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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黛想了想,拎出來添了個署名。 ——聶然。 嗯。 沈黛美滋滋想,她寫的“聶然”真好看。 “啪”地合上書,清脆響了一聲,聶然看著那本塑膠封皮的筆記本被沈黛塞進書包里。 書包/皮面上的小玫瑰招搖。 聶然想,擁有小玫瑰的小公主。 她的…沈黛。 * 后來連綿了好幾天的陰雨,天空發(fā)灰,可能真應了那句“久晴必雨”。 玻璃窗被風裹著雨拍得噼里啪啦。 沈黛往窗外看一眼,被雨淋模糊的世界叫她并不太喜歡。 氣溫驟降,沈黛開始手腳冰涼,非要熱水袋才能稍稍暖上一些。 阿咬倒不嫌棄,日復一日,躥上她的膝蓋,朝她露出軟萌的白肚皮,被沈黛涼手摸摸,也不往后縮。 就是…黏得沈黛黑褲腿上全是一絲一絲的貓毛。 還要聶然幫她用膠貼掉。 聶然總抱著書,和沈黛躺在同一張沙發(fā)上,細細低眼,偶爾蹙眉還會讓沈黛看一眼難倒自己的題目。 “喲,這題這么難?” “對啊,想破腦筋了?!?/br> 可是很快,聶然就能解決掉問題,然后沖沈黛笑,骨節(jié)分明的手執(zhí)筆,在草稿上演算給沈黛看。 沈黛似懂非懂點點頭,摁著貓和她一起看。 胡嬸住過的房子空在那兒,所有的東西都還沒人碰過,沈黛不敢去看,經(jīng)常路過的時候低著頭。 可她總要路過。 聶然一次次陪她走過空蕩的樓梯。 沈黛才發(fā)現(xiàn),聶然廚藝非常不錯。 她還新買了一架秋千椅,放在自己房間里,偶爾抱著貓坐上去,看窗外天一寸一寸黑,蕩啊蕩。 蕩得困得不行,才罷休。 有時候直接睡了過去,醒來的時候不是在床上,就是身上蓋著厚絨的被子…聶然在她身邊,只一眼就能看到的距離,窩在小沙發(fā)上,頭歪歪靠著軟枕,和她一起睡著。 靜謐處。 黑夜里,窗外透出來的路燈,在窗簾的追殺下,殺出血路。 房間里,有光的感覺。 沈黛朦朦朧朧,阿咬被驚醒跳下了膝蓋,木質(zhì)地板有清脆的貓腳步聲音。 聶然動了動。 在寂靜處…睜眼,親了親心上人的眼睫。 心如擂鼓。 貓偷偷看了一眼。 * 沈黛沒去看過胡嬸。 胡嬸尾巴骨上的皮膚開始避無可避的發(fā)紅,關節(jié)僵硬開始外翻,最愛干凈整潔的老人家現(xiàn)在一塌糊涂。 沈黛原本想,一個禮拜就好了。 可胡嬸到底舍不得這個真的從小養(yǎng)到現(xiàn)在的姑娘,吊著命拼命留著自己。 沈黛去看了最后一眼。 等了好久才勉強算是個晴天。 沈黛找沈佳云留住聶然,自己坐了很久很久的公交車。 還坐過了站,她滿心裝著多重的心事,哪里又顧得上聽到站通知。 踽踽行行的小姑娘坐在床前。 她胡嬸露在外面的手指水腫得不能看了。 沈黛眨眨眼睛,眼尾洇紅,先沖人笑了笑,像個神經(jīng)病,然后讓護士離開一小會,再和胡嬸聊聊天。 床邊有個小板凳,沈黛拉近床沿,坐下之后哽了很久。 “胡嬸,”沈黛輕輕啞啞地開口,幾乎不知道怎么敘舊,“我…新買了一架秋千椅,我很喜歡,總是一不留神就睡著了,我果然一直都很喜歡秋千?!?/br> 她小時候,胡嬸能把她蕩很高很高。 萬事開頭難,話題開始之后,再講些什么就容易很多。 “胡嬸,你做的小玫瑰,有個同學也很喜歡,你以前還想教我來著,我那時候怎么那么懶,”沈黛頓了頓,“不知道以后…還會不會有人給我小玫瑰?!?/br> “我們胡嬸真的好棒,已經(jīng)…陪了囡囡好久好久了,我都心疼了?!?/br> 沈黛笑著說:“我這么沒心沒肺,我都心疼我們胡嬸了。” “胡嬸,躺著…痛不痛?” “難過不難過?” “囡囡希望胡嬸可以開心?!?/br> 冗長的像旁白,故事里的另一個對白從頭到尾沒有出現(xiàn)。 “另一個囡囡做的飯很好吃,我很喜歡,不過,我那么聰明,我也一定可以學會的,”沈黛垂著眼睫,掉落的淚珠晶瑩分明,“胡嬸,你知道的,我能照顧好自己了?!?/br> “不要擔心?!?/br> “胡嬸,我以后不來看你了。” … 醫(yī)院花壇的一簇小野花凋零了。 香味散了。 所以那天居然…真的是最后一眼。 沈城和許知意領走了胡婕妤的尸體,買的墓地在代知鄰近。 沈黛送了捧玫瑰。 像她mama最愛梔子,胡婕妤最愛玫瑰。 * 胡嬸抽屜里還有一朵小玫瑰。 沈黛藏了起來。 她看著聶然,背過身,把玫瑰藏進了口袋里。 然后夜晚是連軸轉(zhuǎn)的噩夢。 小時候。 期末考出成績的那天,獎狀、證書、禮品,都在書包里。 連代知都在樓上陽臺,看著女兒歡歡喜喜沖回家。 沈黛沖她揮揮手,代知也笑著回應她。 其實那天是晴天。 后來…才像個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