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直到把女兒安頓好,院子再三確定無礙,鎮(zhèn)定的他這才覺得頭暈?zāi)X脹,虛脫了般。無論頭怎么個疼發(fā),就是睡不著,腦子里沉沉淪落地想著,這么一個小布點,就這么半天功夫就把他折騰得人不人鬼不鬼,這一年多,她如何撐過來。也怪不得母親會在電話里臭罵指責說‘你若能把對宋暖暖三分之一的愛分給潔潔,也不至于我和你爸沒臉去求得小瑾的原諒’,宋遲想,她定恨自己入骨。 宋遲得慶幸,再遇,他看到的不是自暴自棄的章瑾,在她身上,不屈不撓的陽光強烈地把她暖暖的裹緊。 得了女婿的話,韓素打呵欠,也不推諉:“那行,我先去睡一覺,頭疼的不行?!?/br> “司機在樓下?!彼芜t說。 “那怎么好意思。”韓素看看自己女兒,她一臉漠然,對他們的談話漠不關(guān)心。心經(jīng)不住一沉,不知該怨自己教育失敗還是罵她油鹽不進。女婿在,她不便多說。 韓素一走,房間瞬息便被詭異的沉默籠罩。章瑾看了宋遲一眼,又走去看看潔潔,她睡得比任何時候都香甜,心中也不知被什么剜了一下,既疼又澀。 宋遲遞給她一杯溫水。不知怎地,章瑾就是不想理他,看著他如此這般,心底的氣更甚,看他哪都礙眼。 他從鼻子里哼了一聲,一把拉起她的手把水杯讓與她。章瑾有意氣他,裝傻著不動。最后,宋遲忍無可忍:“當媽的人了鬧起來果真不一般?!?/br> 章瑾想諷刺他兩句,當不當媽她也只有一個女兒,比不過兩的??紤]到女兒在睡覺,考慮到從小耳目渲染的毒性,她忍了忍,嘴上卻不愿認輸,壓低聲音嫌棄道:“用不著貓哭耗子?!?/br> 宋遲估計被她氣得不起,板著臉略低頭看著她。氣勢上,章瑾總歸心虛,轉(zhuǎn)過頭去望著潔潔。 “要恨我也得把傷養(yǎng)好再說?!?/br> 章瑾恍恍惚惚地想起那些往事,那日她疼得額頭直泌冷汗,宿舍又沒人,她趴在床上渾渾噩噩地想,她不能死,他還沒說喜歡她。后來顧清雨說,那天她丟死了人,被宋遲美人抱的姿勢沖出宿舍,她還慘兮兮地問他喜歡不喜歡她。那時他說說什么,他說,想我喜歡你那就好好照顧自己,幾天沒見就把自己折騰不成人形,要哪天我不在還能有命。 那是他們交往來他對她說過最重的話,也是最柔軟最甜蜜,比任何一句告白都實在和纏綿。 只可惜…… 只可惜,曇花一現(xiàn)。 想起往事,心中堅韌的地方慢慢地柔軟。 吃過藥,一人占據(jù)沙發(fā)一角,室內(nèi)靜得能分辨清腕表走動的滴滴聲。女兒恬靜的睡顏,各安一禺神離貌離的夫妻,怎么看都詭異。詭異的還在后頭,他微微側(cè)頭,目光留在她側(cè)臉上若有所思。她一手抵著下巴,考慮是不是給自己放幾天假好好陪女兒,不給某些有企圖的人說她掉錢縫里。 她開始盤算手頭的工作,漳州工程要開工,施工隊那方出了點岔子,沒及時發(fā)放工資被告到了建設(shè)方。雖說這跟建設(shè)方?jīng)]關(guān)系,也跟她沒關(guān)系,她已經(jīng)跟施工方簽訂了協(xié)議。但人家工人不這樣認為,他們做的工程標明著某某集團牌子,于是一個電話打過去,導(dǎo)致的結(jié)果便是建設(shè)方發(fā)通告予以處罰,這還不夠,予以該支施工隊停工整頓考試上崗,考上了才能繼續(xù)開工。施工隊不是找不著,只要價錢合理,現(xiàn)實的問題是市場上濫竽充數(shù)的施工隊伍太多。這支隊伍跟她長期合作,工藝有保證。還有壓在頭上的工程上出了問題,路面開挖時沒安放警示牌,一輛行駛的小汽車掉了進去。這事不但上了晚報頭條,這幾天建設(shè)方開會,動輒拿她當教材。她很無奈,人要出名神也擋不住。今年什么都不順,近來更甚。自打宋遲回來,她不但跟人發(fā)生一夜情,工程頻頻出事故。 眼下這狀況麻花一樣膠著她,還有一大筆債務(wù)在頭頂上飄,能寬心的度假嗎。 恍恍惚惚之際,倏爾聽得宋遲問:“漳州的工程動工了?” “嗯?!?/br> “是動了還是沒動?!?/br> 不想他如此關(guān)心,抬眼看去,他不耐地看過來。想起這工程幾經(jīng)劫難,得來不甚光彩,不禁臉紅。 “快了,下周。”不知話里飽含的意思,她也只能閃爍其詞。 宋遲輕輕哼了聲,像是不屑。章瑾假裝不知。又過了半刻中,他說:“章瑾,你防我防得跟什么似的,我有那么恐怖么,比你費盡心思去討好巴結(jié)的那些人還要恐怖么。要不然每次見到我都繃著一張臉,好歹我們也夫妻一場。” 章瑾也輕哼,“一日夫妻百日恩,我們頂多也只算一日,幾百日都過去了,還有什么恩什么情,頂多也就相見不如懷念。至于我巴結(jié)誰,以前你不關(guān)心,現(xiàn)在也請你保持原有的態(tài)度,我的生活軌跡和你的畢竟不大一樣?!?/br> 宋遲認認真真地看著她,一句相見不如懷念就能劃清界線?她這樣以為的。 她知不知道,他曾一度恨過她……而她,怎么能在發(fā)生那樣的事后還能若無其事裝著不認識他,心安理得接受他的追求,在他抽身離去后,心安理得恨他。 章瑾以為他無話可說時,他慢悠悠地道:“別把話說得太滿,我們誰也預(yù)料不到明天會發(fā)生什么。” 章瑾禁不住再嘆,到底是誰把話說滿了呢。那日的記憶到了今天已經(jīng)模糊,若不刻意去想,總會恍惚地以為那不過一場夢。 她最頹靡灰敗的歲月,她曾發(fā)誓一定要讓他們也嘗嘗她的痛。可那般的痛徹心扉,到了今日似乎凝成指尖上一粒浮沙。 顧清雨也曾問她,既然愛了他那么多年,何不讓他知道。顧清雨也說,日久生情不過是利弊權(quán)衡,他和章瑜未必如他們所看的。 何謂眼見為實?蒙蔽自己的心欺騙自己的眼?她做不到。 想到這里,她思緒萬千,腦子一抽就問:“你這次回來是要跟我離婚對吧?!?/br> 宋遲側(cè)身,將她看了又看,“都說你聰明,我看你就會自作聰明?!?/br> 章瑾怔住。他說過不想她好過,不會輕易離婚。她只當他信口雌黃,沒放心上。若說默契,這還真是頭一遭。他這話沒可信度,她不放心上,她不想離婚只不愿便宜他們,便宜章瑜,真真不是對他舊情難忘。 過了半天,他又說:“非離不可,潔潔歸我?!?/br> 周圍一時寂靜無聲。 作者有話要說: 此章完! 第三章:錯的時間錯的人(四) 回到家,宋遲也堂而皇之進來,儼然他才是這里的男主人。韓素為了給他們制造相處的機會,躲進了廚房,還不忘拉著章瑾進去千叮萬囑。章瑾稍表現(xiàn)不耐,韓素就用手指戳她,恨不得把她打包塞回肚子里再生一次。 回到客廳,宋遲不知所蹤,主臥的門是開著的,走到門外望進去,他半側(cè)著身陪女兒玩耍,興奮之時,只聞潔潔咯咯地笑聲。 她駐足,說不出的難受,也不是純凈的難受,還余著慶幸和舒心。 宋遲察覺她,扭頭目光掠過她,“你睡一覺吧,這里有我?!?/br> 也不知是不是太過敏感,章瑾警惕地問:“你想做什么。” 宋遲蹙眉,語氣漸重:“你認為我想做什么,章瑾你防備我是不是過了。你恨我……” 章瑾抿著唇,他只道她恨他,他怎知道她愛的那段歲月,只要一想起他就覺得自己是這個世上最幸福的人??墒?,那樣濃烈的愛也在他說兩清時淡去了。 “我不希望我們的情緒影響潔潔?!彼嵵氐貙⑺戳擞挚?。 “我們談?wù)劙??!闭妈纯磁畠海桶偷拇笱劬o辜地望著宋遲。 宋遲揉揉女兒的臉,滿滿的都是對她的愛。這份愛來得是不是太遲了,也不算遲吧。可,如果他們真走到離婚那一步,他會不會不遺余力跟她搶女兒。這個答案是肯定的,章瑾扭身出去。 站在書房書架前,從書架上隨手抽出一本。這是一本也不知什么年代的言情小說,高中那會兒她最愛的讀本,好幾次被韓素發(fā)現(xiàn)沒收,也順便克扣她的零花錢。不過那時她零花錢比較多,她花銷也小,扣了也就扣了。被發(fā)現(xiàn)幾次后,她就沒把書帶回家。 高中,她的學(xué)習(xí)在年紀排名還算靠前,韓素擔心她學(xué)習(xí)跟不上,還請來她的好友盛伯伯的女兒今夏來幫她補習(xí)。盛今夏性子淡淡的,跟自己完全是兩類人。有幾次,她朋友問起盛今夏,要她幫忙牽線搭橋,章瑾忙忙拒絕,笑話,這事兒要被韓素知道,她不吃棍棒誰吃棍棒。其實,也說不上為什么跟盛今夏無深交,也許嫉妒,也許自卑。后來,無意中從朋友口中得到了答案。朋友說,能擁有一副好皮囊的,同時擁有好家世那要遭天妒人怨的。還真是一語成讖,她嫁是嫁給了遠房堂哥,只是婚姻不如意。 反過來想她自己,或許比她更不如意。 上大學(xué)后,對言情小說的熱衷度散去,盛今夏對她說過的那句話一直沒忘,她說,章瑾,我看好你。 從來,韓素都罵她,聰明不夠,活潑不足,十足的世家女。有一段歲月,章瑾也深深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很差勁。但她的補習(xí)老師跟她說我看好你。高考結(jié)束,她以全校第三名畢業(yè),最想與之分享的那個人,卻只靜靜地住在心里一角。 想起過往,章瑾眼神漸暗。 宋遲何以恨她如此,章瑾尋不到答案。想來想去,或許真如他說的他所做一切只為章瑜。 越想越覺得心涼,把書放回去,扭身看到宋遲抱著臂目光鎖在她身上。章瑾以為問題出在她身上,低頭看了又看也沒發(fā)覺不妥,腦子也有些發(fā)懵,喃喃地問:“宋遲,你何以恨我至此。” 宋遲做出思考的模樣,像在斟酌著怎么說。章瑾問過后就后悔了,答案是既定的,問了也只是自取其辱,到了今日還沒死心,韓素那句聰明不夠還真是太過含蓄。 眼見就可以走出這間令人窒息的書房,宋遲卻不讓她走得輕巧,手一伸就把她帶進懷中,大力的箍緊她。 這一驚一乍,章瑾反應(yīng)不及,宋遲的臉放大,唇輕輕碰了她一下,說了句章瑾永生難忘的話。 他若無其事地說:“確實?!?/br> 曖昧的姿勢,冷冰的答案,章瑾已經(jīng)思考無能了,“所以你回來是離婚的?” 宋遲不贊同地看著她,“婚不是那么好離的,除非你肯把女兒的撫養(yǎng)權(quán)給我,那離婚也不是什么難事?!?/br> 這一刀捅得還真狠,章瑾已經(jīng)不能淡定,“據(jù)我所知,沒有誰樂意做后媽?!?/br> 他若無其事的點點頭,“確實如此?!?/br> “所以,你可以先放開我?!?/br> 他還是波瀾不驚地看了看她,淡定道:“能被我恨也不是什么壞事?!?/br> 章瑾深刻體會了所謂人不要臉這句話。 潔潔和韓素回來,更方便宋遲進出。這完全不是章瑾想看到的,她的計劃是一邊跟他耗著,一邊為自己打算,順便氣氣章瑜。眼前這情況,章瑜有沒有被氣著不得而知,她是被氣得半死。 章瑾只覺她在搬石頭砸自己的腳,論她明諷還是暗刺,宋遲雷打不動,該做什么做什么,完完全全忽略她這位主事人的感情。 她耐著性子等到一場風(fēng)暴的襲擊,左等右等,脖子都扭酸了,眼睛盼直了,日子該平靜時還是一如的平靜。 沒辦法,她約宋遲吃飯,打算攤牌。宋遲欣然赴約,點菜時,還真不留情,專往貴的點,章瑾十分rou疼。 點好了,他頭也不抬,“如果是要我搬出去,那是不可能的?!?/br> 章瑾搞不清這個男人,通常這種情況,她這個做正房的都默許了他和外面那個,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現(xiàn)在這樣,還以為他愛的人是她。她盯著宋遲看,“真不知你在別扭什么,放心吧,我還沒你那么無恥,沒離婚前是不會給送綠帽的。” 宋遲輕咳一聲,端起水杯,沉聲說:“但也在頭頂飄了。” 章瑾怒,氣急了一拍桌子,“那也只是飄,你連孩子都搞出來了,跟你比我這實在算不得什么?!?/br> “章瑾……”每每提起宋暖暖,比提章瑜管用,提章瑜時他還能保持風(fēng)度,宋暖暖不行,只要說起必保宋遲翻臉。 這個話題敏感,桌上一時寂寂。 章瑾低頭,把著水杯。宋遲目光微凝地瞥向她,一時也找不到可說的話。 就在兩人無話可說時□來一句:“兄弟你也太偏心了吧,我約你說沒時間,這太太就是不一樣。” 章瑾尋聲抬頭,疑惑地望向來人,記憶若沒問題,這個人是宋遲的朋友陸成章,結(jié)婚那天他是男方的伴郎。讓她疑慮的是章瑜幾時跟他親近了? 宋遲不否認,看都沒看章瑜。章瑜看看章瑾又看看宋遲,好不尷尬。陸成章不請自坐,大有深意地望著章瑾,非常惡寒地說:“嫂子,不介意拼桌吧。” 章瑾:“……” 她需要理清頭緒,也不想在人前失態(tài),只是嫂子比潑她冷水更讓她難堪。認識宋遲的人,誰不知道他們那點破事,現(xiàn)在陸成章若無其事喊她嫂子…… 章瑾看向宋遲,他也看著她。 中途殺出程咬金,醞釀幾天的談話看來要破產(chǎn)了。 陸成章讓服務(wù)員加碗筷,才慢悠悠的解釋他和章瑜一起出現(xiàn)的原因。 陸成章好像對章瑾很關(guān)心,十句話有八句跟她有關(guān),比如說:“嫂子,聽說你做工程,很辛苦吧?!?/br> 章瑾頭疼的不行,真想吼上幾句她做什么關(guān)他屁事。當然,這也只能在心底想想,她回敬一個笑容,很官方地回道:“混口飯吃罷了?!?/br> 陸成章意味深長地瞟了宋遲一眼,“嫂子真行,可惜我是個窮人,人際交往也不能跟老宋比,不然我也可以幫幫嫂子?!?/br> 章瑾在心里想,只要你不來參一腳,她得以把談話繼續(xù)就是對她最好的幫助。 宋遲面上浮起不悅之意,“先解決自己的爛攤子?!?/br> 章瑾雖說意外宋遲的反應(yīng),卻也是能理解的,她選擇靜觀,目光也忍不住瞟了瞟章瑜,她坐在一旁,眼里盡是隱忍之色。 陸成章面色也沉下來,大概是踩到了他的痛處。章瑾不禁感嘆,人人有本難念的經(jīng)。 中途,她離席去了一趟洗手間,不出她所料,章瑜也跟著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