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金蘇木衛(wèi)生院，院長室里熱氣騰騰，小鐵爐子燒得正旺，爐子上面大鋁壺的壺口撲撲地冒著熱氣，奶茶的香味飄滿了整個房間。

    院長室里沒有這么多的茶杯，知青們只能幾個人共用一個茶杯，每人手里抓著一把炒米，咯嚓咯嚓地嚼得歡，乍聽起來就像一大群老鼠在嗑炒米。

    小護士端著一摞碗進來，被這聲音震得一愣，差點以為進了西游記中的陷空山無底洞。

    鼠妖們的頭目梅林笑盈盈地接過碗，沖著她擠了擠眼睛：趁著院長不在，趕緊坐下喝點，一會兒院長回來就要被趕出去了！

    小護士笑著擺擺手出去，她可沒梅林這么大膽子，院長發(fā)起火來很可怕的。

    大碗裝滿了奶茶，被分發(fā)到知青們手上。

    熱騰騰的奶茶下肚，知青們才算緩過勁兒來。再次議論起了這次高考的事情。

    梅林也端著一碗奶茶，坐在林衛(wèi)國的身邊，低聲問起他考試感覺如何。

    還行吧。林衛(wèi)國說，不知道別人的水平如何，也不知道閱卷的標(biāo)準(zhǔn)如何，至于錄取分?jǐn)?shù)線的標(biāo)準(zhǔn)，他們在這窮鄉(xiāng)僻壤里，也是一無所知。

    梅林對這答案很不滿意，纏著他問個不休，又悄悄往他的奶茶碗里放了兩小塊奶豆腐。

    這個動作被小眼睛知青看見了：梅林，別欺負(fù)我眼睛小，我眼小可聚光，你往衛(wèi)國碗里放了啥？

    梅林沖他翻個白眼兒，神情動作十分賞心悅目：耗子藥，服氣不？

    林衛(wèi)國立即抱著肚子做大驚失色狀：啊啊，謀殺親夫啊，完了完了，我肚子疼，要完蛋了！

    一片哄笑聲中，潑辣女知青喊道：林衛(wèi)國，你別想逃避問題，老實交待，考得怎么樣？你是不是打算考個好大學(xué)，就把我們梅林甩掉？

    幾個男知青七嘴八舌地起哄：瞧他那慫樣兒，梅林甩他還差不多！

    咳，梅林meimei別怕啊，哥哥永遠在你身后等著你，不管什么時候你回頭，哥哥都等著你！另一名以前追過梅林的知青咋咋?；?，半天玩笑半認(rèn)真地說。

    梅林沖他嫵媚一笑：怎么，等著我的耗子藥？

    她端起奶茶碗沖他做勢：來，大郎，喝了這碗藥，你的病就好了！

    眾知青哄然大笑，便有人搶過梅林的碗，按著那知青給他灌了進去。

    知青拼命地蹬著腿兒，慢慢地不動了：我，我不行了我死后，把我床上的羊皮褥子留給留給

    他的眼珠子轉(zhuǎn)了轉(zhuǎn)，在人群尋找合適的繼承者。

    顯然大家伙對他的羊皮褥子沒什么興趣，小眼睛笑道：得了，大郎，你那破羊皮褥子自己留著吧，哈哈。

    大郎入戲太深，一時撥不出來，頭一歪：我所有的錢都都交黨說到這兒他忽然想起他還不是黨員：我的錢都交團費吧。

    小眼睛知青按著他就搜：來，都給我拿出來，看看一共有幾個錢！

    幾名知青七手八腳地按住他，在他的長聲慘叫中，翻遍了他身上的口袋，大郎同志所有的財產(chǎn)暴露在眾人面前。

    一塊七毛八分錢。

    看著這亂七八糟可憐的一把零碎錢，知青們突然沉默了。

    除了有小財主之稱的梅林，哪個人也不比他富有到哪兒去。

    小眼睛知青率先岔開話題：梅林你打算報哪兒？

    梅林也有點沒精打彩的：我要回老家去讀書。她轉(zhuǎn)向林衛(wèi)國：衛(wèi)國你也去吧？我們那兒的大學(xué)很好的，可是六朝古都呢！

    林衛(wèi)國簡短地答應(yīng)了一聲：好。

    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這一次，我不會放棄我的愛情。

    有人忽然問：衛(wèi)東怎么沒來？

    衛(wèi)東同志立志扎根草原，接受廣大貧下中牧的再教育，在廣闊的天地里，大有作為！小眼睛知青擠眉弄眼地笑道。

    衛(wèi)東啊，他被草原上的小珍珠迷住了，要做寶音大爺?shù)纳祥T女婿呢。說話的人語氣是佩服：我服他，真有人為了愛情真能放棄前途。

    來參加考試的知青當(dāng)中，也有幾個同當(dāng)?shù)氐哪撩窆媚镎剳賽鄣模勓粤⒓闯良畔聛怼?/br>
    是啊，有幾個人能做到這樣，為了愛情留在這草原上呢？

    林衛(wèi)國想，他曾經(jīng)為了理想，放棄愛情來到草原上，又在草原上找到了新的愛情，現(xiàn)在，他卻要離開這片土地。

    他們都要離開，像衛(wèi)東那樣留下的知青，能有幾個呢？

    奶茶在爐火上咕嘟咕嘟地響著，也許是喝飽了的緣故，聞著沒有方才那么香了。

    爐中的煤燒過了勁，熊熊的火焰漸漸變小，只留下幾塊紅色的炭火。

    室內(nèi)安靜極了，知青們各懷心事，不再言語。

    坐在這里的，都是打定主意想要離開的人。

    今天之后，他們將陸續(xù)以各種姿態(tài)離開這里，各奔一方。

    每個人的今后的人生道路截然不同，在草原上共同生活的這幾年，將成為他們生命中一道不可磨滅的印跡。

    至于這幾年當(dāng)中的愛情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