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女扮男裝
仵作說完之后,裴談半晌沒說話,仵作見狀,便雙手捧著那塊皮,再次恭敬遞給了裴談。 裴談盯著那塊皮上的圖案,的確是歪歪扭扭,很難說是圖案還是寫錯的字。 侍從這時說道:“那將人皮丟進大人懷中的人,究竟是何居心。是否要屬下現(xiàn)在就帶人查明那人身份?!?/br> 裴談端詳了半晌那塊人皮,竟然就拿起來,收入了衣袖里。 “不用查了,你查不到?!?/br> 侍從微微一僵,似乎有些悻悻,大理寺好歹也是專司命案的地方,有死人的皮被人取下,就算查不到,又豈有不查的道理。 裴談這時說了一句:“席間我們看見的那人,是女扮男裝。” 侍從跟廳中的仵作都震了一下,兩人似乎對望了一眼。 “大人何以看出……此人是女人所扮?” 那個人,在席間確實就引人注意。不合時宜的衣著舉止。但裴談卻一眼斷定對方是女扮男裝。 裴談的手指輕輕滑過鼻下:“她撞我的時候,她的身上,有胭脂和尸體混合的味道。” 女人才會用胭脂,懷揣著這人皮這么久,自然也會有尸臭。 侍從當時就站在裴談旁邊,裴談?wù)f的胭脂或者什么味道,卻是一絲未曾聞出。 但不管是侍從還是仵作,都不懷疑裴談所說。尤其知道自家大人鼻子不同常人,即便再精心洗過,每個人身上所染上的氣味還是能被裴談察覺。 這女人是誰,為什么出現(xiàn)在別人的婚宴上,而且身上還帶著死人的一塊皮? 大理寺的兩名隨從覺得有點后背發(fā)麻。 “那人不是長安的百姓,甚至不是住在長安街的任何一個人。所以不管怎么查,都不可能查到?!?/br> 仵作下意識問道:“大人是意思是,她有可能是外來人?” 這也有可能,大理寺歷年經(jīng)辦的案件中,有許多案子,都是無頭案,最后變成死案。往來長安的客商旅人,每日數(shù)都數(shù)不盡,犯了命案以后溜走,又能到何處去抓人歸案。 裴談目光幽深:“不,除了外來人,還有一種人,是久居長安,但是在長安街上,永遠不可能找到的?!?/br> 看的出仵作跟侍從都被問住了,有這種人嗎? 裴談?wù)f道:“她剛才宴席中和蘇守約敬酒,所用的都是宮中禮節(jié),以及離開前下意識的福身動作。” 人有許多動作都是根深蒂固,尤其是從小就接觸到的東西,不管后期怎么故意掩飾,都還是會不經(jīng)意露出端倪。 仵作不僅吃驚,臉色都變了,“大人想說她是宮里出來的?” 不然誰還會宮中禮節(jié)? 宮里出來的女人,會是誰? 頓時廳里的人心里都罩上一層陰影。 裴談依舊面色幽幽:“宮中的女人,只有兩種身份。”一種是皇妃,一種是……奴婢。 “帶著死人皮的自然不會是皇妃,那就只可能是宮女?!?/br> “但即便是宮女,身上怎么有尸體的皮rou?”侍從不明。一般的宮女,又怎么會有那么大膽子。 裴談的眸子也深邃起來,片刻說道:“在宮里的什么地方,會接觸到尸體?” 派出去調(diào)查的人,很快就給了裴談回復(fù)。 “宮門之外,有一塊墳地,靠近玄武門,那塊墳地專門用來埋葬宮里死去的無名尸,時間久了,就成了公認的亂墳堆?!蹦莻€地方,歷來是用來堆放宮中處死的重犯尸骨,因為默認是重罪,死后都不容許家人去收斂收尸,所以只能丟到亂墳堆去。 亂墳堆這個稱呼,再貼切不過。 裴談幽幽看了侍從一眼:“那我們就去這‘亂墳堆’看看有什么?!?/br> 宮里不能有墳地,因為晦氣,但只要出了宮墻之外,到底是什么樣的阿鼻地獄,也不會有人管。 裴談坐著那頂藍色軟轎子,在幾個轎夫的抬動下,來到了宮外這無人問津的地。 除了尸體和把尸體運來這里的人,自然不會有別的人愿意往這里鉆。 可是裴談手指劃過鼻下,昨天那位小宮女身上的味道,正是和此處一模一樣。 裴談慢慢走到那片墳地上,地面鼓起好幾個墳包,里面隱約還能散發(fā)尸臭。 他看到一片新近翻動過的土壤。 侍從們早已帶來了鐵鍬,裴談看著那塊地方:“挖開看看?!?/br> 侍從們立刻動手,不遠處之外就是玄武門,玄武門的守將只要不是瞎子,必然就能看見裴談這幾個人。 可是沒有人來管,墳地屬于宮外范疇,還是其次,最主要的原因,站在那墳地中間一身素衣的,是裴大人啊。 這群玄武門的守將就算被發(fā)配到這荒僻地方,遠離宮廷內(nèi)繁榮,也還不至于不抬眼,不認識裴談裴大人。 宗霍案聞名宮內(nèi)外,連皇后求情都沒能保下來的宗楚客老來得子,這被宗楚客當日吐血咒罵的瘟神之名,以及那出行必坐的藍色軟轎,他們只要打眼瞧一眼,就知道這位是裴大人。 既然知道了,自然不會有人找晦氣。 裴談盯著侍從們動作,目光掃了一眼那兩個不動如山的玄武門守將,這一門之隔就是宮內(nèi)和宮外。 這么多具尸骨,也就宮里能容得下。 這時侍從手里的鐵鍬碰到了硬的東西,他立刻抬頭:“大人,挖到了?!?/br> 裴談抬腳走近:“打開看看是什么?!?/br> 兩個侍從合力從挖開的土層中間,將那席子裹住的沉重尸體拖了上來。 頓時,一股沉重的氣味飄來,卻并非尸體的尸臭味。 侍從皺了一下眉:“這是……” 包裹的席子上面,似乎閃著一層什么,侍從用手摸了一下,放到鼻端問一問,申請驚愕。 “大人,似乎是火油。” 這具尸體埋得很深。而這里的其他尸體,都埋得很淺,所以才會有尸臭傳來,只有這具用席子裹著的,埋得非常深。自然是刻意這么做的。 另一個侍從也肯定地說道:“看來是有人把火油澆在上面,想要燒掉,毀尸滅跡?!?/br> 那為什么卻沒有這么做?又埋到了地底下。 裴談盯著草席,上面細心打的結(jié)都看進眼底,還有里面露出的那截頭發(fā)。 侍從這時問道:“大人,打開嗎?” 裴談頷首:“打開?!?/br> 侍從立刻抽出腰間的刀,在席子上飛快兩刀下去,席子完整的從中間劈開,露出里面的尸體。 侍從將尸體翻了過來,頓時,人人面露驚愕,裴談盯著尸體的面容。 切掉尸體的頭,本身就讓人驚愕。與此相比明顯的,是尸體的衣服,格外整齊干凈。 而且這件衣服,若說別人不熟悉,但大理寺的這幾位,可就再熟悉不過了。 侍從檢查一番之后,更加驚愕不已,抬頭看著裴談:“大人,是……尚書府的衣服?!?/br> 尸體身上錦衣玉帶,華服晃眼,腰上尚書府的玉封清清楚楚,說明此人不是什么奴婢,而是尚書府正經(jīng)的主子。正經(jīng)主子死在這,結(jié)合之前的事,這死者只有一種身份,就是前段時間被處以死刑的兵部尚書宗楚客的獨子……宗霍。 宗霍被處以的是斬首之刑。侍從們頓時僵硬了。 這,這要真是那個宗霍,他們豈不是不僅害死了人,還在死后把他的墓xue都給挖了? 即便是森然的大理寺,兩位侍從也深感后腦發(fā)麻起來。 裴談這時依然淡淡的,說道:“把他衣袖掀開。” 侍從不解裴談這樣做的用意,但還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上前,慢慢把尸體的衣袖卷了起來。 這一看,頓時大驚失色。 只見尸體的手臂上面,露出一片模糊的血rou,上面正是少了一塊整皮。 裴談將衣袖里那塊人皮拿出來,慢慢對著手臂那里比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是尸體手臂上面,少掉的那塊皮大小。 侍從又驚又怕:“大人?” 真是想不到,他們拿到的皮是已經(jīng)被處死的宗霍的,又是誰把皮從宗霍身上割下來,再丟給裴談? 眾人不約而同想到,之前自家大人和兵部尚書之間的劍拔弩張,因為裴談把宗霍縱馬傷人的案子,捅到了中宗面前,宗霍才不得不死。 因為這件事,兵部尚書宗楚客自然是恨透了裴談,難道這塊人皮,是專門用來報復(fù)裴談的? 裴談顯然沒有這么想,他蹲到了尸體的旁邊,仔細查看著尸體的身上。 因為很顯然被割下來的,只是這有圖案的一塊皮膚,尸體的其他地方,都還完好。 如果僅僅為了所謂報復(fù)他,為什么要選擇割掉這一塊? “記得之前仵作說,這刺青有可能是懲罰奴隸的一種墨刑,既然是這樣,為什么身為堂堂公子的宗霍,竟然會有這個在身上?”裴談的貼身侍從問道。 裴談這時視線也從尸體上收回來,半晌落到死者血rou模糊的面貌上說道:“又或許,死的不是宗霍?” 即便穿著宗霍的衣服,身量也和宗霍差不多,可是死者被毀壞殆盡的容貌,包括這一塊疑云叢生的人皮,都有理由讓裴談懷疑,眼前這個被挖出來的人,早就不是死去的尚書公子,宗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