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裴大人的身手
第二天玄蓮把裴談叫了過去,“慧根的尸身會放在寺內的冰窖,進行三天的凈身儀式。” 這句話剛說完,正準備來問玄蓮大師問題的裴談,立刻下意識收住話頭。 荊婉兒更是立刻看向玄蓮。 念了一夜的經(jīng)文,玄蓮鎬白的臉顯得更枯,但他對裴談合起了手心,“寺卿若想去看看慧根,可以自行去。” 真想不到柳暗花明,他們不懂這凈身儀式是為何,但至少是明白了慧根現(xiàn)在并不會被入土,甚至冰窖的本身就有保持尸身不腐的功效。 玄蓮大師交待了一下就匆匆離去了,身后還跟著法僧,似乎正是昨夜超度的那些僧人。 荊婉兒看向裴談:“大人,我們做什么?” 裴談看向身旁一男一女。 冰窖之內,裴侍衛(wèi)循例守在了門口,荊婉兒隨著裴談走到了這間冰室內。 青龍寺的冰都是從皇宮中直接運過來的,見這里面的一片蒼白世界,真恍若到了那另一個無塵空間中。 慧根的尸身躺在一張病床上,荊婉兒本以為自己經(jīng)過一夜會好些,可再次接觸慧根的臉頰她胸腔還是如被狠攥了一下。 這個人是真死了。 荊婉兒的手心捏住了。 荊婉兒直挺挺站在裴談身邊,裴談沒發(fā)現(xiàn)荊婉兒的異樣,他的心思已經(jīng)被慧根吸引去。 他掀起了尸體的白布,慧根的皮膚已泛青紫,因為他本身極白,勝若女子,此刻皮膚被侵蝕以后呈現(xiàn)的顏色就格外怪異。 荊婉兒莫名就覺得一股涼意竄上脊背,眼睛竟無法從尸體那冷淡涼漠的神情上移開。 卻看裴談,端詳了尸體的臉以后,繼續(xù)將白布往下拉,一直拉到了尸體的腳部。 荊婉兒忍不住說道:“大人,尸身上沒有別的外傷,后腦的傷又見骨,死因似乎有些過于明顯?!本€索過于明顯的案件并不見得不好,但對于這樁案子,不知怎么就讓人不能信服。 也許是因為發(fā)生的地點是護國神寺,死的又是年輕高僧。 裴談目光一直在尸體上面寸寸搜索,明顯是沒有放過慧根身上任何一處異樣。荊婉兒也站在他身側觀察了許久。 非要說的話,四周的森寒像蛇鉆入了脊骨,荊婉兒呆呆盯著慧根的表情。 慧根那嘴角上翹,隱約竟如同在笑。 荊婉兒吸了口氣,裴談說道:“之前慧根并不是這副模樣?!?/br> 而為他超度了一整夜的那些僧人們,玄蓮大師,為何沒有看出慧根的變化。 之前在閣樓上的時候,慧根的尸體剛剛被翻過來,那張臉上更多的是痛苦的表情。 這符合死前痛苦掙扎的特征。 但荊婉兒很快就想起那張床上,那么齊整的被褥,底下的床單都幾乎未亂,慧根有痛苦的表情,但似乎沒有掙扎的痕跡。 荊婉兒說道:“婉兒想看一下他的口舌。” 裴談看了她一眼,沒阻止便是默許。 就看荊婉兒從袖中取出一塊帕子,輕輕一抖開之后,裹在自己的手上。此刻沒有驗尸的工具,她用裹著手帕的兩根蔥指,捏住慧根的兩腮,扣開了他的雙頜。 就看慧根的口張開在面前,荊婉兒眉頭微皺,甚至將手帕又緊了緊,探一根手指進入慧根口腔內摸索了一番。 然后她才收了手,片刻說道:“比我想的還干凈?!?/br> 慧根沒有吃過東西,只要咀嚼過,口中就會有殘渣,但是現(xiàn)在依然什么都沒有。 荊婉兒這對尸體不忌諱的樣子,讓裴談多看了她兩眼,此刻沒有專業(yè)的仵作在,荊婉兒倒一副專業(yè)人士。 裴談貌若謙謙,溫和似玉,盡管因為做了大理寺卿這樣的職位,加上有心之人訛傳,京城人人稱瘟神,然而裴談的相貌卻是滿京城之中難以一見的明艷公子。 他的雙手也是指骨修長細膩,便說叫女子艷羨也不為及。 “如果腦后真的是唯一致命傷,只要找到兇器,就是破案的關鍵?!鼻G婉兒開始推理。 死人再怎樣可怖,終歸是死人,更可怕的是那行兇的活人,而青龍寺出了僧人就是他們這些外來人,若說修習佛法的圣僧對慧根有什么殺人仇恨,更是不可理喻。所以嫌疑才全都落到他們這些外來人的身上。 荊婉兒還在思索,裴談忽然伸出手,似乎沖著慧根的頸部摸了過去。 他的手不像荊婉兒包了手帕,就這樣用瑩潤的指尖,接觸到了慧根脖子里那一圈腐rou。 這讓荊婉兒驚的出聲:“大人!” 就算她平時宮里收尸,也知道換上麻布,捂好口鼻,裴談居然直接那rou掌去碰尸。 雖然慧根的尸體只是剛死,此刻又存放于冰窖中,產生尸毒的風險很小。但再小,直接碰尸體這種事還是不可取。 裴談卻是將尸體的衣領拉了下來,露出脖子跟胸膛。 “頸處的皮膚,似乎較其他地方更黑?”裴談出聲。 荊婉兒也看見了,應該說她不至于沒發(fā)現(xiàn),“這些僧人日日早課,日曬雨淋,頸部的肌膚常露出,顏色會深應當是常態(tài)?!?/br> 裴談卻皺了眉,片刻他用兩根手指再次扶在尸體咽喉,有些用力地按下去,來回按了幾次,尸體的腐rou在他的按壓下一塊一塊凸起來,荊姑娘都有點受不住豎起寒毛。 “大人您怎么了……” 裴談的手卻忽地停下來,就見他兩根手指按住的地方,觸到一塊凸起,他目光幽幽看著那處地方,慢慢收回手。 “這是什么?”看起來像是喉嚨內,長了一塊rou。 原本慧根死時由于頭顱的位置擺放,喉嚨的皮rou便不平整,加上那塊凸起并不明顯。 荊婉兒都盯著看了許久,然后她看了裴談一眼。 只有一個方法,就是切開慧根的喉嚨,一探究竟。到底只是他們太過敏感,還是在尸體的喉嚨處,真的內有乾坤。 但是,破壞慧根的尸體,是青龍寺不會退讓的。 荊婉兒說道:“慧根尸體沒有中毒、或窒息而死的跡象,腦后那處傷口是唯一的解釋?;蛟S……那只是喉嚨處凸起的一塊軟骨?!?/br> 兩人的眼睛互相望著。 如果并不是這樣呢。這樣的解釋是否能說服他們自己。 裴談說道:“我們所說的留全尸,是只要四肢頭顱安在,尸身不損,便無損下世投胎?!?/br> 荊婉兒知道這位大理寺卿有一顆查案究底的心。 割開喉嚨,需要刀。 裴談走向了冰窖的門,荊婉兒看到他直接伸出手,抽出了裴侍衛(wèi)腰上的佩刀。 他就這樣提著刀走回來。 從裴談握刀的姿勢,荊婉兒眸光動了動,可以看出裴談是習過武的。 裴談抬起了刀,“站遠一些?!?/br> 荊婉兒依言后退,這長刀不像是仵作的那種細刀,一刀走偏就是讓尸體再次血濺當場。 就看裴談手腕一翻,荊婉兒就覺得眼睛花了一下,再一看,裴談已經(jīng)將刀扔在了地上。 慧根的喉嚨上,隱約可見薄薄的一片切口。 居然連一絲血都沒有流。 荊婉兒還來不及驚訝,裴談已經(jīng)伸手,從尸體喉嚨里勾出了一樣東西。 那枚東西看著珠圓玉潤,像是一顆珠子,但是卻發(fā)著黑,荊婉兒反應迅速地解下自己手上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接住這東西,之后迅速包起來。 裴談說道:“先拿出去。” 這圓圓的東西,被從慧根喉嚨里挖出來,已經(jīng)裹著血污和其他軟組織。 荊婉兒回頭看看慧根的尸身,必須得說,若沒有仔細看的話,甚至發(fā)現(xiàn)不出那道細小的口子。 荊婉兒見識過裴侍衛(wèi)的身手,絕對是大內頂尖水平,而裴談剛才這一手,竟覺得完全不像一個文弱公子使出來的。 三人迅速地離開冰窖,回到所在的院子??匆婇T口的小僧人,裴談說道:“勞煩小師父,幫忙打一盆清水?!?/br> 那小僧不時就送了盆清水進屋。 三人將門窗閉好,依然有裴侍衛(wèi)守在門的邊上。 荊婉兒打開手帕,立刻把那顆血污珠子丟了進去。 只見在水里,珠子的黑色一層層飄起,珠子本身顏色卻越變越深,最后成了鮮紅色。 裴談拿起了桌上的筷子,將“珠子”夾了出來。 對于三人來看,這個都有些陌生。 想不到珠子一離開水,上面的顏色,更鮮艷欲滴起來。 裴談捏著筷子:“似乎是軟的?!辈⒉幌袷鞘裁从驳闹橛竦任锛?。 荊婉兒盯著那東西,很長時間眸子輕閃了一下。”這東西被卡在慧根的喉嚨中間,沒有被咽進去?!斑@才是蹊蹺的呢,難道有人咽東西咽到一半死了? 三個人都沒有說話,這種死法在大理寺偵辦的堆山案件中也是聞所未聞。 所以慧根是被噎死的? 荊婉兒開口了:”人的身體是有反抗機能的,這樣大小的東西,若是被誤食的話,或者是用力咽進去,要么便是咽部受到刺激,東西會被嘔吐出來?!?/br> 說了這么多便是,像這樣不正不好卡在喉嚨中間的,根本也不可能會發(fā)生才對。 只要還是清醒正常的人,絕不可能會讓東西就這樣卡在喉嚨里。 或許這就是關鍵,慧根的死過程,本身已經(jīng)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