時(shí)怔忪,所幸孫旭很快又出了殿,將換好銀炭的手爐遞給她,拉回了她的深思。 溫疏眉攏好手爐,謝無舉步向前走去。走出幾步,忽有人影當(dāng)空落下,抱拳:“督主。” 謝無駐足,溫疏眉在他身邊也停下來。那人上前兩步,壓聲稟話:“督主,云妃有喜。” 借著煙花綻出的絢麗光芒,溫疏眉清楚地看到謝無的眉心皺了那么一下。但也只一瞬,便又散開,好像她方才所見只是煙花映照下的錯(cuò)覺。 他應(yīng)了聲:“知道了?!北阌智靶?。行了兩步,似是想到什么,足下一頓。卻又并未有甚吩咐,復(fù)又繼續(xù)往前走了。 那來稟話的宦侍眼觀鼻、鼻觀心地立著,只在看見他駐足時(shí)眼底一顫,但很快便也恢復(fù)如常。 二人回到謝府時(shí),湯室已備好了熱水。溫疏眉冷得厲害,好生泡了半晌,卻還是在回到臥房時(shí)就又覺得身上涼透了。 她縮到被子里,把自己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側(cè)首一瞧,謝無只穿著一身單薄的寢衣坐在對(duì)面的茶榻上,看著都冷。 謝無手中執(zhí)著一卷書, 一卷小眉必定沒看過的書。 書中畫面顛鸞倒鳳,活色生香。每一頁都描繪著那些人間樂事——那些他們作為太監(jiān)難以支撐的“樂事”。 其實(shí)他們也非沒有那些想法。有些事往往就是這樣,越做不成,越會(huì)化作心魔,將人逼得發(fā)瘋。 有些太監(jiān)便由著自己“瘋”了下去。明知自己不行,偏要變本加厲地玩出花樣來。姑娘家的喜惡、乃至生死,在這樣的瘋魔下便都顧不得了,他們會(huì)因她們的求死不得而覺得暢快,愈加沉溺于那種陰狠的磋磨。 這樣的例,謝無自然聽過不少。只是,他以為自己不會(huì)那樣,他以為自己能耐心地等她,等到他的小眉身心皆歸于他的那一日。 但…… “但他可是個(gè)……可是個(gè)太監(jiān)啊!” 楚一弦的話冷不丁地撞進(jìn)耳中,小眉聽見了,他也聽見了。 整場宮宴,他借著殿中的喧鬧不去提、不去想,以為自己可以將事情忘卻??苫氐礁校闹車话察o下來,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他在安靜里著了魔般地一遍又一遍回想下去,想完楚一弦的話,又去想小眉的反應(yīng)。 她顯然是不肯的。 然后他又再度忍不住地深想,若他不是一個(gè)太監(jiān),在這般的幾個(gè)月的朝夕相處之后,她會(huì)不會(huì)還這樣不肯? 他覺得不會(huì)。 他覺得她現(xiàn)下這般,便還是嫌棄他的。 她的想法與楚一弦別無二致,楚一弦只是說出來了而已。 一股火氣在他心底生疼,灼熱五臟六腑。氣血便因此沖了腦,有邪魔的聲音在心底一遍遍地嘶吼著,讓他想證明給她看。 她在意的那些事,他可以的。只要施些手段,他便可以。 鬼使神差間,謝無已放下書,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床榻。 溫疏眉縮在被窩里,正反反復(fù)復(fù)地思量皇后的話。 其實(shí),皇后也只是隨口說了句醉話而已,她也不知為何自己會(huì)這般在意,鉆了牛角尖一般,一再斟酌是真是假。 私心里,她甚至還有幾分期盼,盼著真的是那樣,盼著他真的是“面冷心熱”。 猝不及防間,被子猛然被掀開。涼風(fēng)倏爾籠罩下來,凍得溫疏眉打了個(gè)寒噤,縮緊身子。 雙肩涼得發(fā)抖,她皺著眉抬眼,看到他立在床邊。 他的神情好似有些古怪,呼吸比平時(shí)粗中,一手攥著她的錦被,攥得極緊,緊到指節(jié)發(fā)白。 “督主?”溫疏眉不明情由,遲疑地喚了一聲。 第27章 隔閡 他不動(dòng), 溫疏眉多少看出他情緒不對(duì),小心地?fù)巫饋?,手伸向被子:“給我好不好……很冷?!?/br> 她的手指一寸寸往前探, 他始終無甚反應(yīng)。直至她觸及衾被的剎那, 手腕被一把攥住。 緊接著, 她整個(gè)人被壓倒在床。 溫疏眉大驚失色, 不及喊上一聲,便覺他的手拽向她的裙子。寢衣的裙子柔軟輕薄,被他一扯, 便“呲”地一聲撕裂, 這聲響?yīng)q如驚雷在她耳畔炸開, 她忽而意識(shí)到了什么事, 拼力地反手推他:“督主!” 謝無置若罔聞, 只余呼吸漸重。溫疏眉腦中懵了, 眼看他雙目泛紅, 好似被血腥激瘋的猛獸, 淡去多時(shí)的恐懼在她心底忽而升騰起來, 令她的聲音染上了嘶啞的哭腔, 奮力推他的手也顫抖得愈發(fā)厲害。 “督主……督主, 別……” 他不理會(huì)。 “督主你怎么了……” 他恍若未聞。 覺察到中褲也被野蠻地撕開, 她的眼淚驀然漫出來,絕望之間忽有久遠(yuǎn)的畫面在眼前重合,她驚慌失措地伸手往旁邊摸。 摸了個(gè)空,她也不敢停,繼續(xù)向枕下探去, 急切地想要尋到什么。 而他,終于說了句話: “小眉, 別怕?!?/br> 低沉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情緒。 “督主……”溫疏眉的聲音更嘶啞了三分。 她感覺到他的手已強(qiáng)自探到了她的腿間,她強(qiáng)迫自己冷靜,甚至嘗試勸服自己,這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 他將她買回來,本就是為了這種事的,她從第一日便很清楚。 可濃烈的恐懼呼嘯著將一切蓋過,指尖一涼,她終是在枕下摸到了什么。 短刀,也可能是短劍,總之是什么利器,并且沒有外鞘。 這不是她的,是謝無的。他日日刀尖上舔血,暗殺也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唯有枕下放著趁手的兵器才能安寢。 溫疏眉摸到刃柄,抓住,雙眸一閉,手猛揮出來,將他頸側(cè)刺去! 一閃而過的銀光令謝無眼底一震,幾是同時(shí),他的手迅速握去,一扣一擰,眼前美人慘叫出喉,伴著“鐺”地一聲,利刃落地。 謝無下意識(shí)地循聲掃了一眼地面,腦中忽而一陣嗡鳴,一股莫名的情緒撞了過來,令他滯住。 她想殺他。 他的心好似被什么東西狠撞了一下,撞得生疼。他在劇痛里如夢初醒,怔怔地轉(zhuǎn)回頭來,視線落回她面上。 她滿臉的淚,哭得泣不成聲,手上猶在奮力地推他,又捶又打。身上的寢衣被他扯得凌亂,雪脯半露出來。 他只一掃,便挪開眼。接著,整個(gè)人猛地將她松開,坐到床邊背對(duì)著她,以手支頤。 溫疏眉陡然松了口氣,驚魂不定地看著他緩了半晌,忽而彈起來,裹緊被子,縮向床角。 謝無不敢看她,目光盯著地上的那柄短刀,一再回想她適才的動(dòng)作。 他日日與刀劍打交道,也常審犯查案,見到尸體上的傷痕,他便常下意識(shí)地去想這該是怎樣的兵刃,又是如何刺下的。 在許至儒暴病而亡后,他也曾派人暗中去查驗(yàn)過尸體,頸邊的傷口便被發(fā)現(xiàn)。孫旭稟明了傷口的寬窄、深度,他就想到該是她情急之中拿簪子刺中了他。 方才她刺過來的那一記,該與當(dāng)初如出一轍。 他在她的心里,成了與許至儒一樣的人。 溫疏眉縮在床角,緊盯著他的后脊,抱住錦被,身上戰(zhàn)栗如篩。 半晌,聽到他聲無波瀾地說:“你想殺我?!?/br> “我……我沒有……”她落著淚,連連搖頭。 她只是嚇壞了,幾年前的恐懼撞過來,她不知自己在想些什么,就一刀刺了過去。 她覺得自己并不想殺他,只想讓他停手。 謝無俯身,去拾地上的短刀。 溫疏眉頓時(shí)驚恐更甚,身子拼命地往后縮著,后背緊緊地靠住墻:“督主……” 他轉(zhuǎn)過臉來,掃了她一眼,將刀放回枕下。 “睡吧?!彼f,“我去書房?!?/br> 說罷便提步向外走去。等溫疏眉從怔忪中回過神,眼前已只有一室寂靜。 他……他走了? 她一時(shí)回不過神來。 書房里,謝無沒有燃燈,置身滿室黑暗,仰在椅子上,沉默不言。 他想這一回她該是恨上他了,卻連去問一句的底氣都沒有。 是他的錯(cuò)。 他該記得,他原是配不上她的。她會(huì)委身在他身邊,不過是因?yàn)樗龥]有辦法。 臥房中,溫疏眉心有余悸,自是難以安寢,輾轉(zhuǎn)反側(cè)至天色漸明才終于撐不住睡了過去。睡不多時(shí),就又醒了。 謝無仍不再房里,蘇蘅兒倒在,等著收拾床鋪。見她醒來,蘇蘅兒便走到床邊,一再打量她:“可是出什么事了?” 溫疏眉的目光在她面上一定:“怎么這樣問?” “督主……”蘇蘅兒噎了噎,“督主讓我告訴你,從今日起,你若不愿睡這屋,可以自己睡聆泉齋?!?/br> 溫疏眉啞然:“他這樣說?”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