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羲和想問一問，可穩(wěn)婆腳下生風(fēng)，一下就把門關(guān)上了。

    周氏趕緊去燒熱水，也不知過了多久，沈羲和聽見一聲清脆的啼哭。

    他欲進屋，周氏伸手把人拉住，“干啥呀，還得收拾呢，一時半會出不來，一個多時辰，小小這算快的了，你老實待著?！?/br>
    陳氏道：“就是啊，我當初生大娃，生了一夜，你二嫂生三丫生了半天一夜，小小這才一個多時辰，少受了不少罪，你可念阿彌陀佛吧。”

    李氏也道：“你安心在門口等著就行了，別添亂?！?/br>
    兩個嫂子把顧筱當閨女看，孩子生下來了是大喜事，這多好，大家伙還能睡個安穩(wěn)覺。

    過來人真心覺得顧筱孩子生的快，少受罪，現(xiàn)在日子好了，還能踏踏實實做個月子，哪兒還有這么好的事。

    周氏已經(jīng)把小被子準備好了，平安生下來就好，男娃女娃都好。

    屋內(nèi)，顧筱一陣力竭。

    累是真累，疼也是真疼，可生過之后真的松了口氣，她感覺過了一輩子那么長，記憶尤深，刻骨銘心。

    穩(wěn)婆笑著道：“夫人生得快，這才一個時辰，我呀接生過不少人，有的生一天一夜還生不出來呢……”

    顧筱喘了兩口氣，“是女孩嗎？”

    她的乖女兒，小棉襖，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可一定要是個姑娘呀……

    穩(wěn)婆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自己腦袋，“瞧我這，倒把正事忘了，恭喜夫人喜得千金！”

    穩(wěn)婆先前不說也是怕顧筱聽了不高興，這官夫人誰不盼著要個兒子，頭胎是個姑娘，怎么不像生兒子好。

    結(jié)果看著顧筱倒像是盼著生女兒似的，那豈不是正好。

    穩(wěn)婆一臉笑，“小姐模樣好，恭喜夫人賀喜夫人！”

    顧筱費力支起身子看了看，屋里黑，看著孩子紅紅的，哪兒能看出模樣好不好看，不過吉祥話，誰都愛聽。

    “收拾好了，麻煩抱出去給我娘瞧瞧?！?/br>
    穩(wěn)婆把孩子洗干凈包好，又把床單換了，還給顧筱擦干凈，換了身干凈衣裳，才抱著孩子出去。

    這一收拾就是兩刻鐘，一家老小在外面翹首以盼，可算把穩(wěn)婆盼出來了。

    穩(wěn)婆抱著孩子，“恭喜大人，恭喜老夫人，家里添了位千金?！?/br>
    周氏伸手把孩子接了過來，小娃娃才半個手臂長，頭發(fā)還濕著，閉著眼睛，嘴巴小小的。

    沈羲和也想抱，周氏瞪了他一眼，“愣著干啥，快把喜錢給了，小小還在屋呢……”

    沈羲和回過神，把提前準備好的喜錢給穩(wěn)婆，“多虧了您，孩子滿月酒請您來吃酒。”

    穩(wěn)婆笑著道：“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大人快進屋看夫人吧。”

    沈羲和點了點頭，推門進去。

    產(chǎn)婦不能著風(fēng)，他就開了個小縫，進去之后立刻把門關(guān)好。

    “小小?！鄙螋撕涂粗采系娜耍挠炙嵊周?，“飯一會兒給端進來，還疼嗎？”

    顧筱抬起頭，便是生的時候想這種痛刻骨銘心，這輩子都忘不了，看見孩子，就覺得沒什么大不了了。

    “……現(xiàn)在不疼了，也不餓，我不想吃東西。”

    沈羲和坐到床邊，伸手順了順顧筱被汗水打濕的碎發(fā)，“那想吃的時候再吃?！?/br>
    顧筱把手放在沈羲和手心里，“我餓了和你說……相公，女兒好看嗎？”

    生孩子的苦顧筱不說，沈羲和也沒有問。

    問又能怎么樣，疼也疼過了。他會對妻子好，對女兒好，把這些痛楚彌補。

    女兒好看嗎。

    這可真把沈羲和問住了，他沒來得及看女兒什么樣，只大致掃了一眼，小小一團。

    女兒應(yīng)該很像小小，那就好看。

    “好看，像你，娘帶著她，大嫂他們都在圍著看?！鄙螋撕徒o顧筱擦了擦汗，“三丫很喜歡meimei?！?/br>
    顧筱想著就想笑，笑的眼睛彎彎，臉頰露出兩個酒窩?！澳蔷秃?，相公我有點困，先睡一會兒，要是女兒餓了你就喊我起來喂奶?！?/br>
    從今天起她就當娘了，沈羲和做爹了，他們兩個有了小棉襖，小家里多了個小人兒。

    沈羲和握著顧筱的手，就在床邊守著。

    這一晚上可謂是驚心動魄心驚膽戰(zhàn)，他現(xiàn)在心還沒放下來。

    燭火時不時發(fā)出啪啪的響聲，沈羲和一會兒探探顧筱的額頭，一會兒摸摸床鋪，總之沒有放心的時候。

    另一邊，周氏抱著小孫女，身邊圍了一群人，“你們瞧，這眼睛鼻子，耳朵嘴巴是不是像小小?！?/br>
    小孩子的臉還沒手巴掌大，五官也小小的，但大致能看出像誰來。

    李氏女兒多，也更喜歡女兒，她道：“是像，模樣真好?！?/br>
    陳氏笑停都停不住，“這會兒還發(fā)紅，等養(yǎng)幾日白了，肯定更好看?！?/br>
    周氏也覺得好看，長的像小小，本來顧筱就是沈家相貌最好的人，這回多了個小的，這么個小人兒，恨不得掏心掏肺，啥都給她。

    鄭氏出來看了看孩子，她也盼著生快一點，看這樣子生男生女都好，她也就不擔(dān)心了。

    抱了一會兒，周氏讓大伙去睡覺，陳氏等人明早還有食肆火鍋店要忙，便回去了，沈老爺子瞪著眼睛看孩子，瞧見周氏看他，搖了搖頭道：“我還不困呢，這孩子模樣是好?！?/br>
    周氏：“那可不，也不看看是誰的孫女。一會兒醒了就給小小抱去，晚上就讓他們夫妻倆看著，白天我?guī)?，小小能輕快點。”

    沈老爺子點點頭，“挺好，老婆子，你把孩子也給我抱抱?！?/br>
    周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你抱過孩子嗎，大郎哥三個你誰也沒抱過，大娃他們也沒抱過，不行，抱跌了咋整。”

    周氏背對著沈老爺子，“你給老家寫封信，把好消息告訴春華秋華，離得遠，滿月酒來不來的吧，還有大丫那兒，也去個信兒?！?/br>
    沈老爺子嘆了口氣，“我知道?！?/br>
    周氏抱著小孫女，“行了，你身上有煙味兒，別熏著……”

    周氏后知后覺，她的小孫女還沒小名呢。

    按照家里的叫法，該叫四丫，可是，總覺得不好聽。

    這么個好看的小姑娘，應(yīng)該有個甜甜的，好聽的小名。

    最好一叫能浸出蜜來。

    周氏想不出來，他們老兩口子沒文化，起名字都是按年紀排的，大郎大娃，大丫二丫，小孫女的小名就讓他們小兩口去起。

    等小奶娃哭叫著，周氏就把孩子抱過去，順便道：“三郎小小，你倆給孩子起個小名?！?/br>
    顧筱給女兒喂了奶，然后放在自己旁邊，小小的人兒乖乖躺著，睫毛又長又翹，是她想象中小棉襖的樣子?！靶∶徒刑翘前?。”

    沈羲和覺得挺好，女兒家，叫糖糖，聽起來甜甜的。

    顧筱用臉挨了挨女兒的臉，這么小，她都不敢抱也不敢碰，“你也不問問為什么叫糖糖?！?/br>
    沈羲和能想到幾個原因，“因為想讓女兒想糖一樣甜，我們的日子也像糖一樣?！?/br>
    顧筱：“因為生她之前吃了糖炒栗子，才生出來這么個小糖塊?！?/br>
    所以才叫糖糖，栗子是甜的，女兒也是甜的。

    ————

    小孩兒都是見風(fēng)長，生出來半個手臂長，一個月就長開了不少。

    再加上在屋里捂的，小臉白里透紅，瞪著黑葡萄似的眼睛看著你，嘴巴小小的，再加上挺翹的小鼻尖，看的人心都化了。

    糖糖不認生，家里誰都給抱，只不過陳氏她們嫌男人五大三粗的，只給摸摸小手。

    沈誠早就回來了，當長兄的，有長兄的樣子。

    給糖糖帶了好多小東西，當然少不了鄭氏的。

    鄭氏要生了，沈誠對她說，“生一個糖糖這樣的女兒就挺好，我常常不在家，她能陪著你。”

    鄭氏也想，可糖糖好看是因為顧筱長得好，她和沈誠，哪兒能生出這么好看的孩子來。

    平平安安的她就心滿意足了。

    只不過，雖然不擔(dān)心生男生女，可還是怕這生孩子受的痛楚。

    顧筱做了一個月的月子，生孩子的痛忘的差不多了，她對鄭氏道：“你就按照穩(wěn)婆說的來，什么時候讓你使勁兒了，你就使勁兒?！?/br>
    吸氣呼氣，可不能亂了，不然白費勁兒，到后面還沒力氣生。

    鄭氏把話記在心里，卻不敢隨著走動，顧筱讓她寬心，自己則是專心準備糖糖的滿月酒。

    滿月酒請了不少人，沈羲和的同僚，她熟識的夫人小姐，安云，劉念慈，還有英國公府，都送了請柬。

    徐氏早就知道顧筱生了，她去看過好幾次，一坐就坐到天黑，根本舍不得走。

    糖糖長的像顧筱小時候，只有眉毛像沈羲和，看著少了絲柔弱，多了兩分英氣。

    看著糖糖，徐氏就能想起小小，都是好看乖巧的姑娘。

    滿月禮這天她來的最早，帶著精心準備的滿月禮，看睡著的小奶娃看了小半天。

    滿月禮是一對瑩潤的羊脂玉手鐲，大人戴的，小孩戴不了。

    顧筱把東西推了回去，“這太貴重了，不能收……”

    徐氏目光柔和，“這是我的心意，更貴重的都使得，看著糖糖，我愿意把最好的都給她?！?/br>
    顧筱在心里嘆了口氣，當了娘，才知當娘的苦，她把禮物收下，用手背蹭了蹭女兒的小臉，“糖糖，這個是外祖母，是姥姥?！?/br>
    徐氏看著顧筱的側(cè)臉，眼圈突然就紅了，外面陽光正好，有幾縷灑在地上。

    糖糖睡在搖床里，恍惚間她想起以前也是這樣，她就坐在窗下哄女兒。

    徐氏目光跟著顧筱，“小小，你……”

    顧筱看著女兒，不知怎么的，鼻子發(fā)酸，“本來您也是外祖母，您以后常來看她，您一來她就特別聽話，準是喜歡您?！?/br>
    徐氏抿著唇，使勁點了點頭，“嗯，肯定常來，新的宅院離英國公府近的很?！?/br>
    說完，她用帕子把眼淚擦干凈，“我這是高興，高興的?！?/br>
    顧筱笑了笑，孩子生下來之后她給寧海村趙氏寫了封信，還寄了些銀子。

    畢竟把原身養(yǎng)這么大，緣分一場，從前再多的苦難和傷心，也該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