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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149節(jié)

    正殿中便只剩下皇帝與恪王父子二人,王忠祿極有眼色,只看皇帝抬了抬眼皮便立刻會了意,帶著一眾內官宮女退了出去,順道還合上了殿門。

    這次便真的只剩下父子二人了。

    裴昭珩垂眸撩了衣擺跪下,叩了個頭,動作規(guī)整而緩慢。

    這些天來,記憶融合帶來的撕裂感逐漸消失,他也逐漸習慣了從坐在這御座上接受臣下、奴婢們的跪拜,回到了還需要伏聽君父教誨的少年時。

    他倒并沒有覺得這份落差讓人失落,大約歸根結底還是因為,這份權力在手中握了太久,便也顯得沒那么叫人思之如狂了。

    且他在乎的,也從來不是這把椅子。

    皇帝端坐著遠遠看著他,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只道:“珩兒有話要和朕說?”

    裴昭珩行完了禮,抬起頭來沉默了一會,道:“父皇吩咐的差事,兒臣已辦好了?!?/br>
    皇帝一怔,似乎裴昭珩開口說的話和他意料之中并不一致。

    “噢……是孟氏的事啊……你便是為了這個留下單獨和朕稟報?既如此,孟氏怎么樣了?”

    裴昭珩道:“太子妃身子健壯,一切安好,兒臣已將她接回京城,依照父皇吩咐,安置在城南,并未帶回宮中,也未曾被人覺察行跡?!?/br>
    皇帝閉目想了想,道:“那她腹中的孩子可還好?叫大夫去看過了嗎?”

    裴昭珩道:“已看過了,大夫說胎象平穩(wěn),太子妃氣血充盈。”

    皇帝這次狀似不經心的“嗯”了一聲,道:“好,這些日子,她的起居,還是繼續(xù)由你來看著?!?/br>
    裴昭珩道:“還有一事,大哥再三叫李統領帶話,說想要見太子妃一面。”

    皇帝抬手食指在眉骨上摩挲了一會,道:“先不必搭理他,也不必帶孟氏見他,就先讓李秋山該怎么辦,還怎么辦?!?/br>
    裴昭珩應了一聲“是”,站起身來撣了撣衣袍,道:“父皇安歇,那兒臣便先告退了。”

    皇帝卻道:“站住?!?/br>
    裴昭珩于是頓住腳步。

    皇帝道:“你想和朕說的,不是剛才這些?!?/br>
    裴昭珩垂眸道:“父皇圣明,兒臣方才的確另有心事?!?/br>
    皇帝盯著兒子的臉,似乎想要以此來看出他在想什么,然而這個小兒子一向讓他看重的一點,便是從來都雷打不動的鎮(zhèn)定和喜怒不形于色,此刻這種特質反倒是成為了皇帝試圖窺探他想法的壁壘。

    也許人性都是如此,越是這樣,皇帝反倒越是對他的想法感興趣起來,且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讓朕猜猜……你是不是要替賀顧求情,你看出來朕有意答允聞家的小姑娘了,這才不忍心看著朕逼賀顧娶了聞家小姐,可對?”

    裴昭珩道:“父皇英明,兒臣的確覺得駙馬再娶聞小姐為繼室,于他二人而言,彼此都非良配。”

    皇帝卻搖了搖頭,道:“……這便是珩兒不明白朕的難處了,朕也自有朕的考量?!?/br>
    裴昭珩頓了頓,沒有抬頭,只是垂眸道:“父皇對兒臣的一片苦心,兒臣全都知道,也感念在心,兒臣只是覺得,子環(huán)因兒臣本已壞了終身大事,如今他已足夠死心塌地,兒臣知曉父皇有意讓兒臣日后重用于他,既如此,兒臣便覺得,這樁婚事不該再強逼他應下?!?/br>
    皇帝卻仍是搖頭,道:“你和他交心,本不是壞事,但不該因他亂了決斷。之前朕誤了他的婚事,的確是朕的不是,但那時朕也是無他法可行,才不得不出此下策,他不愿再娶朕也應了,但如今既然聞家這姑娘有這個心思,他們若能成了婚事,日后朕不在了,他正可幫你拿捏住聞家,這門婚事哪里不好了?”

    “若是旁人,朕或許還會擔心,往后與聞家勾結,反替你留下禍根,養(yǎng)虎為患,但賀顧這孩子……朕這兩年來一直瞧著,如今才敢斷定沒看錯他,他待你……有君臣之忠、有朋友之摯,又是個心性純良,一心為主之臣,也再找不出第二個人選,比他更適合替你握住聞家,此事正是天賜良機,你可明白?”

    皇帝一邊說,一邊嘆了口氣,道:“你二哥是個心中沒數的,聞家如今也還有用處,不能拔了,可若是留著聞家,他便難免腦子糊涂,不知輕重,要做混賬事,聞修明愛女如命,有了賀顧幫你掐住聞家,于你、于你二哥,都是好事,你可明白?”

    裴昭珩聞言,只搖了搖頭,道:“父皇的苦心兒臣明白,但兒臣以為,若只為此,并不是只有賀聞兩家結親一條路,大局雖重,但兒臣以為,也并不是只有綁在聞小姐一人的嫁娶上才能尋求解決之途,兒臣不愿以此相脅于聞家,亦不愿以此相迫與駙馬。”

    皇帝越聽,臉色沉的越快,到最后已然幾乎能滴得出水來,他臉上再沒什么表情,只胸膛起伏了兩下,忽然將案上的茶盞揮手拂到地上摔了個粉碎,寒聲道:“朕是對你太過寬縱了,以至你分不清輕重,不顧大局,只管朋友小情,胸中卻無為君者之大愛?!?/br>
    “你出去吧,不要再說了,朕要歇了!”

    裴昭珩站起身來垂眸拱手行了個禮,道:“兒臣告退。”

    皇帝見他油鹽不進,仿佛對自己發(fā)的一通火毫無反應,于是更平添了三分怒意,看著兒子的背影又揚聲補了一句:“回去給朕好好辦你的差事,好好反省,仔細琢磨琢磨今日你說的都是些什么混賬話!”

    “便是你大哥忤逆了,也不要以為朕只有你一個兒子!”

    裴昭珩一邊從攬政殿的殿門門檻踏出來,一邊聽著君父的聲音從里頭傳出來。

    外頭的宮人都叫著吼聲嚇得縮脖子,無他,陛下情緒內斂,實在鮮有這樣不顧體面,當著宮人的面訓斥人的時候。

    而且那個被訓斥的,還是恪王殿下,這就更稀奇了。

    裴昭珩一出來,便在殿門口見到了早早等在外面的王庭和王老大人。

    王庭和顯然也聽到了方才皇帝在里頭發(fā)的一頓火,對上裴昭珩的目光,神色有些無奈,微微搖了搖頭,低聲道:“殿下是個聰明人……本可不惹陛下生氣,這是何必呢?”

    裴昭珩朝他微微頷首算是見了禮,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道:“父皇還在氣頭上,王老可稍待片刻再叫人通傳?!?/br>
    王庭和看了看帶著齋兒小步跑近殿門的王忠祿,又把目光挪回了裴昭珩身上,道:“陛下這是氣的不輕了……已到了這時候,王爺只要稍作讓步,日后海闊天空,何必爭一時之氣呢?君子忍而不發(fā)……”

    他這話說的聲音極小,除了站在他對面的裴昭珩,旁人一個字也聽不見,然而裴昭珩卻沒等他說完,只是搖了搖頭,道:“君子亦有所為,有所不為,這世上倘若任何事都能為了一點旁人眼中的烈火烹油、繁花著錦讓步,活著倒也無味?!?/br>
    裴昭珩最后抬眸看著有些怔愣的注視著他的王老大人,淡淡一笑:“君子有所不讓。”

    “王老,告辭了?!?/br>
    便轉身施施然離去了。

    王庭和注視著他離去的背影片刻,有些恍然,許久才回過味來,喃喃道:“倒也無怪太子殿下在陛下心中,輸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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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得知賀顧要回來,蘭宵特意從文盛書坊回了公主府,帶著下人上上下下打掃整理了一番,等賀顧到府時,臥房里已然燒了暖暖的炭火。

    賀顧其實心里揣著事,并不是容易入眠的狀態(tài),可又實在是累得狠了,身子還死沉死沉的,蘭宵把床榻布置的實在太柔軟太舒服,他一躺下連多想的機會都沒有,幾乎是后腦剛沾了枕頭,便睡得人事不知的著了。

    迷迷糊糊睡了也不知多久,隱隱聽見屋子外頭有人交談,他也沒有醒來,只是皺了皺鼻子,后來也不知睡了多久,總算是被屋子里噼啪作響燒著的炭火給熱的醒了,賀顧努力的扒拉開半邊眼皮,把被褥踢開了半截。

    臥房里的燈火已然都滅了,想是他睡著以后下人進來瞧見才滅了的,只留了窗臺前一盞流云燈,隔著蠟紙?zhí)鴦又S色的火光。

    賀顧蹬了兩腳,還是覺得熱,便想下床去把窗欞支開透點氣。

    誰想剛一抬起來窗欞,便在外頭柳樹下看到一個熟悉的人影。

    賀小侯爺的瞌睡一下子嚇醒了,一時被驚得打了個嗝,遠遠瞧著那個夜色里有些模糊的人影咽了口唾沫,小聲道:“三……三殿下?你怎么在這?”

    柳樹下長身玉立的頎長人影,果然動了動,像是在抬頭看他。

    賀顧只看那人動作,便立刻確定除了裴昭珩再也沒旁人,只是這樣大冷的天,又是三更半夜的,他站在自己窗下干嘛呢?

    他又是什么時候來的?

    怎么下人也不通傳一聲?

    賀顧道:“你倒是答應一聲?。 ?/br>
    裴昭珩還是沒動腳步,只是走的離窗欞近了幾分,這次賀顧就著屋里流云燈的火光看清了他在雪夜里凍紅了鼻子的英俊臉龐,立刻心疼了:“你不冷??!快進屋來,杵這作什么呢?”

    裴昭珩站在窗下定定看了他一會,過了兩息功夫,果然還是進屋來了。

    他一進來也不靠近,賀顧隔了老遠便感覺到他身上裹挾著一股寒氣,他分明身子已然很重了,卻還是忍不住主動抬步靠近他。

    而對裴昭珩身上的冷意,則是完全視而不見。

    但裴昭珩卻后退了一步,收回了要被賀顧拉住的左手,道:“我身上冷?!?/br>
    賀顧懶得搭理他,這次迅雷不及掩耳的趁他沒來得及躲便抓住了他右手,挑眉道:“我就知道你要躲那只,這就叫聲東擊西,還是叫我抓住這只了吧?”

    裴昭珩微微一怔,本來沒什么神色的臉上終于沒忍住露出幾分哭笑不得,低頭看著他溫聲道:“……別凍壞了你和孩子?!?/br>
    賀顧一邊低頭朝他冰涼的手哈了口氣,一邊搓著抬頭看他,搖頭道:“用你擔心這個,我們爺倆好著呢,瓷實的不得了,倒是你,大半夜的不睡覺,怎么上公主府來了,也不叫下人和我說。”

    裴昭珩感覺著他帶來的暖意,語氣也不由自主的一點點軟了下去,最后軟的一塌糊涂,有那么一瞬間他看著賀顧垂著的眼睫,幾乎就要忍不住低頭去吻他了。

    可他還是忍住了。

    “……蘭宵說你歇下了,便沒再叫弄醒你,怎么不睡醒了?”

    賀顧道:“火燒得旺,熱了就想開窗子透氣。”

    裴昭珩皺眉道:“冬日最忌貪涼,你還有身子?!?/br>
    賀顧瞪他一眼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在外面吹了多久大北風了?你怎么不嫌涼?”

    裴昭珩一時被他頂得無言,只好垂眸看著他一言不發(fā)的做悶葫蘆。

    賀顧見他這樣,又后悔了,自覺不應該兇他,干咳一聲道:“今日我看你留下像是和陛下有話要說,究竟是什么事?”

    裴昭珩頓了頓,道:“沒什么事,只是父皇有些差事交代給我,要離京兩三日,很快便回來?!?/br>
    賀顧道:“什么時候走?”

    裴昭珩道:“天亮便走?!?/br>
    賀顧“啊”了一聲,道:“這么快……還想和你說會話,那你要快點回來?!?/br>
    裴昭珩看著他,點頭道:“好,我一定很快回來見子環(huán)?!?/br>
    又道:“離天亮還有半個時辰,子環(huán)若不困,我在此處陪你?!?/br>
    賀顧道:“你現在知道陪我了,方才又不進來,在樹下杵著像個鬼似的?!?/br>
    裴昭珩失笑,正想說他促狹,賀顧卻忽然道:“我想了想,不管這個孩子是男是女,乳名都叫雙雙,好不好?”

    裴昭珩一怔,道:“雙雙?”

    賀顧這次看著他,那眼神一瞬不錯,灼熱的叫人幾乎不敢逼視。

    裴昭珩卻并不躲開,只迎著他的目光低聲問:“……為什么?”

    賀顧摸摸鼻子,像是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答道:“沒什么,就是……他的兩個爹永遠成雙成對的在一塊,意思是土了點,但我就是喜歡這個意思?!?/br>
    裴昭珩沉思了片刻,道:“這是孩子的乳名,意頭卻是你我的事,是不是有些不好?”

    賀顧哼道:“我是它爹,我說好就好。”

    裴昭珩再一次被他逗笑,微微搖了搖頭,道:“好,子環(huán)說好就好,那大名呢?”

    賀顧道:“大名不著急,容我這些日子慢慢想著,只是有件事沒和你說過,現在正好商量一下?!?/br>
    裴昭珩道:“嗯?”

    賀顧道:“這孩子……我想給他個名正言順的身份,眼下也不可能和陛下娘娘說咱們兩個男人,卻能生個孩子出來,我就想著,要不叫他進我們賀家的宗譜……行嗎?”

    裴昭珩道:“子環(huán)想怎么給他一個名正言順的身份?”

    賀顧道:“這樣……回頭孩子出世了,我去見陛下,就說……這是我在陽溪時酒后亂性留下的孩子,孩子的娘因著難產沒了,陛下仁厚,想必不會苛責于我?!?/br>
    裴昭珩望著他沒說話,目色卻有些晦暗。

    他這樣,賀顧便沒來由的有些慌了:“殿下覺得如何……你倒是說句話?。 ?/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