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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長安秘案錄在線閱讀 - 第四十二章 太可怕了

第四十二章 太可怕了

    她需得用盡全力,才能夠到那面高高的鼓,她的腳尖踮起,絲毫不顧身上的衣服濕透,周圍已經(jīng)有人對她的“不檢點(diǎn)”指指點(diǎn)點(diǎn)了。

    面前的大理寺門,終于應(yīng)她愿望再次打了開來。

    她充滿希冀地朝那門口看了過去。一雙女子的纖足從那門內(nèi)走出來。

    女子打量著走出來的少女,見終究不是她想見的人,神情中露出了失望。

    荊婉兒沒有錯(cuò)過女子臉上的神情,一身儉樸的衣服,面龐卻清秀動(dòng)人,約莫二十芳華年紀(jì),可惜這樣的面上卻滿是凄楚神色。

    “我是裴大人的侍女?!币姷脚又?,荊婉兒斟酌著言辭,說了這么一句。

    那女子目光動(dòng)了動(dòng),再次打量了一下荊婉兒,目中忽地露出希冀。

    荊婉兒于是微笑地說出第二句:“裴大人讓我引你去見他。”

    那女子皺眉有些不敢相信地道:“真、真的?”

    荊婉兒的面龐帶著讓人安心的神色,“大人聽見了擊鼓聲,已經(jīng)更衣完畢,此刻在公堂等你?!?/br>
    女子怔怔地,忽然一行眼淚就落下了。

    荊婉兒慢慢上前,牽住了女子的手。

    就這般,荊婉兒一路引著她,去到了裴談所在的公堂。

    一到那里,女子自然看見高高坐在那里的年輕男子,和傳聞中一樣,果然是個(gè)俊秀的世家公子模樣。

    女子不由直直地跪了下去:“民女叩見大理寺卿大人!”

    女子身形裊娜,舉動(dòng)中有一股風(fēng)流之態(tài)。

    裴談這好像還是第二回坐在公堂上,上一回,是那死在宗霍馬蹄下的漁夫之女。也是個(gè)柔弱女子。

    “堂下是何人?報(bào)上名來。”

    女子雖跪著,身子卻挺直,“民女林菁菁,長安人士?!?/br>
    “為何擊打鳴冤鼓?!迸嵴劧⒅由n白的臉色。

    林菁菁頭再次叩在地上,似乎心情難以平復(fù)一時(shí)并未說話,就見良久之后她起身,從衣袖中,拿出了一張折起的告示。

    這大約是長安城史上最離奇的一張尋人告示,寫著尋人,卻沒有任何畫像,只有幾行寥寥的描述,寫著似是而非的失蹤者外貌特征。

    赫然便是貼在大街小巷的尋人告示。

    林菁菁似乎平靜了許多,她慢慢開口:“民女,要見這告示中之人?!?/br>
    荊婉兒站在大堂一側(cè),慢慢看向裴談。

    裴談緩緩問:“你知道告示中是何人嗎?”

    林菁菁臉色忽然就浮現(xiàn)一絲譏嘲,她攥著那告示,慢慢道:“民女知道?!?/br>
    裴談眸色深邃:“是誰?”

    林菁菁目視裴談,卻并未回答,半晌卻是唇邊勾了一絲涼薄的弧度道:“在這之前,民女想先問大人一聲,大人可否先告訴民女,這畫中之人,現(xiàn)在是死還是、活?”

    荊婉兒帶著訝色,大堂上氣氛都驟然轉(zhuǎn)沉默。

    裴談盯著女子也未出聲,要知道,大理寺的告示上,只說了尋人,卻未曾說生死。

    這女子上來便問,尤其是臉上更帶著決絕之色。

    “你與告示中之人是什么關(guān)系?”裴談沉眸,再次問道。

    卻見那女子臉上的冷笑之色更加明顯,荊婉兒這時(shí)看見女子露出的纖細(xì)手腕,有一朵繡著的牡丹花,她一瞬間明白了什么。

    尋常良家女,身體發(fā)膚皆受之父母,斷不會(huì)在皮膚上刻東西……

    林菁菁面上神情漸涼:“大人不讓民女見這告示中人,看來便是真的,告示中人已遭不測?!?/br>
    裴談不由皺了皺眉。

    此女子的言語分明是知道什么,卻不肯說。

    荊婉兒這時(shí)開了口:“林姑娘,你既來認(rèn)人,至少要說出所認(rèn)之人的身份?”

    林菁菁的骨節(jié)蒼白,手交握在一起:“畫中人名叫范文君,是一個(gè)并州來到長安趕考的舉子,若……若大人恩慈,可否能將他的尸首交給民女,民女想為他好生安葬?!?/br>
    這話便更讓人無從去接,林菁菁從上公堂開始,她的神色明顯藏著事,卻并沒有打算說。

    裴談沉沉看著她,“尚未曾見到尸首,你如何確定就是范文君?”

    林菁菁凄然一笑:“大人告示中寫了,所尋之人右手有繭,那必是范公子無疑?!?/br>
    誰才會(huì)注意這般細(xì)節(jié)的地方,荊婉兒不由覺得林菁菁定是死者親近之人。否則斷不至于知道這許多。

    裴談只能道:“那你又是范文君的何人?”從女子的談吐,又不是親人。

    卻見林菁菁咬住下唇,半晌才生硬道:“朋友?!?/br>
    荊婉兒大抵明白裴談這么問的用意,果然裴談?wù)f道:“即便告示上……是你所說之人,根據(jù)大唐律,也只有親屬,才有資格領(lǐng)回尸體安葬?!?/br>
    林菁菁顯然臉色白了一下,片刻說:“范文君并非長安人士,又豈有親人來為他裝殮?”

    裴談良久道:“那便沒辦法了。”

    林菁菁的手攥在一起,“請大人通融?!?/br>
    裴談望著那瘦削身影:“例律如此,本官也不能改變?!?/br>
    林菁菁忽然就抬起頭看著裴談,不知她心中閃過什么樣的想法,“坊間都傳寺卿裴大人有曾經(jīng)狄公的風(fēng)范,所以縱是小小漁夫女也得以伸張?jiān)┣?。如今看來,大人便任由范文君一介異鄉(xiāng)人士,死都不能入土為安嗎?”

    這時(shí)衙役喝道:“大膽!竟然威脅大人!”

    林菁菁臉上卻絲毫沒有懼意。

    荊婉兒已經(jīng)約莫感覺出來了,聽這女子的談吐,絕不是普通市井,而且她似乎的確一心為死者著想。

    荊婉兒忽地一笑道:“林姑娘,你不關(guān)心死者是如何死的,只想領(lǐng)回尸身安葬,恕我不明白你之所想?!?/br>
    不惜敲響鳴冤鼓,來到大堂見官,顯然是對這位“范文君”有不淺的情誼,既然如此,聽聞死訊之后,為何林菁菁只是臉色蒼白了一下,卻沒有更多激越的表現(xiàn)?

    越看,越覺得這女子有著秘密。

    林菁菁顯然是對荊婉兒的問話沉默了,而荊婉兒這時(shí)說:“你既是長安人士,又是如何與范文君相識,你又可知道……范文君的尸首,是被在城外發(fā)現(xiàn)的?”

    林菁菁渾身都震了一下,看著荊婉兒:“他的尸首……在城外?”

    看著林菁菁的神色,荊婉兒眸子幽了幽:“尸體上的刀傷無數(shù),仵作驗(yàn)尸是被搶劫的盜匪所傷,亂刀而死?!?/br>
    這是之前仵作的驗(yàn)尸結(jié)果,但已經(jīng)被推翻,裴談不由神情一動(dòng)。

    就見一直還算冷靜的林菁菁神色激動(dòng),“亂、亂刀?”

    她頹然坐到了地上,似乎有些發(fā)呆。

    沒有人能接受,自己在乎的人以那樣悲慘的方式死去。

    荊婉兒忍不住耍了個(gè)小心眼。

    就看林菁菁慢慢地直起身子,聲音有些輕抖:“范文君絕非死于盜匪,請大人明察。”

    裴談望著她:“你為何這樣說?”

    林菁菁有些凄寒笑了笑:“范文君是個(gè)落魄舉子,身無分文,又有哪個(gè)盜匪會(huì)搶這樣的人?”

    裴談跟荊婉兒互望,好不容易林菁菁肯吐露真情。

    “他生前下榻在長安最破舊的聞喜客棧,更是被老板勢力眼、幾次要轟他出去,把房間賣給別人,他唯一有的,便是那一身不入俗流的豁達(dá)……”

    裴談沉默許久,才等著對面女子拭干凈淚。

    “范文君可有仇家?”他問。

    林菁菁搖了搖頭,幽幽道:“他的性情,又怎會(huì)與人結(jié)仇?!?/br>
    不為財(cái),不為仇。

    林菁菁頓了良久,忽然幽幽道:“民女與范文君早已約好,在三月初九的當(dāng)日碰頭,可是、他卻沒來?!?/br>
    自那時(shí)起,她再未在長安見過他。

    裴談眸色幽深,“你們?nèi)绾蜗嘧R,又為何會(huì)與他相約?”

    林菁菁低著頭,忽地淺淡一笑道:“大人問這些,民女也沒什么不能說的。民女乃是聞喜客棧雇來,專門給各位舉子唱戲?qū)返那嘁?,和范公子自是由此相識?!?/br>
    林菁菁前來擊鼓,自然她的身份成為公堂上想知道的謎團(tuán),而現(xiàn)在她終于說了出來。

    荊婉兒心中至此了然,她猜的沒有錯(cuò),會(huì)在手腕上繡花的,只能是長安的風(fēng)塵女子。而她此前不說,顯然是怕自己的身份被人看輕。

    “范公子,”林菁菁說道,“也是那客棧中唯一會(huì)對民女以禮相待之人,民女這樣的人,被人輕視踐踏再尋常不過,民女也已經(jīng)習(xí)慣了?!?/br>
    這種時(shí)候有一個(gè)人卻不一樣,甚至愿意為了一個(gè)戲子挺身維護(hù),足以讓這個(gè)女子銘記。

    荊婉兒瞬間就明白了,林菁菁,她是范文君的戀人……

    其實(shí)才子佳人的故事,每次科考都在長安城里上演,但林菁菁和范文君這一對,卻是其中最悲慘的。

    就看林菁菁,忽然深深地叩首在地,起身時(shí)候就說:“既然民女不能領(lǐng)回范公子的尸首,民女也不想再糾纏,大人,請容民女告辭。”

    就見這女子慢慢的起身,掩下面上悲戚之色,轉(zhuǎn)身竟就要就此離開。

    荊婉兒明明喉頭有哽著的話,這會(huì)子卻說不出來,就看林菁菁已經(jīng)邁出了大堂的門,上首的裴談顯然也是一樣的心情。

    說到底不過是欺負(fù)這世上孤苦無依之人,即便傷了,死了,若無人上來為其鳴冤,便死也無人過問。

    而這凄慘身死的舉子范文君,死了多日,告示貼出三天,卻只有一個(gè)心系著他的風(fēng)塵女子,前來為他泣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