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節(jié)
這時聽到門口有人道:“殿下,可以動身了嗎?” 佑晴這才看到院內(nèi)已有幾個護衛(wèi)侯在那里,她這才想起秦棠來:“秦捕快呢?”靖睿冷聲道:“你糾纏你的那個人嗎?已經(jīng)不在這里了。” “你把人怎么樣了?” 靖睿道:“反正沒殺他。”說完,接過一旁護衛(wèi)遞過來的斗篷裹住佑晴:“我沒法給你準備回宮的儀仗,咱們就樣簡簡單單的走罷,行嗎?” “……不告訴王姑姑一聲?” “這些小事,有人蘀咱們辦,他們該得的一樣不少?!本割:鋈徽膯査骸澳銢]透露過你是誰吧?!?/br> 佑晴被他的凝重神色唬的怔住,其實她一直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不僅是不想折騰王姑姑,同樣也是在保護她,她堅定的搖頭:“他們并不知道我是誰?!?/br> “那就好。”他笑了笑:“那樣他們還能活下去。” 這時護衛(wèi)又催道:“殿下,該走了?!?/br> 靖睿擺擺手示意那人知道了,然后對佑晴笑道:“隨我走罷,這一次,就算回到南京,亦不會有人能傷害你了,別怕?!?/br> 她隨著他緩步走到院門口,見巷口停著一架不顯眼的馬車,最后一次回眸看了眼這里,想到和宋靖睿在這里生活的點點滴滴,不禁眼睛酸澀。 她轉(zhuǎn)過頭,看向前方:“走吧,帶我回去。” 從今天開始,迎接她的將是另一種生活了。 — 顧及她的身子,車馬不敢快行,由此耽誤了不少時間。直到踏上了回京的船舫,速度才真正快了起來。上船后不久,佑晴就換掉了在農(nóng)家時穿的粗布麻衣,也有了丫鬟伺候,可她仍舊開心不起來。 這次回京,的確不用害怕被圈禁了,但未來卻可能更加難走。早先丟掉了藩都,貿(mào)然回京的話,有可能被治罪,可是只要皇帝開口饒恕他們,他們還能過上悠閑的生活。 現(xiàn)在呢?自由了,可承擔的責任更大了。稍微讀史的人都曉得攝政王和未親政的皇帝簡直是世間不共戴天的仇人,兩強相爭,最后不是同室cao戈就是同歸于盡。這是宋靖睿面對的局面,至于她也好不到哪里去,聽靖睿說,藍家的上下早就成了一個空殼,除了爵位還在,其余的掌握的實際權(quán)力自從叛亂消息傳來,早就被皇帝扒的一干二凈。 藍家做為外戚,每日夾起尾巴做人,輕易不敢出府一步。就連一貫囂張的藍邵誠,也收斂到了極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閨秀還老實。 她這次歸來,藍家分別有做皇后和攝政王王妃的兩個嫡女,情況會有所好轉(zhuǎn),也意味著局面會更混亂。 佑晴睡到半夜,一摸身旁,不見了靖睿的人,再一看,見他穿著中衣站在窗前發(fā)怔。她便坐起來,自己先穿了衣裳,又舀了件外裳走過去給他披上,道:“我好久沒看到過這么漂亮的星空了?!?/br> “那是你以前沒注意看,它一直在這里,從沒變過,何談哪天漂亮哪天平庸?” 佑晴本想善解人意,醞釀一下溫馨的氣氛,卻被他這么嗆著說話,她心說宋靖睿你是又恢復本性了,不別扭不能說話,于是臉一沉:“我去睡了,你守著夜空繼續(xù)看罷?!本割R娝?,一把抓住她的手:“你既然醒了,陪我待一會,就一會?!蓖搜坌强眨目诘溃骸敖褚剐浅焦槐纫郧捌燎О俦??!?/br> 這次歸來,和來時大有不同,光護衛(wèi)就有幾百人,當然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攝政王夫妻,比在昭王府時風光多了。恰好時值深夜,身邊無人,佑晴覺得是個好機會夫妻兩人好好商量未來的事了:“靖睿,我看你這日一直愁眉不展,你在擔心什么,能跟我說說嗎?” 靖睿環(huán)住她的腰,將下巴墊在她肩膀處,嘆道:“你說我擔心什么,叛軍的勢頭比一開始的確減弱了不少,可北方大半領(lǐng)土都在他們手中。我害怕,在我手中葬送了祖宗基業(yè)。不,不能說葬送,郕王也姓宋?!?/br> “那,你有信心把他們打回去嗎?” “我想把撫遠將軍放出來,叫他帶兵去打鐘世彥??墒悄负蟛煌狻本割8溃骸安唬菦]人同意。我這個攝政王的權(quán)力并沒現(xiàn)象中的大,母后干涉我的決定,大臣不擁護?!?/br> 那撫遠將軍是鐘世彥的父親,自從他兒子叛變的消息傳來?;实廴柿x,只將鐘家老小下獄關(guān)了起來,而沒有推出去砍了。宋靖睿認為鐘世彥那點本事都是學他爹的,用父對子,正合適不過??上н@個想法剛說出來就被他母后一口否決,大臣反對者甚多,吵了幾天沒有結(jié)果,正好此時順恩返京告訴他王妃有了身孕,他就拋下這些,來接佑晴返京了。 等他回去,仍要面對一堆的口水戰(zhàn)。 靖睿一般不是單純發(fā)牢sao的人,就算他嘴上抱怨,但心里一定早就有了解決的法子。于是佑晴頓了頓,輕聲問:“你下一步打算怎么辦?” “親征?!本割5溃骸爸挥写騽倭苏?,有了本錢,我才能站住腳?!?/br> 佑晴看著他,吸著冷氣道:“他們都聽你的了,誰聽皇上的?”攝政王這個身份本來就夠棘手的了,再是個有軍功,挽救國家于危亡的攝政王,日后不被除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管不了那么多?,F(xiàn)在最緊要的是國家安危,不是我自己?!本割fi著眉頭:“我?guī)П稣?,帶上鐘世彥的父親,我不是要他做人質(zhì),而是做軍師,希望能旗開得勝,阻攔住他們攻城掠寨的步伐?!?/br> “鐘將軍會不會……” “他家?guī)状伊?,忽然出了鐘世彥這么個亂臣賊子,他爹恨不能手刃他,親自清理門戶?!本割0延忧缇o緊抱在懷里,充滿愧疚的道:“回京后不久,我可能就要離開你,在孩子出世前都沒法趕回來,你別怪我……” “你這幾天糾結(jié)的就是這個?” 靖睿坦誠道:“這是其中之一,也是最鬧心的一件?!?/br> “你只管去,我一個人撐得住?!庇忧鐚W著他的語氣道:“咱們的孩子以后還要封王呢,不打回點土地來,以后連就藩的地方都沒有?!?/br> 當初棄城而去,不管他如何說服自己是逼不得已,但在心中終究有一個道坎,不將失去的贏回來,他怕是永遠咽不下那口氣。況且這么要緊的關(guān)頭,她總不能使小性子哭喊著阻擾他。太后和大臣對他的否定,他已經(jīng)夠鬧心的了,總不能要他在她這里也得不到支持。 靖睿望著她笑了又笑,其實他是很善于應(yīng)付兩人間對話的,可是此刻卻在她面前不知如何做回答了。只將妻子抱在懷中,一言不發(fā),用自己的懷抱溫暖她。 — 作為攝政王的王妃,藍佑晴回到南京本是一件大事。可是因為她姓藍,恰好是個現(xiàn)在僅次于‘鐘’的倒霉姓氏,藍皇后特意從宮里傳旨出來,叫迎接儀式一切從簡,切忌太過招搖。從這點看,藍佑晴覺得她堂姐過的也如履薄冰,丈夫死了,兒子年幼,小叔子以前是個紈绔王爺,怎么看都不靠譜,現(xiàn)在自己的堂妹,也是叛軍賊首之一的‘小姨子’又回到南京。 昭親王這段日子一直住在原來的孫丞相府中。這位孫丞相不知是不是收了郕王的錢,一直勸說老皇帝給郕王大片的封地和兵權(quán),加之老皇帝的確偏心的寵愛郕王,于是埋下了禍根。當叛亂爆發(fā)后,新即位的皇帝第一個就把他收拾掉了,多年賣官鬻爵積攢下的家業(yè)抄沒一空,原本堪比王府的丞相府亦在抄沒之列。 如今,這座府邸被太后賜給自己的兒子昭王暫時做了王府。 佑晴是在早上進京的,一路被迎到了王府內(nèi),她有孕在身,經(jīng)不起折騰,進了王府后就去正房歇了。 她躺在床上摸著自己的小腹,嘆道:“孩子啊,可苦了你了?!闭f著就見宋靖睿走了進來,他讓房內(nèi)伺候的丫鬟退了下去,就往佑晴身邊一躺,有氣無力的道:“記得一個時辰后叫我。我得進宮見母后和皇后娘娘,商量三天后的登基大典?!?/br> 佑晴道:“你剛回來就要去她們嗎?在家多歇一會罷。” “你沒看一路上多少個信使來催么,今天要是見不到我,她們就得派人來這里抬我?!?/br> “我呢?我什么時候進宮?” “登基大典之后吧,現(xiàn)在你堂姐可顧不上和你敘家常。” “……”她推了推他:“靖睿,太后和皇后……還不知道我是佑晴而不是佑昕呢吧……你跟她們說過嗎?” 靖睿懶洋洋的搖搖手:“自從鐘世彥那廝叛亂開始,你們藍家發(fā)生的任何事和這個相比都不值一提了?!彼@時調(diào)轉(zhuǎn)身子面向她,把她攬進懷里笑道:“我找個時間和母后說清楚,你放心罷,芝麻小事而已……先讓我抱著你躺一個時辰,今晚上我可能要連夜見幾個禮部官員,不能回來陪你……” 佑晴聽了,心中有幾分失望,不覺往他懷里靠了靠。 等佑晴醒了,宋靖睿早就不見了。她知他是進宮了,可還是忍不住問身邊伺候的丫鬟殿下什么時候離開的,去了哪里。得到那個早就知道的答案,她不禁在心中嘀咕,還不如一起被圈禁呢,這整日不著家,恐怕以后事務(wù)多了,更見不到人影了。 回到南京的第一頓晚飯是佑晴自己吃的,一桌子的山珍海味,可她吃的味同嚼蠟,還不如在盤禮鎮(zhèn)沒牛rou的那會。 “娘娘,洗澡水燒好了?!?/br> 用了晚飯,沐浴熏香,入寢安眠,不,獨守空房。佑晴一想到這點就覺得渾身無力。 她懷著身孕,不適合去堂子洗,就簡單的叫人抬了浴桶來,她等水溫合適了坐進去,由丫鬟們伺候著凈了周身。 又過上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了,而且還不用擔心被圈禁失去自由,可她為什么卻惴惴不安呢? 她撩了一汪水在掌心,看著自己仍舊細嫩的手心:“還是在盤禮鎮(zhèn)的日子過的太短了,連老繭都沒生……”說完了,枕著手臂搭在浴桶上:“那樣的日子實在太短了……”想了想,改成靠在浴桶邊緣的礀勢,心想以后免不了要和太后和皇后周旋,她們是什么樣的人,好對付嗎? 能做女人中最高地位的兩位,怎么可能好對付? “唉——” 洗完了澡,由丫鬟給她擦干了周身和頭發(fā),佑晴便上床休息了。 在南京的第一晚,她希望自己睡個好覺,做個好夢。 前半夜她的確睡的不錯,至少在夢里,宋靖睿是在身邊的。可漸漸的,下腹部越來越不舒服,在天亮時幾乎轉(zhuǎn)變成了絞痛,痛的她眼前黑一陣白一陣,額頭滿是汗珠。 當感到熱流濕了衣褲,她含著眼淚,掀開了被子,果見滿目的殷紅。 “來——來人——”她拼勁全身力氣,卻沒發(fā)出多大的喊聲。 她知道,她的孩子恐怕保不住了。 她身體極度虛弱,可那血沸騰了一般的奔流不停,源源不斷的從她體內(nèi)流出,連她自己的性命恐怕都要保不住。 這是她回到南京的第二天,卻要死了。 丫鬟們看到這個場景早就嚇的面無血色,有的急忙跑了出去。她不知她們是去叫大夫了,還是去叫宋靖睿了。不過等這兩人到了,她恐怕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 她礙了誰的路,那人要狠毒到取她和孩子的性命?她甚至不知那人是如何做的手腳。 難道是昨晚洗的那次澡?洗澡水里加了東西? 她這樣死去的話,大家都會以為她是因旅途勞累,引起流產(chǎn)血崩。 留在屋內(nèi)的丫鬟們則七手八腳的脫掉她的下褲,在她耳邊喚著:“娘娘——娘娘——您醒醒——” 也不知折騰了多久,她終于精疲力盡,閉上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二周目完畢。 死的過程我基本上略寫了,大家知道蠻慘的就行了。= = ☆、47三周目(一) 宋靖睿在甲板上袖手而立,江風將旗幟吹的獵獵作響,聽在他耳中覺得煩躁。便轉(zhuǎn)身回了船艙去見自己的王妃。他想不明白昨天還口口聲聲贊同回京城的佑晴,為何今早上一覺起來,就改了主意,說什么都要船舫立即靠岸,寧愿隱姓埋名在民間生活也不愿意再回宮。 皇兄給他留下的是一個爛攤子,而且這個爛攤子如果處置不好,還有越來越爛的趨勢?,F(xiàn)在外敵沒退,后院又起來了火。本以為把佑晴接回來,有個能說交心話的人,當然,前幾天他也是這樣認為的。 現(xiàn)在她突然變卦了,叫他一頭霧水不說,心情亦再度不快起來。 以前他一旦變臉,藍佑晴一般不和他正面發(fā)生沖突,以往經(jīng)歷那么多,卻沒一樣真正傷了兩人元氣的。這一次卻不一樣,藍佑晴一覺醒來,簡直是換個一個人,說什么都要下船,寧死不往京城走半步。他最近脾氣也不大好,自然免不了發(fā)生口角。 真正吵起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王妃的厲害,幾次過招,他就落了下風,于是憤而出走,在甲板上吹風。等自以為冷靜了,才轉(zhuǎn)身回來看她的狀況。 這會的佑晴還保持著他離開時的礀勢,雙臂抱膝縮在床角,見他來了,瞭了他一眼,冷冰冰的道:“停船靠岸。” 靖睿只作耳旁風,親自斟了一杯茶遞給她:“潤潤喉嚨。”佑晴剛才又哭又鬧的折騰了半天,這會口干舌燥,但堅決不接納宋靖睿的好意:“喝完了繼續(xù)吵嗎?” “那你還是別喝了?!本割⒉铦娏恕6⒅戳艘粫湫Φ溃骸胺凑闵狭速\船了,不回也得回。真奇怪,要是不想跟我回來,你在盤禮鎮(zhèn)獨自等待那會就該逃跑!誰叫你不跑的,活該?!闭f完了,自覺這番話說的有點重了,趕緊注意觀察妻子的表情,見她沒因為自己的言語刺激變得怒不可遏才松了一口氣。 如果早知道回宮立即就被人殺掉,她當然會跑。 所以現(xiàn)在明知道回去沒好果子吃,偏向虎山行,她才叫腦袋有問題。 “……我不跑是因為孩子需要父親,但現(xiàn)在……”自己能中招,宋靖睿疏于防范也有部分原因:“你既然保護不了我們,還不如不見你。” 靖睿訝然,可考慮到她有孕在身,深吸一口氣,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緒:“我怎么就保護不了你了?就因為你做了那個可笑的夢?”她早上一睜眼就反復莫著自己的小腹哭著低喃,還在還在。他問她是怎么了,她就講了一個她回到南京當晚身死的夢,在之后就是反復游說他,要他暫時把她放在民間生活,他不同意,她就撒嬌賣乖,他還是不同意,她就破罐子破摔,態(tài)度一落萬丈,又哭又鬧,他仍舊不同意,于是就到了現(xiàn)在這步田地。 她重重點頭:“孩子不在你肚子里,你當然不知道那種感覺?!?/br> 靖睿自從早上開始就一直受著她的貶低,其余的他都忍了,唯有說他不疼惜孩子這點他忍不了:“什么感覺?假如真像你夢里說的那樣,我就不慘嗎?你和孩子都不在了,我難道還能活下去嗎?!別以為只有你一個人傷心!” 佑晴道:“我們命都沒了,你還活蹦亂跳的,再去另娶一個王妃就是了!反正有人看我不順眼要除掉我,叫我騰地方。” 靖睿聽出她隱含的意思,噙著冷笑走近她:“現(xiàn)在就咱們兩個人,你怎么說都行。要是回到南京你再說這樣的話,你真的死了,也是死于這長沒把門的嘴?!?/br> 害死她,空出昭王妃的位置,想這么做的人是誰,他的母后是最大的猜疑人選。 “我說錯了嗎?你自己說說看,我夢到的情景有沒有可能發(fā)生?”見宋靖睿沉默,她氣道:“不說就是默認嘍。反正我回去就是送死,我不如就死在這里,起碼山美水美?!?/br> “……”靖睿覺得自己快被逼瘋了:“我都說了 多少次了,有我在,你不會有事,你怎么就不信?”他相信這是句發(fā)自肺腑,也是感人肺腑的話,不想藍佑晴聽了,眉毛和鼻子一皺:“少扯了,你忙著太子的登基大典,哪里顧的上我們娘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