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節(jié)
沒了時刻在身?邊的時年,沒了江城車接車送的司機,在山城落單的機會就多了去了。這自然也?是?椿歲的本意。 很“順利”地,在落單的時候碰上了要碰上的人。 大?概是?覺得她這么?個小姑娘實在沒有殺傷力,兩個大?男人沒用?迷。藥沒上悶棍,直接捂著嘴把她給拖上了面包車。 說不緊張肯定是?假的,只是?心里有了勢必想達成的念頭,那點心臟狂跳的緊張又成了動?力。椿歲自認為演技炸裂地用?緊張感展現(xiàn)了那一刻的慌亂害怕和無知。 兵荒馬亂里,趁著有人扯膠布的空隙,椿歲適時把上下牙床重重咬合,直到被堵上嘴反綁住手腕。 像事先預料的那樣,她的包、手機、電子表,都被男人很謹慎地扔出了車窗,連外套口袋都被搜了一遍。 椿歲像事先毫不知情卻被強行擄走的人一樣,戰(zhàn)戰(zhàn)兢兢縮成一團窩在后座上。 “就這么?著了?不要喂點藥讓她睡?”開車的男人問。 椿歲一愣,這聲音居然和秋游那回,松鳴山山道上下巴有條刀疤的男人一樣。 “不用?,”綁她的男人嘲了聲,“孫姐那位千金說了,要讓她記住自己到底是?怎么?丟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惡趣味?!?/br> 司機在后視鏡里瞥了眼:“那個十幾年前在火車站被老李弄丟的就是?她吧?” 也?是?好笑,拐人的居然還把人弄丟了。 “對?,”男人說,“還讓個吃皇糧的撿去了,你說這運氣?!?/br> 司機輕嗤了聲:“現(xiàn)在不也?還是?得去給傻子做老婆?還不如從小就在那戶人家?養(yǎng)著,養(yǎng)熟了也?就不會想著動?別的心思了。” “還是?孫姐出手?”男人問。 “嗯,”司機說,“那戶人家?只認孫姐?!?/br> “十幾年前就肯出幾十萬,現(xiàn)在不會還是?那個價吧?”男人八卦地問。 “反正不會少?!彼緳C回他。 男人嗤了聲:“不是?說這些年煤老板不行了么??!?/br> “反正比咱們有錢?!彼緳C說。 “這丫頭丟了,那家?人后來不是?又問孫姐買了一個?”男人問。 “傻子嫌丑,不喜歡。”司機調(diào)笑,“倒是?見過這個小丫頭的照片一直念念不忘?!?/br> 男人大?笑起來:“傻子懂個屁!” …… 椿歲碾了碾牙。還好這會兒她手腳都被捆住了,不然還真保不準想給這倆一人臉上來一拳。 都他媽是?什?么?垃圾! 椿歲把眼睛閉起來,又瑟縮似的蜷成一團。她得養(yǎng)著點精神,這幾天rou都沒吃上一口,她走路腿都發(fā)虛了,剛剛的柔弱還真不全是?演的。 面包車走的國道,約摸過了一個半小時,車速緩下來,停到路邊。路邊一輛不起眼的黑色帕薩特一早停在那,司機在車邊抽煙。 椿歲被帶下面包車,一路精神高度緊張心跳得像蹦迪一點不困,又要裝出極其害怕楚楚可憐的樣子,又哪兒都動?不了,只好硬把掌心掐破了,擠出了點生?理眼淚。 男人把她的帽兜套住腦袋,大?半個身?子擋住她,國道上正常行駛的來往車輛并不會注意。 一邊要演戲,一邊還要注意那輛帕薩特里有沒有“孫姐”。這幫人分工明確得很,當?年那些小孩子,都是?由這個不知道真名的孫姐搭的買家?。 如果?這輛帕薩特里沒有孫姐,她不知道追蹤器的電池還能不能撐到她遇上孫姐為止。大?家?定的方案是?不管能不能抓捕孫姐,不管她有沒有遞出信號,都要在追蹤設備電量耗盡之前保證她的安全。 想到這,椿歲神經(jīng)繃起來,祈禱車里有人,她不想好不容易得來的機會就這么?被錯過。如果?今天打草驚蛇,那個女人說不定再也?不會出現(xiàn),那五個還沒下落的小孩兒可能這輩子都不會有原來的姓名。 帕薩特后車門打開的瞬間,椿歲開始慶幸那天去松鳴山看祈愿牌的時候,又花錢替自己掛了一塊“心想事成”。 “小丫頭瘋了?!”交接的男人看著一路都很溫順,突然跟蓄了力爆發(fā)了似的一腳蹬上汽車門框,掙扎起來的椿歲喝道。 面包車司機聽見動?靜,車窗剛搖下一半—— “都不許動?!警察!” 一早和周邊縣市的警力做過通氣部署,為了不引起人販子注意,各個岔路口甚至都等著交接不同牌照型號的汽車,此?時將?兩輛車團團圍住。 椿歲眼睛能看見那幾個人被反剪雙手壓到了地上,也?能看見有人把孫姐從車里拖了出來扣上手銬,但是?耳朵好像已經(jīng)聽不見了。困意像開了閘,泄洪似的涌上來…… “歲歲!歲歲!” 眾人看著一下子軟下去的椿歲,一陣兵荒馬亂,只有椿浚川還算淡定,扒拉開人群抱住女兒招呼道:“別慌,睡著了。我們家?幺兒從小就這樣,玩兒累了秒睡,都不帶打聲招呼的?!?/br> “……”行吧,沒事兒就行。 - “來了?”醫(yī)院病房里,時年站起來,瞥了江馴一眼,氣音似的念叨了一句。 他和老爸老媽也?是?在歲歲“任務”完成之后才接到通知趕過來的。氣吧,舍不得,只剩后怕了。罵吧,人家?小姑娘睡了一天一夜了,還沒醒。 倒是?被他不肯說緣由忽悠過來的江馴,還可以再忽悠一下。 “嗯,”江馴應了一聲,怕吵醒睡著的椿歲,問得很輕,卻難掩話音里繃緊的緊張,“歲歲她……” 時年拍了拍他的肩,壓低音量,幾乎用?嘴型說:“出去說?!?/br> “你不要覺得她沒戴氧氣面罩,沒在特護病房,沒插上各種管子就是?沒事,”時年說著說著,就抬手把臉和眼睛都捂了起來,肩膀跟著很有節(jié)奏地小幅度顫抖,聲音聽上去憋著一股勁似的,也?一道發(fā)顫了,“那是?因為醫(yī)生?說……沒有搶救的必要了。反正都這樣了,還是?讓她舒服一點吧。就……那種跟植物一樣的狀態(tài),你懂吧?” 這可不就是?睡得沉得跟顆植物似的了么?。時年沒有心理負擔地想。 江馴怔然地立在原地,腦袋里跟被人扔了顆炸。彈,轟然之后只剩了消音似的嗡鳴。 隔著病房門透明的玻璃,小姑娘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只是?像睡熟了一樣。 江馴嚅了嚅唇,以為自己能出聲,卻沒聽見空氣里有任何聲響。 “你們……”季知夏手里拎著煲好的湯,看見倆男孩子一個傻不愣登,一個一臉看好戲的表情站在椿歲病房門前,揚了揚眉,“站在外面……” 季知夏話還沒說完,時年趕緊趕在江馴回神之前轉(zhuǎn)身?,攬住季知夏的肩拍了拍:“老媽你來了啊。哎,你煲湯又有什?么?用?呢,歲歲現(xiàn)在也?不能吃不能喝的,”畢竟還在睡嘛,“哦我知道了,”時年語氣沉重起來,“你是?想著歲歲萬一,萬一醒了嚷著說餓,隨時能吃到是?吧。老媽……” 季知夏頭大?地看著他,又瞥到一邊跟離魂了似的江馴,似乎有點明白時年到底在演什?么?了。剛想讓他別鬧,時年就掐著她的胳膊,拼命使眼色讓她配合。季知夏無語,倒也?沒再開口。 江馴不是?沒聽見身?后的聲響,只是?好像……好像怕挪開一會兒視線,小姑娘就會消失一樣。連呼吸都不敢放重,胸腔里滯地輕牽一下都悶得刺痛。 “江同學,”季知夏對?江馴離魂的樣子實在有點看不下去,干脆開口叫他,“你來了?!?/br> 喉結(jié)在脖頸上輕滑了下,江馴微垂了下眼睫,努力把視線收回來,轉(zhuǎn)身?:“阿姨?!苯型耆耍志o接著說,“對?不起。” 少年聲音很低,嗓音像在粗糲砂石上磨搓過一樣,季知夏愣了愣,剛想跟他說歲歲沒事,就看見少年矮身?屈了膝。 “老媽你別攔著他,”時年伸手擋了擋季知夏想扶江馴起來的手,又在江馴看不見的地方對?著季知夏一頓擠眉弄眼,故意說,“要不是?他三心二?意朝三暮四地跟歲歲說些有的沒的,歲歲也?不至于因為心情不好就一個人跑出去玩兒。不一個人跑出去就不會遇上這么?些事兒。所以還是?怪他,你得讓他補償啊?!?/br> 季知夏瞪了時年一眼。這小子后來明明知道是?她去找了江馴,才讓江馴刻意和歲歲保持距離,這會兒還故意裝不知道似的這么?說,也?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況且他們?nèi)缃褚?知道,這是?歲歲和椿浚川一早安排好的,并不是?歲歲在鬧脾氣。 “阿姨,我不是?想補償?!苯Z笑了笑,“我只是?……想和歲歲在一起?!?/br> “阿姨,”江馴啞聲說,“對?不起。” “我……做不到。做不到離開歲歲,做不到不去在意她,做不到答應您的事情?!?/br> “所以……能不能讓我和歲歲在一起?!苯Z努力笑了笑,咽下喉間腥甜,鄭重地問。 “但我meimei這會兒是?植物人啦。”時年咋咋呼呼地喊了一聲,“你不介意?。俊?/br> “??”季知夏開始覺得這小子不是?在忽悠江馴是?在套路她了。 江馴沒回答他的問題,卻用?一種單純到近乎執(zhí)拗的語氣重復道:“我想和歲歲在一起?!?/br> 時年腮幫子脫臼似的“嘶”了一聲,不知道是?酸的還是?感動?的:“媽,你就同意了吧。哪天他要是?敢對?歲歲不好,不是?還有我呢么??看我不打斷他腿?!?/br> “你打得過人家??”季知夏不給面子地無情拆穿” “mamamama,”時年趕緊說,“注意氣氛,注意氣氛!” 江馴一愣,猛地抬頭看時年。 歲歲……一定沒事。 “快起來,你這孩子,怎么?那么?實誠了?”季知夏扶了他一把,又瞪了時年一眼。 時年立馬翻著睫毛看了眼天花板,嘀嘀咕咕了一句:“反正敬茶的時候也?得跪,早點晚點的事兒,當?彩排唄?!?/br> “哥,mama……”椿歲站在三個人身?后,嗓音帶著點剛睡醒的啞,一手費勁高舉著那瓶補充水分的葡萄糖,“你們站外面干嘛呢?” 時年伸手提過椿歲的點滴瓶,一點心理負擔都沒有地對?江馴說:“歲歲就是?精神高度緊張睡著了而已?!庇痔崃颂崾掷锏狞c滴瓶,“這個,沒怎么?吃東西,給她掛的葡萄糖?!?/br> “江馴,”椿歲剛醒,還有點迷瞪,帶著剛睡醒的嬌氣,慢聲慢氣地問他,“你來看我了啊?” 江馴垂睫看著她,明知道她沒事,整個人卻被失而復得的情緒緊緊裹住。 少年抬手,小心翼翼地抓住她沒有戳針的胳膊,一把將?人攬住。真實的溫度貼在他心口的那一瞬,整個人才慢慢柔軟下來。 椿歲瞪大?眼睛眨了兩下,還有點茫然。十多天不見,江馴這么?勇了?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小別勝新?……不是?沒有,她瞎說的。 “我去!當?著我的面!算了算了算了,要抱趕緊抱啊,給你們十秒時間?!睍r年說,“我他媽就當?我這十秒被點xue了動?不了?!?/br> 談了戀愛的人果?然智商是?負數(shù)。連江馴這樣的都無可避免。 椿歲要真成了植物人,他還會連說話都怕吵醒她,壓低了聲音要江馴出來說話?椿歲要真成了植物人,他和老媽還能這么?淡定? 況且椿歲掛的就是?葡萄糖而已,哪里是?什?么?維持基本生?命體征的藥。但凡江馴有一點分心,瞥一眼點滴瓶上貼的標簽,就不能被他給忽悠了。 季知夏還在呢,江馴情緒再撐不出,也?不能太過分,很快就僵著胳膊硬把人放開了。 “哎,”時年撇撇嘴,滿臉沒眼看地嘆了口氣感慨道,“談了戀愛的人,真的容易腦子進水?!?/br> 椿歲一臉的不以為然,且十分理直氣壯地回他:“談戀愛的人腦子進水很正常啊,他都墜入愛河了,不進水說明陷得不夠深!” 時年:“……”居然覺得沒毛病。 季知夏在后面憋著笑,把手里的湯遞給江馴,卻是?對?時年說:“阿年,陪我下去一趟,有東西忘在后備箱了?!?/br> 時年盯著江馴極其自然接過去的動?作挑了挑眉:“行吧?!?/br> 明明剛剛是?他想在老媽面前給江馴創(chuàng)造機會的,這會兒怎么?又忍不住酸起來了呢? - 椿歲不知道老媽和時年去拿什?么?好東西了,她聽完一個長長的故事,他們倆還沒上來。 “所以歲歲,我沒那么?好?!苯Z喉結(jié)輕滾咽了一口,帶著同過去和解的釋然的笑意,輕聲告訴她,“畢竟……我是?連親生?母親,都覺得我可有可無的人吧。” 江馴是?用?很平淡的語氣同她說的這些,椿歲也?明白江馴需要從她這兒得到的情感回饋,并不是?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