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駙馬,真皇后 第8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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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顏之雅動作要比那個姓文的老太醫(yī)快的多,她只進了內(nèi)殿不到半盞茶功夫,便又出來了。 皇帝心中焦慮,雖則方才他見駙馬舉薦來這位“大夫”年紀(jì)輕輕,又還是個姑娘,心中對她究竟是否真有本事,也是半信半疑,但如今陳皇后高燒不退,只要有一絲希望,皇帝也仍然不愿放棄,見顏之雅出來,急急問道:“如何?” 顏之雅帶著面紗,一張方方正正的國字臉上,那雙眼睛炯炯有神,朗聲道:“娘娘問題不大,只是需得叫草民給娘娘細細施過針,得費些功夫,等行過了針,若是今日白天里醒不過來,晚上在行一遍,夜里也總該醒了。” 皇帝一聽這姑娘竟然如此大的口氣,一上來便敢說“問題不大”,他素日里見慣了太醫(yī)院那些個有九分把握,也只說一分、明哲保身的老頭子,第一次見到這姑娘一般,有膽子在他這九五至尊面前拍胸脯、打包票的,不怕治不好要掉腦袋,一時不由得感覺駙馬舉薦的這位大夫果然清新脫俗、很不一樣,見她胸有成竹,皇帝心中既疑又喜,當(dāng)即便問道:“果真?” 顏之雅正要回答,太子卻皺了皺眉,道:“這……” 他頓了頓,看了一眼邊上站著的賀顧:“……不是孤不相信駙馬舉薦的人,只是這位姑娘……看著也不過十八九歲吧?這般年紀(jì),行醫(yī)想必沒多久,母后鳳體貴重,豈是隨便能拿來開玩笑的,還請父皇三思慎重啊。” 皇帝聞言沉默不語,顯然是被太子說中了他心中所擔(dān)憂的。 只是賀顧卻知道,顏姑娘素日里一向笑哈哈脾氣好,什么都好商量,卻只除了兩件事,一是銀子、二是治病,于醫(yī)術(shù)一道,她好勝心不輸男子,在汴京城里開了醫(yī)館后,別家醫(yī)館都不敢收的疑難雜癥、頑疴固疾,只要銀子給到位了,她全敢照單全收,是以短短半年功夫,便已經(jīng)在整個汴京城開醫(yī)館的圈子里得了個“顏鐵頭”的雅號。 若是真的治不好,被指指點點醫(yī)術(shù)不精,也就罷了,可她最聽不得別人用她是姑娘、年紀(jì)輕這兩點來質(zhì)疑她的醫(yī)術(shù),本來還只是想著隨緣給皇后看診,此刻卻被太子之言,激的如同見了紅的斗牛一般。 賀顧見她臉色不對,立刻便心知不妙,正想拉住她叫她別逞強,顏之雅卻已經(jīng)梗著脖子硬梆梆道:“皇后娘娘千金貴體,草民豈敢口出狂言!若有半句虛言,便叫這位殿下,割了草民的頭去罷!” 太子:“……” 賀顧:“……” 本來皇后高燒昏迷不醒,整個芷陽宮外殿氛圍還頗為壓抑,可顏之雅此言一出,皇帝都不由得叫這姑娘逗得無語凝噎,哭笑不得,神色微微緩和了三分,道:“罷了,既然是駙馬舉薦的人,朕相信你,朕也已許諾過駙馬,天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姑娘盡力便是,朕不會輕易怪罪于你,去給皇后施針吧。” 顏之雅聞言,心道果然不愧是皇帝,就是不像旁人一樣唧唧歪歪的,應(yīng)了是便擼了袖子,叫上背著藥箱、跟著她一起來的小丫鬟,進了內(nèi)殿。 時間過得飛快。 顏之雅果然是個實誠人,說是“細細施針”,那就真的很細,一個時辰過去了,還沒從殿里出來。 那邊針沒施完,皇帝竟也不走,很是能等,只坐在外殿上首閉目養(yǎng)神,一動不動。 殿外日頭高照,太子見了忍不住轉(zhuǎn)頭開口道:“父皇,已近午時了,父皇已是熬了一整宿,圣體要緊,不然父皇還是回去歇歇吧?” 皇帝卻只閉目不言,沉默了半晌,才道:“朕不走,朕就等在這里?!?/br> 頓了頓,又道:“元兒。” 太子聽他叫自己,只愣了瞬息功夫,便立刻單膝跪下應(yīng)道:“兒臣在,父皇有何吩咐?” 他話音一落,皇帝卻忽然睜開了眼睛,他目光落在面前跪著的太子身上,幽深又沉寂,只一瞬不錯的盯著他看,聽見太子說話也不回答,裴昭元不敢抬頭,卻能明顯感覺到君父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他一時竟生生被看的背心微微發(fā)冷,甚至以為皇帝看穿了一切—— 然而皇帝卻只是淡淡道:“你皇妹在宗山,究竟是安是危,是生是死,眼下還沒個定論,你二弟做事叫人不放心,你一向是穩(wěn)重妥貼的,朕也只能把此事交給你去辦了,你且去安排吧,要遣得力之人去宗山好生探看,瑜兒是朕的女兒,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尸,務(wù)必要查清楚?!被屎蟛≈兀巯卤娙硕荚谶@侍疾,太子著實沒想到,君父會在這當(dāng)口叫他去做這事,不由微微一怔。 宗山到底有沒有“長公主”,旁人不知道,可他這位事事算盡的君父定然是一清二楚的,眼下皇帝不要他給姨母侍疾、卻要將他支開…… 不待他細想,皇帝已然又淡淡問了句:“朕相信你,必能弄清楚你meimei的下落,如何,做得到嗎?!?/br> 太子回過神來,不敢再猶疑,連忙垂首領(lǐng)命,應(yīng)道:“兒臣知道了,這就去辦?!?/br> 又磕了頭,便起身退出了殿門,著手安排去了。 見太子走了,皇帝才看向眾人,道:“既出不了什么力,也不必在這兒圍做一團,你們對皇后的孝心,朕也知道了,熬了一夜,且都回去吧?!?/br> 目光落在還跪著的二皇子身上,語氣又冷了三分,道:“你舅舅統(tǒng)帥兩處鎮(zhèn)守大營,你卻連個小小的玄機十二衛(wèi)都看不住,這般無用,朕還敢把什么差事再交給你辦!” 裴昭臨被他訓(xùn)得一動不敢動,背脊僵硬,卻不敢吱聲,只能抽著鼻子心里委屈的硬生生受了。 聞貴妃此行,本來便是猜到她這傻兒子多半是叫人算計了,要給皇帝責(zé)難,這才來給他解圍的,眼下見皇帝訓(xùn)斥二皇子,連忙湊上前道:“陛下,臣妾也十分憂心皇后娘娘的身子,只是臣妾沒什么本事,又不通醫(yī)術(shù),也只能干著急,心中真是叫滾油煎過一樣,還好想起前些日子,哥哥給臣妾送了一株二百年老山參,臣妾想著給皇后娘娘補補身子正好,就給帶過來了,陛下看這……” 語罷叫身后的兩個小宮女,捧上來了個裝著山參的匣子。 她忽然打岔,皇帝猝不及防叫她插話插得忘了要說什么,也訓(xùn)不下去了,只得不勝其煩的揮了揮手,道:“得了得了!都什么時候了,你還來裹亂!” 又恨鐵不成鋼的看了一眼底下跪著的二兒子,沉著臉道:“還不快跟著你母妃滾蛋,回去給朕好好反??!想不明白便不必再來見朕了!” 裴昭臨聞言如蒙大赦,連忙夾著尾巴跟著親媽灰溜溜的走了。 眾人告退,殿中一時只剩了侍候的宮人、上首坐著的皇帝與裴昭珩、賀顧二人,皇帝見他們倆沒走,倒也不是很意外,低低嘆了口氣,正要說話,內(nèi)殿卻忽然傳來了一聲熟悉的、女子驚叫的聲音,聽著竟像是陳皇后—— 她竟真醒了?! 皇帝與裴、賀二人皆是面上一喜,殿內(nèi)卻又小步跑出來了一個小宮女,跪下道:“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但……但樣子不太對,奴婢們按不住娘娘,陛下快來瞧瞧吧!” 皇帝聞言皺眉道:“什么按不???” 也不等那小宮女回話,便疾步走進了內(nèi)殿。 賀顧與裴昭珩四目相對片刻,心中都有些不好預(yù)感,一時也顧不得避嫌了,跟在皇帝后面,便也進了內(nèi)殿。 賀顧剛一邁步進入內(nèi)殿,便聽到陳皇后一聲極為痛苦的悲鳴嗚咽,那聲音聽起來既凄厲又悲慟、叫人聞之,心都不由的要跟著顫一顫,賀顧都幾乎讓陳皇后這一聲似哭似叫的悲號,給驚住了—— 更不必說皇帝與裴昭珩父子二人了。 內(nèi)殿帳幔重重,賀顧止步在了最外面,并沒繼續(xù)前行,只看見隔著透白的月影紗床幔,床上一個不住劇烈掙扎的纖瘦人影,和坐在窗邊的一男一女、影影綽綽的剪影—— 想必是顏之雅和剛剛進去的皇帝。 賀顧側(cè)頭看了看三殿下,卻見他垂著眸子,喉結(jié)滾動,手臂微微顫了顫,也不知在想什么。 皇帝的聲音從帳幔里傳來,怒道:“都看著做什么!還不進來按著皇后!” 賀顧聞言微微一怔—— 陳皇后瞧著一向是身量纖纖的,眼下竟然能這般大力氣,掙得連顏姑娘和陛下二人都按不住么? 只是皇后畢竟是皇后,是一國之母,就算她發(fā)瘋,也沒人敢輕易冒犯,宮婢們自然不敢輕舉妄動,只垂著首手無足措的站了一排,直到此刻得了皇帝御令,才敢上前去七手八腳的按住了陳皇后四肢。 “阿蓉這是怎么了?如何會這般?”帳幔那邊的皇帝疾聲問道。 “清醒了,卻又糊涂著,自然這樣了。”顏姑娘如是回答,她的聲音從帳幔里傳出來,聽著悠悠然十分淡定。 “什么叫清醒了卻又糊涂著?這該怎么辦?”皇帝又問道。 然而還不等顏之雅回答,帳幔里又傳出來了陳皇后一聲夾雜著悲泣的哀嚎—— “陛下——臣妾也不活了——” “臣妾也隨瑜兒去了吧……臣妾也不活了……” 陳皇后的聲音聽起來既凄厲、又悲慟,賀顧卻聽得微微一愣。 皇后說的是“臣妾”。 不知是不是賀顧的錯覺,總覺得皇后娘娘這兩句囈語,似乎是陷在了過去的什么夢魘里,并非是因著宮宴上那人所傳的噩耗…… 顏之雅回答的聲音這才響起來:“陛下不必擔(dān)心,娘娘既已醒了,只要喂娘娘喝了藥,退了燒,便不會有太大問題了?!?/br> 又道:“還是先叫娘娘把藥服下?!?/br> 皇帝道:“可阿蓉這樣,如何服藥?” 賀顧也在琢磨,瞧著皇后這幅狀若瘋魔的樣子,不像是能老實喝藥的,便聽顏之雅朝端著藥的宮人問了句:“熱過了嗎?” 那小宮女忙道:“李嬤嬤已吩咐我們熱過了。” 她剛端著藥進了重重帳幔,賀顧便見顏之雅的剪影把陳皇后給提溜了起來,又聽她道:“勞陛下幫忙壓住娘娘手足。” 然后帳幔里便傳出了一陣陳皇后嗚嗚咽咽的聲音。 賀顧看著影子傻了,若是他沒看錯……顏之雅竟然在給皇后硬灌? 這家伙……這家伙真是狗膽包天。 皇帝也沒說話,估計也是被她這舉動驚得說不出話來了,誰知更膽大的卻還在后面。 便是隔著帳幔,賀顧也能清楚的看明白,那邊的顏姑娘竟然抬手干脆利落給了陳皇后一記手刀—— 陳皇后的人影變這樣悄蔫蔫的軟了下去,顏之雅把她平放回榻上,站起身走了出來,對跟著一塊走出來臉色風(fēng)云變幻的皇帝道:“娘娘吃了藥,應(yīng)當(dāng)不會再燒下去了,草民繼續(xù)等在這里,只是娘娘心智不清,恐怕要折騰幾回,陛下要不還是先去歇息吧?!?/br> 皇帝看著她,沉默了一會,道:“……若是阿蓉再折騰,姑娘也是這般處置嗎?” 顏之雅聞言義正言辭答道:“自然,藥好容易才灌下去的,若不將娘娘給劈……呃,若不叫娘娘安生的睡過去,萬一都給吐出來了可不好了,多折騰幾回,總會折騰不動的?!?/br> 皇帝:“……” 裴昭珩:“……” 賀顧:“……” 裴昭珩垂眸拱手恭聲道:“顏大夫所言有理,父皇已經(jīng)守了母后一夜,若再熬下去,傷了圣體,母后醒來也會心中不安,此處有兒臣和駙馬、顏大夫守著,父皇還是回去歇息片刻吧?!?/br> 皇帝聞言沉默了一會,轉(zhuǎn)頭看了看此時復(fù)又重歸寂靜的床帳,這才回過頭來,嘆了口氣,道:“……好吧?!?/br> 又對顏之雅沉聲道:“你若能治好朕的皇后,朕必重賞于你,還望大夫盡力而為?!?/br> 顏之雅道:“草民不敢懈怠。” 皇帝腳步頓了頓,這才帶著一直跟在身側(cè)的王忠祿、并一眾內(nèi)官離去了。 芷陽宮內(nèi)殿彌漫著藥味,賀顧見裴昭珩神色沉郁,心中不由得暗嘆了一口氣。 ……若說剛回來時,他心中對三殿下還有三分怨氣,方才聽見了皇后娘娘那般悲鳴、叫人聞之動容,賀顧忽然就明白了幾分三殿下的為難之處。 扮作女子,嫁于他人,若不是情非得已,哪個男人愿意? ……三殿下也是身不由己。 瑜兒jiejie忽然變成了個大老爺們,要問賀小侯爺心中憋不憋氣,他自然是憋氣的,可是怪三殿下,又有什么用呢? 或許……他賀顧的姻緣紅線,早就被月老一剪刀給嘎嘣剪斷了吧,便是再重生個十輩子八輩子也是如此……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啊。 賀顧心中暗嘆了一口氣。 他雖然還不能完全釋然,但也不會再怨怪三殿下,跟他撒潑耍賴,扒人家衣裳又哭又鬧的啃人了…… 昨晚的確是太失態(tài)了。 ……且先讓他緩緩吧。 只是三殿下,眼下心中估計也為著皇后娘娘的事煎熬,一夜過去,賀顧雖知道“瑜兒jiejie”從頭到尾都不存在,可一時半會心理上清楚了,本能卻還沒有完全接受,看到這張臉如此落寞沉郁,他便忍不住的心生不忍—— 賀顧有心寬慰三殿下一二,卻又實在想到不到能說什么。 只是右手頓了頓,抬起來拍了拍他的肩,已示寬慰。 三殿下回眸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