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歉
從第一次見面開始就是這樣。 那時溫珞推開門,他只是不經(jīng)意瞥過去,她就是這樣漫不經(jīng)心地和他對視了一眼,然后又沒有任何情緒地移開視線。 她很漂亮,哪怕面無表情也絲毫不影響那張清純動人的臉。白皙剔透的肌膚、秋水般澄澈的杏眼、櫻花般柔嫩的唇瓣,連眼角的一顆淚痣都是恰到好處的精致美麗。 她長了一張柔弱的、符合很多男人審美的臉,但是裴遠都不會說自己是對她一見鐘情。僅僅只是漂亮的臉蛋,和一件漂亮的藝術(shù)品又有什么區(qū)別?他會喜歡一件藝術(shù)品,但絕不可能是“鐘情”。 可能他就是變態(tài)吧,溫珞按著他砸酒瓶、再到扇他第一個耳光,那才是他真正動心的開始。 小說里總寫高高在上的大少爺會喜歡什么都不懂但是敢和他作對的平民女孩,但其實大少爺喜歡的是什么都懂、但仍然敢而且有實力和他作對的女孩。 溫珞柔弱的外表下是比任何人都要強大的靈魂,她有著天才的大腦和冷漠自我的思維,連嬌小的身軀都有堪稱恐怖的力量。相比起來,那副皮囊是她最微不足道的東西。 他從小到大走的都是天之驕子的路,肆意妄為慣了,最愛的是自己,從不會去想自己哪一天會愛上誰更勝自己。 他也想過不再接觸溫珞,她以為他是誰?有了他還到處招蜂引蝶。他怎么可能接受這樣的事情……但每天晚上夢里都是她那副冷清清卻又惡劣至極的樣子,他不愿意就百般折磨他,等他妥協(xié)了卻又醒過來發(fā)現(xiàn)只是南柯一夢。 他想等她逼迫自己接受都是妄想,她根本不在意他,就算他不去找她,她也有別人。他真的是要被溫珞折磨死了。當(dāng)初自己作死非要對她做那種事,現(xiàn)在就像是被套了項圈的狗一樣根本逃不開,見不到溫珞的時候真的就好像要死了。 他很少后悔,但他真想時光倒流回到第一次見她。如果他表現(xiàn)得沒有那么差勁,她會不會對他有一絲的憐憫? 他也想過別的辦法……但凡她有一點松懈,他都有很多辦法抓住她,讓她留在自己身邊。 然而沒有,她從來沒對他動過心。 如果一個人連自己都不愛,又怎么會讓別人愛她?而溫珞她只愛自己,裴遠痛恨這樣的溫珞,卻又控制不住自己對她更加著迷。 她會永遠是這樣嗎,永遠不會回應(yīng)他? 裴遠不知道自己是在渴求她的回應(yīng),還是想讓她永遠這么驕傲,他知道自己沒有那么純粹,但是他看著溫珞的時候,什么事情都不愿再想了。 “我小的時候很想來這里。”周圍很嘈雜,裴遠也不知道溫珞能不能聽見自己說話,“但是我到了卻感覺和我想象的不一樣?!?/br> 正在想著煙花和曾經(jīng)看過的那場沒什么區(qū)別的溫珞看了他一眼。 “小的時候我不能自己出門?!彼胍亩寄艿玫?,然而當(dāng)他在空無一人的游樂園時卻覺得沒意思透了,“玩的時候感覺一點都不有趣?!?/br> 因為他是裴敬的兒子,如果不跟著人會很危險,所以從小到大很少有能自己單獨待著的時候。其實也沒什么,長大之后他可以去喝酒飆車,可以肆無忌憚地做任何事情,只是很多事情對他來說就沒意思了。 “我可是在冒著生命危險跟你在一起哎?!?/br> 裴遠仗著現(xiàn)在的姿勢讓溫珞靠著他,再挨著蹭了蹭她的頭發(fā)。 “……溫珞,看煙花。” 但是和她在一起的話,就什么都很有趣。 又一束煙花升上高空,這一次盛開的卻不是美麗的圖案,而是文字。 【對不起】 【我知道錯了】 周圍的人群一下就爆發(fā)出驚呼聲,sao動了起來,她們也沒想到看個煙花還能看出字來。 旁邊剛剛試圖拍溫珞她們照片的小姐妹其中一個哇了一聲:“我靠,我運氣也太好了!” 另一個女生問她:“咋了???” “我去年來也看見過煙花表白,我當(dāng)時還特意回去查了一下,我打十年工應(yīng)該能來一次吧?!?/br> “這么厲害?。俊?/br> “給你看,我上次還拍了呢!聽說好像是個有錢小開跟女朋友表白吧,喏,他女朋友叫溫珞,名字真好聽啊……” 正抱著溫珞蹭蹭的裴遠:“???” 一直毫無波動的溫珞對裴遠露出了一個微妙的笑容。 她去年就陪江臨安那個土狗走過這一遭了,江臨安還差點因為把她的名字弄到煙花上被她打斷腿。 “什么??!”裴遠要吐血了,完全無視了一年前他還不認識溫珞,要按時間來說他才是小叁的這個事實開始罵人,“又是哪來的小叁?” 因為裴遠很高,所以被抱起來還能比他高那么一點的溫珞視野很好。她沒理他,拿著那只丑狗的公仔按在他臉上把嚷嚷的裴遠推開。 她似有所覺地朝著離這里有些遠的地方看去。然而看了一圈卻什么都沒有……難道是裴遠的警衛(wèi)員? “哼!”裴遠忽然把頭埋在她的頸窩里嘀嘀咕咕地說,“就算你捏我胸,我也不會輕易消氣的!” “走開。” “我不!你告訴我小叁是誰?。 ?/br> …… 被楚原戚勒令不許跟過去的西裝男們百無聊賴地圍著一個穿著玩偶服的員工嘮嗑:“穿這個不累???” 玩偶不能說話,只能擺了擺手。 旁邊的想互動的人看一群穿著西裝一看就不是正常人的彪形大漢,默默地繞開了這邊。 一個女生扯了扯想過去的自家小妹:“等會再……” 沒想到她這一扯,直接撞到了一個人,她一轉(zhuǎn)頭更驚恐了:“對、對不起!” 西裝男們一抬頭,就看見穿著黑色大衣的自家少主插著口袋經(jīng)過,越走越遠。 那個帥氣高挑的背影,除了他們的楚家少主絕對不可能有第二個人,看把那兩個小姑娘嚇成什么樣了。 一定是被他們霸氣又狠戾的少主給震懾住了。西裝男們已經(jīng)習(xí)慣了少主比他們還讓人瑟瑟發(fā)抖,并且以此為傲。 他們剛打算跟上少主,就聽見那個女生的小妹有些迷糊地問道:“jiejie,那個哥哥是不是在哭???” 女生:“噓,我們先走……” 西裝男們:“???” 他們少主翻垃圾之后又來游樂園還不夠還哭了?怪不得前幾天家主說少主精神出了問題…… 插著口袋的楚原戚一直走到了沒人的地方才停下,沉默一會,他靠著樹蹲了下來。 他一眼就看見溫珞了,她被人抱著在看煙花。他知道的,她很輕,哪怕壓在身上也沒什么重量,他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讓她坐在懷里。 完全不知道她那么大的力氣是怎么來的。明明是在拳擊場稱霸的一號,卻又是連頭發(fā)都懶得吹、要靠著他打瞌睡的溫珞。 然而她現(xiàn)在卻在別人的懷里,他再也觸碰不到她了。 她說他不是粉紅色的,他已經(jīng)……楚云生知道了都說他有病。他也知道他多半是被溫珞關(guān)成這樣的,但是沒人能幫他,只有溫珞能救他。 但是他已經(jīng)這么努力了,溫珞卻對他沒有一絲留戀,連項圈都已經(jīng)被她當(dāng)作了垃圾。明明是他做夢都想再戴上的東西,對她來說卻已經(jīng)沒有任何價值了。 他真是可笑,甚至拿著項圈還想告訴她自己有多么委屈。 天空的煙火在這個地方仍然能看見些許,但他不想看,一看他就只能想到在煙火下被別人抱著的溫珞。 楚原戚從來不知道眼淚是這么控制不住的東西,他蹲著把臉埋在臂彎里,最后還是忍不住哽咽地自言自語:“為什么不要我了……” 有人慢慢地走到他面前,楚原戚哭得不想抬頭,低吼道:“滾開?!?/br> “呵。”那人笑了一聲,“這是怎么了,哭得像被人拋棄的野狗一樣?!?/br> “……堂哥,好久不見啊?!?/br> * 煙花放完了裴遠也沒問到小叁是誰,很是怨念地把溫珞放了下來,把那只丑狗玩偶在她懷里放好之后牽著她走到了稍微遠一點的地方,等會花車會在這邊巡游,這里同樣人多,但這次裴遠沒有找一個觀賞的位置,而是直接把她帶著進了不允許游客進入的巡游地點。 兩個人進去了立馬就被群眾發(fā)現(xiàn)了,目光幾乎全都投了過來。 ……溫珞懷疑他是想借機讓她社死來報復(fù)她。 沒有人上前阻攔,裴遠很明顯已經(jīng)事先做好準備了。他把溫珞牽到人群中央,然后走到旁邊從工作人員那里拿了一束花,最后呼了一口氣,大步走到抱著只丑陋小狗玩偶的溫珞面前。 裴遠咬咬牙,撲通一下跪了下去。 原本以為是要求婚的圍觀群眾都露出了迷茫的表情:現(xiàn)在求婚都是雙膝跪地的嗎? “對不起,溫珞。”裴遠低著頭跪在溫珞面前,一字一句地說,“我不應(yīng)該強迫你,更不應(yīng)該那么對你?!?/br> “不應(yīng)該跟你說臟話,不應(yīng)該不顧你的想法?!?/br> 其實裴遠事先準備了很多賣慘可憐的話,但是面對溫珞他都說不出口了。 他只能眼巴巴地舉著花看向溫珞:“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原諒我好不好?” 溫珞只是垂著眼睛看他,身后起哄的人群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答應(yīng)他答應(yīng)他的聲音此起彼伏。 她伸手接過了那束花。 然后在裴遠不敢置信又驚喜地抬頭時,溫珞直接朝他臉上狠狠甩了一巴掌。 吵鬧的聲音戛然而止,溫珞把花束砸到被打偏了頭的裴遠身上,連那只小狗玩偶都掉在裴遠腳邊,她同樣一字一句地說道:“我不會原諒你的?!?/br> 她磨磨唧唧地陪他玩這些弱智的戲碼,就是為了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給他一耳光。 如果她不是她,又或者當(dāng)初是另一個女孩,裴遠會愿意跪在這里道歉嗎?他又是因為知道錯了才道歉的,還是只是想讓她原諒她才道歉? 溫珞從來不會在沒有答案的問題上浪費時間,就算沒有理由,只要她不愿意,那她這巴掌都照甩不誤:“去死吧,你死了我就原諒你了?!?/br> 鮮嫩欲滴的玫瑰花瓣落在了裴遠的身上,原本精致漂亮的花束掉在地面,染上了臟兮兮的灰塵。 裴遠側(cè)著頭,感覺到臉上火辣辣的疼痛。他捂著臉看過去,人群中的警衛(wèi)員想過來,卻被裴遠呵斥?。骸皠e過來!” 他赤紅著雙眼瞪了溫珞片刻,卻出乎溫珞意料的沒有暴怒。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眼睛,站了起來:“我知道的,你都是騙我的?!?/br> “說什么道歉就會原諒我,什么結(jié)扎了會考慮我,都是在騙我?!彼曇暨煅实卣f著,低頭拍了拍褲腿,“但是你騙我我也會做的,反正是我對不起你,你不原諒也隨便你。” “……你就不能再騙我一下,說不定命就給你了?!?/br> 他一邊掉眼淚,一邊撿起了那只溫珞送他的小狗玩偶,什么都沒有再說:“走吧?!?/br> 反正他都習(xí)慣了,只是想試一試。 裴遠想去牽溫珞的手,微微側(cè)過頭的溫珞卻退了一步。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原本哭得紅的眼睛驀地瞪大,立馬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溫珞。 人群里傳來“砰!”的一聲槍響。 那只剛剛被撿起來的小狗玩偶又一次掉在了地上,在周圍的尖叫聲里沖過來的警衛(wèi)員把它踩得灰撲撲的,而紅色的血漬把它染得更丑了。不過這次大概不會再有人把它撿起來。 裴遠倒在了溫珞的懷里,把她的襯衫染上了大片的紅,狗耳朵的頭箍和小惡魔的角都滑落到了她們身邊的血泊中。 頭磕在裴遠墊在后面的手臂上時,溫珞皺著眉想—— 打的分明就是他,他撲她干什么。 她明明都已經(jīng)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