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理由一條一條地從林衛(wèi)國心里掠過，他卻一條也說不出來。

    殺死小羊是正確的。

    林衛(wèi)國知道，在沒有槍，身邊還有女人和羊群的情況下，殺死受傷頗重的小羊是正確的選擇。

    即使老牧人寶音遇到這種情況，多數(shù)也會殺死小羊，斷絕狼的念頭，把精力用來保護羊群和女人。

    可他終究還是沒有解釋。

    梅林說得對，受傷的小羊也是一條生命。

    他不想解釋什么，她對他有誤會，這樣更好，兩人之間原本也不必牽扯過深。

    梅林看著他，神色變幻。

    羊兒們在靜靜地吃草。

    林衛(wèi)國看看天空，計算著時間，他們要在天黑之前趕回去。

    回去得太早，羊兒沒吃飽會掉膘，回去得太晚，天黑了會有危險。

    誰知道那頭狡猾殘忍的畜牲會不會卷土重來呢？

    梅林則在看著林衛(wèi)國。

    除了風(fēng)暴時刮上去的灰土，他的臉上不知什么時候還沾染了血跡，顯得很是狼狽。

    梅林看著這樣的他，忽然又有些心疼他：我知道你是沒辦法，你要保護我，還要保護整個羊群，顧不及受傷的小羊。

    林衛(wèi)國愕然看著她，她都懂啊，那還發(fā)什么火？

    梅林懷里的小羊這會兒精神了許多，用力地掙扎幾下，抬起鼻子拱來拱去。

    梅林輕輕摩挲它的頭頂，把它放在地上，又從林衛(wèi)國胸前的口袋里掏出她的手帕，遞給林衛(wèi)國。

    第九十六章 她怎么會喜歡他？

    擦擦臉吧。梅林不看林衛(wèi)國，而看著小羊說：你是對的，在草原上呆了這么久，我知道牧人們通常的做法?？墒撬吘故且粭l命啊。

    林衛(wèi)國有些尷尬地接過手帕，卻沒立即用它，而是先抬起胳膊，用袖子擦了擦臉，才用手帕重新擦臉。

    小羊兒歪歪斜斜地走了幾步，步子慢慢地平穩(wěn)起來。

    梅林從它身上移開目光，看向林衛(wèi)國：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受傷的不是羊，而是一個人，你會放棄她嗎？

    林衛(wèi)國愕然看著她，感覺摸不清這女醫(yī)生的心里在想什么：當(dāng)然不會，人和羊怎么能比？

    梅林話一出口，便知道自己問了傻話。

    林衛(wèi)國為了救張弘和另一名知青，差點沒在雪夜里凍死，還把自己的皮襖讓給張弘穿，他自己穿著張弘的軍大衣。

    如果林衛(wèi)國真的不在乎人命，他是不會那樣做的。

    其實她的本意是想問，如果我受了傷，拖累了集體或者拖累了你，你是不是會放棄我？

    可是在他驚詫的目光下，這句話無論如何也問不出口。

    他一定不會的，他能救張弘，能救另一名知青，就能救她。

    可是梅林希望，她在他的心里是與眾不同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尷尬，誰都不說話，就那么沉默著。

    林衛(wèi)國看看被他用得烏漆麻黑，沾滿了灰土和血漬的手帕，到底沒好意思就這么還給人家女同志，便隨手揣回上衣兜里。

    那個等我洗干凈再還你。

    頓了頓，林衛(wèi)國又說：梅林你別想太多了，人和羊完全是兩回事

    一陣突如其來的，小羊羔兒的哀鳴打斷了他要說的話。

    兩人循著聲音望過去，見那只黑額頭的小羊羔倒在地上，正哀哀地鳴叫著，旁邊是那只失去孩子的母羊，正惡狠狠地抬起蹄子低著頭，對著小羊做出要踐踏它的樣子。

    梅林救了小羊羔兒，又一直把柔柔弱弱的它抱在懷里，同小羊羔兒已經(jīng)有了一定的感情，見此情形驚呼一聲跑了過去，一把抱起小羊羔兒。

    小羊羔兒卻不領(lǐng)她的情，在她懷里用力地掙扎著，咩咩地叫得凄慘。

    梅林輕輕地?fù)崦谋巢?，低聲地安撫著它?/br>
    林衛(wèi)國卻是知道這小羊羔兒怕是餓急了，聞到了母羊身上的奶腥氣，想要去吃奶，而母羊卻知道它不是自己的孩子，因此對它又是頂又是踢的。

    他想了想，走到那只死去小羊的旁邊，撥出刀子，動手將小羊的皮劃開，開始剝皮。

    他要做什么，他為什么要這樣做？！

    梅林瞠目結(jié)舌地看著林衛(wèi)國行動，這血淋淋的場面使得她心里剛剛升起的，對林衛(wèi)國的一絲好感消失殆盡。

    她想要阻攔他，可又怕動起手來，懷里的黑額頭小羊羔兒被血腥的場面嚇著，只得走近幾步低聲喝止：林衛(wèi)國，你要做什么？

    林衛(wèi)國袖子挽得老高，動作麻利不停，回答得理所當(dāng)然：剝皮啊。

    母羊叫得凄慘，懷里的小羊羔兒踢騰著，也叫得凄慘，血淋淋的場面還在繼續(xù)。

    梅林覺得自己之前的兩年真是瞎了眼。

    她怎么會喜歡他，并且癡癡地喜歡了兩年？！

    沒等她回過神來，林衛(wèi)國已經(jīng)把小羊的皮整個兒地剝了下來，他拿著羊皮向梅林走了過來。

    你別過來，我不冷！梅林以為他剝下羊羔皮是為了給自己取暖，不知為什么，她心里忽然有幾分恐慌，看著那張羊皮，胃里一陣犯惡心。

    林衛(wèi)國笑了，笑容竟然該死的溫暖又爽朗：這羊皮不是給你的，來，乖，把羊羔交給我，我?guī)退匦抡J(rèn)個mam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