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孩子自然是沒了,短短幾周還未成型胚胎,只僅僅帶給了年輕父母極為短暫喜悅。 她只是個醫(yī)生,不知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隱約聽到醫(yī)院外面有很多記者,來了很多車很多人,將醫(yī)院戒嚴起來。她才知道這對年輕人身份很不一般。而上頭指示電話也很下來,她自然不敢怠慢。 當然,她已經(jīng)過了好奇年紀,只唏噓地看了眼房內(nèi)失去孩子年輕人,體貼地為其將門掩上。 衛(wèi)mama抽噎了片刻,忽然像是想起什么,猛地站起身,看向?qū)γ娑沃怼?/br> 自兩位老人進房開始,段之翼就沒有發(fā)出過一絲聲響,像是這房內(nèi)沒有存他這個人一般。不,或者從醫(yī)生將手術后昏迷衛(wèi)藍從手術室推出,并告知孩子沒有了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沒說過一句話。只是隨著病床車一路來到這間病房,然后站床頭,一動不動地盯著衛(wèi)藍,像是失了魂一般。 “你這個害人精!”衛(wèi)mama鐵青著臉,隔空指著對面人,怒喝。 段之翼像是沒有聽到一般,表情紋絲不動,目光依舊直直盯著病床上人。他本來就白皙臉,此時蒼白得可怕。 衛(wèi)mama見他不出聲,喘著氣,繞到他身前,拉著他衣服,像是一個市井潑婦一般,對他拳打腳踢:“你這個害人精,都是你害了我女兒,你以前害不夠,現(xiàn)還來害,你非得害死她才甘心,是不是?” 段之翼任憑她踢打,沒有半點反抗。 “你昨天說過會照顧她,這就是你照顧,把她照顧到了病床上,照顧到了沒了孩子?!贝藭r衛(wèi)mama早已經(jīng)不像是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知識女性,此時此刻她,只是一個女兒母親。一個悲傷而絕望母親。 段之翼表情終于動了動,他垂著眼眸,稍稍上抬,原來里面早已經(jīng)變得通紅。 他往前走了一小步,忽然噗通一聲,猝不及防地重重跪地上,喉間聲音像是從水里擠出來一般:“對、不、起?!?/br> 衛(wèi)mama怔忡地后退一步,趔趄一下,堪堪被衛(wèi)爸爸扶住。 她看著這個忽然矮下去年輕男人,他身體抖。一個她看來可惡可恨壞男人,他竟然抖。 衛(wèi)mama喉間像是被什么東西哽住。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那個承受了自己一耳光后,無所適從男孩。 她隱約有點明白,也許正是這個人無所適從,一直一直傷害著自己女兒。因為他毫無愛人能力。 衛(wèi)mama定了定神,用力閉了閉眼睛:“段之翼,我女兒因為你承受外界污名,遭受身體痛苦。我是一個母親,我無法原諒。所以,我不可能再讓她待你身邊。” 她語氣出奇平靜,像是經(jīng)過深思熟慮話。與剛剛那個撒潑失控女人,判若兩人。 段之翼雙手慢慢覆臉上,像是極力忍住痛苦情緒,指縫間出來,仍舊只是三個字:“對不起?!?/br> 衛(wèi)爸爸眉心微蹙,上前將他扶起來,又拍了拍比他高了半個頭人:“請你體諒我們做父母苦心。我們會照顧藍藍,你走吧。有什么事,等藍藍好了再說。” 段之翼紅著眼睛點點頭,轉(zhuǎn)身道床邊,蹲□體,看著閉眼像是安睡衛(wèi)藍,伸手將她額間散亂幾根發(fā)絲撥開,她臉頰上落下一個輕吻,慢慢起身,又對兩位老人鞠了個躬,緩緩朝門外走去。 他走得很慢,那只略微殘疾左腿,此刻看起來必然往常加明顯,像是費力跟上右腳一般,讓他背影看起來痛苦而凄涼。 60、平靜 床上人眼睫微微跳動,一行濕濕水跡,自眼角蜿蜒而下,無聲地沒入床單消失不見。 “藍藍,我知道你醒了?!贝讲》炕謴蛯庫o,衛(wèi)mama抹了抹眼睛,走到床頭。 衛(wèi)藍緩緩睜開眼睛,眼睛里一片水光,她茫然地看著白花花天花板,想要開口說話,可喉間像是被堵住一般,許久之后,才隱約吐出幾個字:“媽,我……疼……” 衛(wèi)爸衛(wèi)媽聽了她含糊聲音,頓時老淚縱橫,抱頭飲泣。 因為失血過多,衛(wèi)藍床上躺了三天,精神才稍稍好轉(zhuǎn)。這些日子心境,就好像坐了一遍過山車,從開始得知懷孕忐忑不安,到坦然接受欣喜,再到忽然失去痛苦。衛(wèi)藍只覺得整個人力氣都好似一下被抽干。 生活給她開了一個天大玩笑。 她本以為外頭報道早已滿天飛,但是偶然拿起手機上網(wǎng),卻沒發(fā)現(xiàn)一丁點與她有關聞。她猜想,大致是段之翼做過了什么。 就算他沒有那個能力,但是段家出面,這些事情總該是擺平。 這三天,段之翼來過醫(yī)院好幾次,但是都被衛(wèi)mama拒之門外。衛(wèi)藍只當作不知。這件事自然不能歸罪于他,但是沒了這個本來該降臨生命,只有父母對他憎恨時,她已經(jīng)提不起任何力氣,再為兩人辯駁爭取,也不忍再看日漸年邁父母為她cao心難過。 也許這就是她和段之翼命運,錯誤開始,注定只能是這種悲哀結局。 衛(wèi)藍醫(yī)院住了一個星期,走出醫(yī)院大門那一刻,陽光從頭頂覆下來,有種讓她眩暈恍然感。 段之翼就站對街一輛黑色車前,遙遙看著她。衛(wèi)藍怔忡片刻,正欲朝他走去。不料,卻被衛(wèi)mama拉住,她耳邊輕斥:“你還不記性?還打算與他牽扯不清?” 衛(wèi)藍愣住,看了眼義憤填膺mama,又看了眼對面隔著十幾米街道段之翼,終于幽幽嘆了口氣,跟著父母進了等待多時出租車。 車子開動時,衛(wèi)藍忍不住轉(zhuǎn)頭,從后窗看過去。段之翼仍然站原地,目光看向這邊。她終究還是忍不住,從衣服口袋里摸出手機,斟酌了半響,用手指信息框敲下一行字。 “我沒事了,我大概會跟父母回家,你不用再找我了。我保重,你也保重?!?/br> 信息發(fā)過去后,衛(wèi)藍怔然地用手指摩挲手機屏幕,腦子恍恍惚惚有些空白。也不知過了多久,手機驀地一閃,一條消息進來。 她滑動屏幕,簡單兩個字——“好”。 衛(wèi)藍像是如釋重負地深呼吸了一下,卻下一秒又低低悵然地嘆息出聲。她轉(zhuǎn)頭,車子已開出老遠,段之翼身影也早就消失不見。 女主播、豪門公子、小三插足,這條本來應該勁爆聞,就像是放了啞彈一樣,一夜之間所有媒體銷聲匿跡,尤其是那個被人拍到所謂第三者,是沒再媒體留下任何痕跡。倒是媒體界刮了一陣秘而不宣旋風,幾家媒體同時被整頓,好幾個記者被終生禁入,并因故意傷害面臨刑事責任。 所有一切都是無聲進行。而所有媒體則像是集體失聲,成為諱莫如深一件事。 陳雨煙找到段之翼是兩個星期后,她節(jié)目忽然被人頂替,上層對她以及對公眾給出解釋是,電視臺派她去國外進修。打消了所有準備質(zhì)疑聲音。 段之翼和衛(wèi)藍事,因為媒體迅速撤稿,陳雨煙知之不多,但也隱約知道是出了大事情,至少兩個人并沒有一起。而她工作顯然也與此有關。 “之翼,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電視臺為什么忽然派我出國,你知道原因?qū)Σ粚???/br> 段之翼坐辦公桌后,表情一如既往清冷,看不出一絲情緒,也看不出他身上發(fā)生過多大變故。 他沉默了許久,終于抬頭淡淡看向陳雨煙:“記者拍到我和衛(wèi)藍一起,以為她是我和你之間第三者?!鳖D了頓,他才繼續(xù)道,“然后,我們孩子沒有了,她離開了我。你想知道故事,大概就是這個樣子。” 他說云淡風輕,像是平淡地敘述一個與他無關故事,就連目光都平靜得如同秋日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