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炸彈離他那么近,那,那腦袋有沒有受傷?”田蘭的聲音有些顫抖。 “這個我們仔細的檢查過,他有一些腦震蕩,但沒有太大的問題。而且右眼應該也沒有問題,當然具體情況還得等拆線之后才能完全清楚。” “哦,這么說我們家張家棟最多是左眼失明,是嗎?” “不出意外,應該是這樣。”醫(yī)生說話總是會留有余地。 田蘭覺得壓在胸口的大石頭終于沒了,離開辦公室走回病房的路上,身子都比往常要輕盈。和婆婆的過世相比,丈夫一只眼睛失明,對田蘭來說是完全可以接受的事情,她原本都做好了張家棟受重傷,下半輩子躺在床上的心理準備。 田蘭回來的時候,韓軍正在病房里給張家棟讀報,見她回來,韓軍忙站起來,“嫂子,回來啦。那什么,快吃飯了,我給你們打飯去?!?/br> 說完放下報紙,拿了飯盒就出去。 田蘭有些莫名其妙,就問張家棟:“你是不是對人家發(fā)脾氣了,怎么我一來,他就跟逃命似得跑了?!?/br> “我躺在床上動彈不得,說話都費勁,哪還能沖他發(fā)什么脾氣?!睆埣覘澋恼Z氣有些無奈,而后又說“你剛才去醫(yī)生那,一生都說啥啦?” “沒說啥,就是告訴我該怎么幫你養(yǎng)好身體?!碧锾m語氣歡快的說。 “你別這么假裝高興騙我,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明白。我這耳朵、鼻子、嘴都好好的,還把我腦袋裹成這樣,肯定是眼睛有問題,我怕是要成瞎子了?!痹賵詮姌酚^的人,蒙著雙眼在寂靜無聲的病房里待上半個多月,也會變得敏感多疑。張家棟的話語里,不經意間就流露出悲傷的情緒。 田蘭歡快的心情一掃而空,她突然意識到,對于經歷了婆婆去世,來之前已經做好最壞打算的她來說,丈夫最多只是失明,是一個好消息??墒菍τ谠旧眢w健康、生龍活虎的張家棟來說,失明絕對是一個壞消息。 她坐在剛才韓軍坐的那張凳子上,附身握住張家棟的手說:“哥,你別cao心,你不會成瞎子的?!?/br> 張家棟伸出另一只手,撫上田蘭的手背,“我不cao心,就是以后怕是要苦了你和娘。” 聽張家棟提到婆婆,田蘭的手忽然緊了一下,張家棟忙問:“蘭子,你怎么了?” “沒,沒什么,我只是覺得你不應該太悲觀。醫(yī)生說了,你只是可能傷了左眼。最壞的情況就是左眼看不見,右眼還是好好的?!碧锾m用剛才醫(yī)生的話轉移了話題,掩飾剛才那一瞬的不對勁。 韓軍打好飯回來,就看見連長和嫂子手拉著手、頭挨著頭說話,他不想打擾他們,可又怕飯涼了,正在猶豫,田蘭抬頭看見了他。 “韓軍打飯回來啦。”田蘭站起來,有些不自在的拉平衣服,理順頭發(fā),伸手接過韓軍手里的飯盒。 “嫂子,你們吃,我先回去了?!辈幌氘旊姛襞荩n軍很識趣的準備走人。 “你也還沒吃呢吧,留下一起吃吧。”人多吃飯香,韓軍回病房也是一個人,田蘭就想留下他一起吃。 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連長,韓軍搖搖手:“嫂子,不用了,我的飯已經打好了,上來之前先放到病房了,我回去吃就行?!?/br> “那好吧,這次就算了,下次把飯端上來,咱們一塊吃,人多吃飯香。哥,你說是不是。”田蘭回頭問張家棟,她發(fā)現小戰(zhàn)士韓軍好像有點怵張家棟,雖然他躺在床上動彈不得,可韓軍說話做事都還是習慣性的要看他一眼。 “嗯,你一個人在下面也沒事做,上來一塊吃吧,還能說說話?!睆埣覘潓n軍說。生病的人最怕寂寞,有人在身邊多說說話,也是好的。 韓軍走后,田蘭開始給張家棟喂飯,吃了兩口,張家棟就推開勺子不肯吃了,“不吃了,這飯難吃死了。” 田蘭嘗了一口,還行,就是有點淡,醫(yī)院里都是病人,飲食以清淡為主,可以理解。田蘭勸著張家棟,想讓他再吃一點,可他死活不愿意吃,像個鬧脾氣的小孩一樣。 “小海叫你爸爸果然是沒叫錯,父子倆一個德行,小海生病的時候也挑食的很。”田蘭端著碗笑話張家棟。 “我就挑食了怎么樣,這飯本來就不好吃嘛!”張家棟真像小海一樣,對田蘭撒起了嬌。 養(yǎng)身子飲食很重要,也不能每天都讓他吃這病號飯,田蘭想了想:“要不我去問問,看醫(yī)院讓不讓自己做,要是行的話,我下午去買個小煤油爐回來,給你煲湯喝。不過,這飯你還得先吃了,不吃我就不去?!?/br> 作者有話要說:看了評論絕大部分想開金手指生龍鳳胎,剩下的也是想要男孩,看來大家總體還是偏向男孩,這是為什么呢?難道和我的本科室友是一個想法? 話說乖乖本科的一個室友,管她的手機、電腦、mp4還有睡覺抱著的絨毛玩具都叫兒子,有一次晚上開臥談會,我們問她為什么,她說以后想生兒子。 想生兒子不奇葩,奇葩的是她的理由盡然是:兒子是男的,我是女的,女士優(yōu)先,以后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他都得讓我先吃;男人得保護女人,遇到困難兒子能擋在我前面。 ☆、56燉湯 吃過飯?zhí)锾m叫來韓軍陪著張家棟,自己出去買了煤油爐和砂鍋還有其他一些做飯的家伙事兒,買回來之后求了食堂的師傅,把東西都放在了食堂。 張家棟吃了一口晚飯,“怎么還是食堂的?” “今天晚了,食材都不新鮮,不過菜市場在哪我已經知道了,明天我起大早買菜去,今天這頓你先對付著,?。 碧锾m向哄孩子一樣哄著張家棟。 韓軍在旁邊捂著嘴偷笑,原來連長在嫂子面前是這樣的,跟個孩子一樣。 在醫(yī)院里沒什么事做,除了吃就是睡,田蘭早早的就躺上了床,張家棟聽見屋里沒有聲音,知道田蘭上床了,輕聲問:“蘭子,你睡了嗎?” “沒呢,沒事做就先躺上來了。哥有啥事,是想上廁所嗎?”張家棟除了眼睛身上其他地方都沒有大礙,平時也不用田蘭幫著翻身,就是上廁所得讓人攙著,畢竟看不見嘛! “不是的,我是想問問你今天出去,給家里打電話了嗎?娘現在咋樣了?” “給家里報信了,不過我沒打電話,發(fā)的電報。哥想娘了?”其實田蘭沒發(fā)電報,打的電話,畢竟電話說起來比較清楚,不過她怕張家棟再問娘的事,就撒了個謊。 “哦,發(fā)的電報啊。我沒事,就是最近老是想起小時候的事,老是夢到娘,所以隨口問問?!睆埣覘澯X得是不是因為整天躺在床上沒事干,所以大腦開始像放電影一樣,回憶過去的事。 “我來的時候都安排好了,家里有姐,廠子里有向前,你就放心吧。你現在的主要任務就是把身體養(yǎng)好,等你好了,咱請?zhí)接H假回家看娘?!逼牌潘赖脮r候張家棟沒能回去奔喪,照現在這情況,七七怕是也回不去了,無論如何總得讓他回去在婆婆的墳前上柱香啊。 “對,到時候咱回家看看,說不定都不用請假,我萬一真成獨眼龍,怕是得直接退伍了?!睆埣覘濍m然說“獨眼龍”來自我調侃,可語氣里的悲傷是掩不住的,他最好的年華和回憶都在部隊,要離開還真是舍不得。 “呸呸呸,壞的不靈好的靈。說什么呢,現在不是在醫(yī)院里治著呢嘛,你的眼睛肯定能好的?!碧锾m急急的對地上吐了幾口唾沫。 聽田蘭說話的聲音就能猜出她的動作,張家棟被逗樂了,語帶笑意,“說著玩的,瞧你這個樣子?!?/br> “哪有拿這種事說著玩的,不吉利,以后不許提了?!碧锾m心里倒是希望張家棟能退伍回家,家里有吃有喝的,總比現在兩個人分居兩地好。 田蘭今天買鍋回來,看見傍晚不少病人都在花園里散步,有的還坐著輪椅,她就隨口問了一下護士,知道醫(yī)院里免費給病人提供輪椅,她岔開話題:“哥,我今天回來的時候看見不少人在院子里散步,你覺得身體吃得消嗎?想不想也出去轉轉?” “我這身體當然沒問題,天天躺在床上沒病也悶出病來了,我重你弄不動,明天讓韓軍來扶我出去走走?!睆埣覘澨焐脛?,休假回家都得每天繞著村里跑上一圈,在床上躺了這么多天,還真是有些受不了。 “你好歹也是大病初愈,醫(yī)生說了,你失血過多,現在身體虛著呢,咱還是先坐著輪椅轉轉。我都問過護士了,醫(yī)院可以提供輪椅。明天查房的時候我再問問醫(yī)生,看你能不能出去。”田蘭可不敢讓張家棟下床走動,萬一摔著了怎么辦。 第二天查房的時候,醫(yī)生說張家棟可以出去轉轉,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和適量的運動對身體恢復是有好處的。 田蘭趕著去菜場買菜,早上就沒陪張家棟出去轉。上輩子在南方生活了多年,田蘭煲湯的手藝可是一絕,湯湯水水的最是適合生病的人補身子,看著菜市場里各種熟悉的食材,忍不住想大展身手,她決定了,以后每天都給張家棟煲湯喝。 醫(yī)生說張家棟失血過多,當歸烏雞湯補血虛最好,田蘭就買了只烏雞,在市場里花點錢剝皮洗凈,拿了回去,路上又在藥店買了當歸、黃芪。 回到醫(yī)院,借了食堂的地方,先把雞皮剝了,雞油還有些心肝五臟的都放旁邊。把雞切塊,當歸、黃芪用紗布包了和雞一塊放鍋里燉。 食堂的大師傅也在旁邊洗菜、切菜的準備做飯,看見被田蘭放在一邊的雞油、雞雜就問:“這些可是好東西,你怎么不把它一塊放鍋里燉了,這皮怎么還給剝了?!?/br> “我們家那位病還沒好,身子弱,喝點湯湯水水就行,太油膩的不能吃?!碧锾m解釋道,想著以后還得多多麻煩食堂的人,她又說“我這炒不了菜、做不了飯的,這些東西要了也沒用,師傅要是不嫌棄就拿去吧?!?/br> 有便宜誰不占,食堂師傅很高興的把東西倒進了小碗,“那就謝謝你了,中午正好用洋蔥炒個雞雜。這燉湯要好長時間呢,要不你先回去吧,我?guī)湍憧粗?,回頭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你再來?!?/br> 田蘭謝過食堂的師傅,回病房把張家棟換的衣服給洗了。 中午喝著當歸烏雞湯,張家棟說:“這湯不錯,雖然也清淡,可就是比食堂做的好喝,雞rou煮的也正好,不老?!?/br> “我說狗蛋怎么那么好吃呢,原來根子出在你這,老話說外甥像舅,真是一點沒錯?!碧锾m笑話張家棟。 “能吃是福啊,廉頗老矣,還尚能飯否呢!”張家棟繼續(xù)貧嘴,自從田蘭來了,他的心情明顯變好。 “瞧你們連長,還給我吊上書袋子了?!碧锾m回頭對韓軍說“都不是外人,別客氣,你自己舀rou吃?!?/br> 湯燉好了,田蘭是連鍋一起端回來的,韓軍拿了碗,走到鍋前,拿勺子舀湯喝:“rou還是留給連長補身子吧,我吃點雞心、雞肝就行。哎,嫂子,這鍋里怎么除了rou什么都沒有啊,雞rou還是沒皮的?!?/br> “你們連長現在要吃清淡的,雞皮太油,我給扯下來了,那些內臟什么的也不是好東西,給食堂的大師傅了,他說中午正好做個洋蔥炒雞雜?!碧锾m解釋道。 “我今天去的挺早啊,打飯的時候怎么沒看到洋蔥炒雞雜啊?”田蘭要拿湯鍋,手不夠使,中午的飯還是韓軍打的。 “你傻啊,一只雞就那么點雞雜,炒出來哪夠賣的。再怎么說那也是葷腥,食堂的人不會做了自己吃啊,炊事班偶爾還會自己做點rou菜改善改善呢。”張家棟忍不住教訓起了韓軍。 “好了好了,喊什么喊,自己拿著雞腿啃?!蹦戏教鞖鉄岬脑?,張家棟的下半邊臉沒事,護士已經把紗布給拆了。 田蘭把碗放在床頭柜上,走到鍋邊,“我來給你舀,一共兩只腿,你和你們連長一人一只。” “不,不,我喝點湯就行,雞腿還是嫂子你吃吧?!表n軍趕快搖手。 “跟嫂子客氣什么,你也開過刀,也得補補,光靠醫(yī)院里的病號飯能頂什么用?!碧锾m沖韓軍眨眨眼“你們連長還在恢復期,不能一下子給他吃太多,咱倆把剩下的rou分了,免得他惦記。” “韓軍你就吃吧,你嫂子手藝不錯,回部隊可就又是大鍋飯了,趁現在趕快享受。”張家棟發(fā)話了“蘭子,吃完了,拿個毛巾給我擦擦手?!?/br> 吃過飯,在韓軍的堅決要求下,鍋碗都被他端去洗了。 聽到關門聲,知道韓軍出去了,張家棟正給他擦手的田蘭:“好啊,你個壞蛋,盡在我的兵面前編排我,等出院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田蘭聽懂了他話里的隱喻,得瑟的說:“那也得等你好了以后再說,現在在醫(yī)院里,你敢啊!” “別激我,把我惹急了,你看我敢不敢?!睆埣覘潛е锾m的肩,輕輕的說“蘭子,有你在真好。” 兩個人摟著,享受飯后難得的靜謐時光,連護士進來換藥、量體溫都沒看見,倒是把年輕的小護士鬧了個大紅臉,沒有辦法,只能假裝咳嗽提醒他們。張家棟臉上還裹著紗布,看不太出來,田蘭也一臉正經,倒顯得臉紅的護士好像做錯事。 量過體溫,田蘭問護士:“護士姑娘,我聽說醫(yī)院里提供輪椅,我想下午推著他在醫(yī)院里轉轉,你知道在哪借輪椅嗎?” “輪椅在一樓拐角的那間屋子,里頭有人值班,借的時候填張單子就行,還也是在那。”護士熱心的說。 這時候的醫(yī)院都是五六層樓高,也沒有電梯,韓軍和田蘭一人一邊扶著張家棟,慢慢的下到一樓。借好輪椅,田蘭推著張家棟在小花園里轉了起來,南方的春天來得早,院子里早就是一派生機盎然,田蘭邊走便給張家棟描述身邊的景致,哪里有花,哪里是樹,哪邊是長廊。 韓軍看見有人在長廊里下象棋,很識趣的跟田蘭說他要去看人下棋,讓她走的時候來叫他。 “這韓軍是哪來的,挺有眼力勁的?!碧锾m輕聲說。 “那是,你也不看看是誰帶的兵?!?/br> “你就王婆賣瓜自賣自夸吧!” 兩個人一路走,一路斗嘴。 ☆、57沒事 不知道是不是在醫(yī)院的日子太無聊,田蘭發(fā)現張家棟越來越喜歡和她斗嘴了,這樣也好,她對張家棟的了解更深了。 如今是1982年的春天,她是1979年秋天嫁給張家棟的,結婚兩年半,他們相處的時間不足一個月,名符其實的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段日子的相處才使他們真正的互相了解。 張家棟當兵多年,骨子里的大男子主義還是有點大男子主義,好在他讀得書多,知道要尊重女性,田蘭的話只要有道理,他還是聽得進去。他骨子里又還有點小孩脾氣,從吃飯就能看出來。 自從買了煤油爐和鍋,田蘭每天不重樣的給他燉湯喝,剛開始的兩天還好,喝久了他又開始嫌天天喝湯沒意思。田蘭沒辦法,借了食堂的鍋炒菜給他吃,好在她現在和食堂的人混的熟,買rou的時候會帶一小塊rou回來送給大師傅,燉了湯也給大師傅端上一碗,食堂是大師傅的地盤,她如今在這倒是混得如魚得水。 可是沒想到,做了炒菜沒兩天張家棟又開始撅嘴了,“別拿這些小rou絲來糊弄我,我要吃硬菜,我要吃rou,吃紅燒rou?!?/br> 田蘭今天趕早買的梅條rou,特意回來給他汆的湯,“紅燒rou太油了,吃多了不好。今天的湯不錯,你多喝點?!?/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