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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駙馬,真皇后 第197節(jié)

    龔老大人:“?”

    第141章

    直到出了宮,乘上了太和門前回府的車馬,龔老大人仍有些心神恍惚——

    無他,方才他偷眼瞧見的樊陽賀氏長女那副畫像,實(shí)在是太過叫人映像深刻,以至于此刻都仍在龔老大人的眼前桓旋不去……

    余亦承叫了老友一路,卻始終沒得他反應(yīng),還以為他中邪了。

    余家府宅和龔府順路,龔、余二人又在議政閣共事多年,交情不錯(cuò),這才會同乘車馬,此刻外頭馬夫已將車馬停下,余大人心知是自己家到了,可卻又不放心扔下恍惚了一路的老友,心道,別不是上了年紀(jì),方才在宮中吹中了邪風(fēng),這才不對勁了吧?

    他正有些躊躇,琢磨著要不要叫車夫停下,和龔大人帶著的長隨打個(gè)招呼,卻忽然感覺袖口被一把拉住了。

    扭頭一看,卻見龔大人正神情嚴(yán)肅的瞧著自己,道:“老余,我看這事有些不對?!?/br>
    余亦承一時(shí)沒反應(yīng)過來他在說什么,茫然道:“什么不對?今日的奏報(bào)皇上不是都允了嗎,不過……今日皇上瞧著倒是興致不錯(cuò),也難得沒有尋你我的錯(cuò)處,難道元夫說的是這個(gè)?”

    皇帝當(dāng)初仍在潛邸,未曾承繼大寶時(shí),統(tǒng)管刑、工二部,就是出了名的眼里不容沙子,如今繼了位,面對著議政閣一眾兩朝、乃至三朝老臣,也并未氣弱,仍是一貫的作風(fēng),從不曾礙著誰的年事、德望已高,便降低要求,網(wǎng)開一面。

    所以每每奏事,即便是龔昀、余亦承、王庭和上上去的折子,只要叫他瞧出不合適的地方,他也從不會如已經(jīng)駕崩的皇父那般,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的過了,都是一視同仁的打回來重辦。

    王老大人心思深,平常倒從不多說什么,只笑瞇瞇的捧著折子回去乖乖重寫,末了還不忘贊幾句陛下如此用心,國朝之幸也;龔老大人性子卻急躁火爆些,早已經(jīng)不知私下里多少次和老友吐過苦水了。

    所以今日陛下難得沒有尋他們的錯(cuò)處,余大人才會往這方面想,這倒也很合理。

    只是龔大人見他完全不解其意,更急了幾分,道:“什么呀,我說的是陛下選后的事!”

    余亦承愣了片刻,才道:“喔,元夫說的是這個(gè)啊……可內(nèi)務(wù)司不是都選好了么?”

    “方才聽趙內(nèi)官說,太后娘娘和太妃娘娘都瞧中了同一個(gè),這倒好,皇上最重孝道了,想必既然太后娘娘屬意,他必會遵從母命,好好成婚了。”

    “我前些日子原還擔(dān)心,這回陛下雖是允了選后的事,可也不知是不是只為了敷衍咱們,畢竟內(nèi)務(wù)司的人怎么辦差,不也都是聽陛下的?到時(shí)候若是選不出來,不了了之,朝中又得開鬧,屆時(shí)你我二人、敦睦兄夾在中間,煩也不夠煩的……“

    龔昀聽他扯得牛頭不對馬嘴,不由得重重“欸”了一聲,打斷道:“不是這些,你方才難不成沒聽見么,選出來的那姑娘是樊陽賀家的,長陽……”

    他話到嘴邊,又想到如今賀家已然晉爵,連忙改口道:“永國公的本家!”

    余亦承沉默了片刻,道:“自然聽見了,只是不是說是已出了五服的堂親么?倒也……也不算違背了先帝爺?shù)倪z詔?!?/br>
    是的,當(dāng)初先帝駕崩,傳位與皇三子裴昭珩的那封遺詔上,除了囑咐清楚了傳位的事,還將一事另作囑托——

    日后裴氏子孫,不可再選京中勛貴、朝官之女入宮,尤其繼位得承大寶的,更不可以此為后。

    足可見得先皇帝對陳家把持、禍亂朝綱這二十余年的陰影有多深,此舉自然是為防將來外戚弄權(quán),只是眾人心中也隱隱有些預(yù)感,他臨終前都不忘特意將此事寫在遺詔中叮囑,心里提防著的那個(gè),說不得……便是當(dāng)時(shí)已然深得三皇子信重的賀顧——家中那個(gè)正當(dāng)年華,又未曾婚配、一母同胞的親meimei了。

    先帝的多心倒也不是沒有必要,畢竟小心駛得萬年船,倘若賀子環(huán)真的搖身一變,從皇上的姐夫又親上加親,成了皇上的妻舅,這可完了……以后賀家在京中,真不知要如何呼風(fēng)喚雨,為所欲為了。

    龔昀憂心忡忡道:“你啊,怎么這樣死腦筋?即便是真出了五服,不也還是姓賀么?打斷骨頭連著筋啊,這門親事若真成了,屆時(shí)賀將軍見了新后,叫一聲堂姐,那中宮還能不幫襯著他?日日在皇上耳邊吹枕頭風(fēng)?到那時(shí)候,入主中宮的是他賀子環(huán)的遠(yuǎn)房堂姐,還是親meimei,又有何分別?。俊?/br>
    “我方才瞧了一眼,那賀大姑娘……生的……生的實(shí)在是一言難盡,這般尊容,皇上竟還能說得出‘甚好’兩個(gè)字,說到底,立賀氏女子為后,豈不也是為了抬舉賀家?這事若傳將出去,必然朝野震動?。 ?/br>
    “我看此事干系重大,如今朝中有些分量,勉強(qiáng)還能說動陛下的,也不過只有你我、敦睦兄三人,這樣,我叫人去樊陽查一查那賀大姑娘的家世底細(xì),兩日后叫上敦睦兄,咱們再議此事?!?/br>
    余亦承也漸漸聽的面色肅然起來,明白過來龔昀所言,的確不是危言聳聽,沉吟了片刻,點(diǎn)頭應(yīng)了。

    兩日以后,龔、余、王庭和王老大人三人,果然又在龔府的茶廳相見了。

    只是龔老大人萬萬沒想到,他將心中所憂和那頭的王老大人和盤托出后,王老大人卻只捻著胡須,搖頭有些無奈的輕聲笑了笑。

    王庭和道:“賀將軍年少時(shí)得我開蒙,也叫我一聲老師,此事元夫并非不知,今日卻并不怕我偏私與賀顧,仍叫我來商議此事,是信重于我?!?/br>
    龔昀道:“敦睦兄為官多年,品行如何,有目共睹,我自然是信得過敦睦兄的,也知道敦睦兄絕非趨炎附勢、攀附權(quán)貴之輩,今日實(shí)在是沒了主意,才會請你前來,如今陛下要選樊陽賀氏長女為后,這恐怕……恐怕委實(shí)不妥,朝中能勸的動陛下的,也只有咱們幾個(gè)老家伙了,我這才想請敦睦兄,咱們?nèi)艘坏肋M(jìn)宮去勸勸陛下……”

    王庭和卻搖了搖頭,道:“我正要說,元夫若是為了此事,請恕我不會與元夫、重年共往了?!?/br>
    龔昀一怔,道:“敦睦兄,你這是……”

    王庭和看了看他和那頭沉默不言的余亦承,半晌才緩緩道:“元夫、重年,我知你們二人也是一心為國,只是今上的性子,也過了這么些年了,難不成你們還看不明白么?選后的事,自打當(dāng)初陛下答應(yīng)時(shí),他心中便早有打算,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的,且不必說你我,就是先帝爺來了……”

    王庭和言及此處,有些無奈的笑著搖了搖頭,后面的話雖不提了,但龔、余二人都是聰明人,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是啊,那年廢太子垮臺,盡管未立續(xù)儲,皇上卻也分明已在先帝心中坐穩(wěn)了儲君的位子,可只因著一點(diǎn)小事,卻也仍然能為了堅(jiān)持心中所想,惹得先帝龍顏大怒——

    他從不是一個(gè)肯委曲求全、虛與委蛇的人。

    龔府茶廳里一片靜默。

    王庭和站起身來,拱手道:“若無其他要事,敦睦就先告辭了?!?/br>
    余亦承澀聲道:“……敦睦兄的意思,難道是讓我們冷眼旁觀嗎?”

    王庭和本已轉(zhuǎn)身作勢要走了,聞言卻頓住了腳步,回頭看了看余亦承,他臉上笑意斂了幾分,淡淡道:“前些日子,魯岳被發(fā)落了?!?/br>
    龔、余二人一愣,不知他忽然提那魯岳做什么。

    “趙秉直雖然無甚大才,性情又剛愎自用,但他那老師魯岳卻與他不同,的確是腹有詩書、明達(dá)事理之人,早年間我與魯岳也曾相交甚好,一向覺得他雖腦子迂了些,人卻不壞,德行也無虧,可后來還是與他分道揚(yáng)鑣了,二位可知為何?”

    龔昀聽他這么說,才知道原來如今身居高位,把持議政閣首睽之位的敦睦兄……當(dāng)年竟也和那前幾日在朝會上丑態(tài)畢露的魯岳有過交情,不由得有些意外,道:“……為何?”

    王庭和仰頭閉目片刻,才重新睜開眼看著他們緩緩道:“當(dāng)年魯岳問我,我文章中的‘君子治世,有所為,有所不為’何解,何為不為?我答魯岳,道義不正,不為;力所不及,不為?!?/br>
    “他聽了卻嗤之以鼻,以為我所謂的‘力所不及’,不過是昏懦退縮之托詞,非大丈夫所言,倘若心有一道,身向往之,則該當(dāng)力破萬難,則該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雖九死其猶未悔——”

    王庭和說到此處,搖了搖頭,道:“人只有一命,魯兄卻要九死,這便是我與他的不同之處——魯兄為了心中認(rèn)死的道,可以九死,我王庭和卻不想如他一般,天下大道何其千萬,人力有涯,所能達(dá)者,也不過如滄海一粟,我自少時(shí),便知讀書是為達(dá)則兼濟(jì)天下,而不是為著有朝一日能在攬政殿中撞柱而死,即便死的轟轟烈烈,即便死的留芳千古,天下皆知?!?/br>
    “留著這條命,敦睦所能踐之道,能為蒼生、百姓所做之事,不知凡幾,則即便百年后于史書未留片墨,籍籍無名,心猶未悔?!?/br>
    他云山霧罩的說了一通,最后見那頭的龔昀、余亦承神色茫然,似乎并未聽懂的樣子,倒也不以為忤,只捋著胡須哈哈一笑,道:“既如此,元夫兄、重年兄,在下便先告辭了。”

    等王老大人飄飄然離去,龔昀才有些摸不著頭腦的轉(zhuǎn)頭問老友道:“敦睦方才那些話,究竟是什么意思?你聽懂了么?”

    余大人沉默了許久,最后總結(jié)出十分簡明扼要的四個(gè)字——

    “敦睦是叫咱們……”

    “少管閑事?!?/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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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宮人選定下這事,很快就在朝中傳了開來。

    皇后人選出自賀家,果然如龔老大人所料那般掀起了一陣不大不小的波瀾——

    只是這場波瀾,與龔老大人事前所猜想的稍有不同,竟并沒有鬧得很大,或是因著皇帝暗中也在摁著,或是因著皇后人選雖然出自賀家,與永國公關(guān)系卻并不太近,也或是因著經(jīng)了多日來的一連串變故、目睹了魯、趙師徒二人的現(xiàn)狀,刺兒頭們也開始在心里認(rèn)了慫,識時(shí)務(wù)為俊杰起來——

    罷了,罷了,皇上愿意立后,本也已是意外之喜,他沒有一意孤行的打算和賀將軍搞一輩子的男風(fēng),叫江山無繼,大家便已經(jīng)阿彌陀佛了。

    至于皇帝究竟樂意選誰做皇后,又愿意抬舉誰,他們也懶得再多過問了。

    總之再不濟(jì),皇后人選也得過了太后娘娘的眼,自己親兒子討媳婦,太后娘娘總不至于不上心吧?

    當(dāng)初她替已故的長公主選駙馬,何等上心、何等挑剔,朝臣們可都記得。

    賀大姑娘能過了陳太后那一關(guān),想必?zé)o論品行、樣貌,都定然是不差的。

    這次沒了御史臺的刺兒頭魯中丞和趙大夫,朝臣們瞧著議政閣那幾位,似乎也并沒有規(guī)勸皇帝再行斟酌中宮人選的打算,沒了人牽頭,議政閣的老大人們又都不吭聲,底下的自然學(xué)乖了,要在心中掂一掂自己幾斤幾兩、什么分量,夠不夠格去做那出頭鳥。

    于是,選后之事激起的一點(diǎn)不大不小的波瀾,便這么雷聲大雨點(diǎn)小的消失了。

    至于那位傳聞中和陛下關(guān)系很不簡單的永國公賀小公爺,如今自然是沒少有人等著瞧他的笑話,以為皇上既然總算定下了心,等成過了親,知道了女子的好處,賀將軍這不登臺面的舊日之歡,想必難免要遭冷落了。

    一時(shí)幸災(zāi)樂禍的、等著看他笑話的、同情他的都有,賀顧倒對那些人言語里或暗藏機(jī)鋒的嘲諷、或隱晦婉轉(zhuǎn)的勸慰都不置可否,只是延續(xù)了他一貫的作風(fēng)——

    裝傻。

    只是這次倒不是為了低調(diào),而是因著他心中清楚,更大的風(fēng)浪還在后頭,眼前這才哪兒到哪兒?

    遠(yuǎn)不必為此介懷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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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宮人選有了,新帝的婚事便也很快定了下來,司天監(jiān)挑來挑去,選了個(gè)無論橫看還是豎看都再合適不過的良辰吉日。

    七月初一。

    雖說是早了些,但今上的婚事實(shí)在拖了太久,好日子難等,如今定的早些,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反正太后娘娘、太妃娘娘必會幫襯著,內(nèi)務(wù)司也不是cao持不過來。

    皇帝的婚事,那可是天大的熱鬧,這消息很快便如同長了腿一般,傳遍大街小巷,一時(shí)京中無論街頭巷尾,販夫走卒,男女老幼,茶余飯后的談資都成了新皇立后的事。

    有人道:“當(dāng)初賀將軍回京時(shí),咱們皇上就在宮門前的城樓上站著,我雖只遠(yuǎn)遠(yuǎn)瞅了一眼,哎呦!那樣貌,可別提多……”

    他想說俊,可話到嘴邊,卻也覺得似乎有些不妥,于是連忙改了口,道:“……別提多威風(fēng)、多英明神武了!真不知宮里頭替皇上選出來的娘娘,得好看成什么樣,才能配得上皇上吶!那必得是天仙兒一樣的人物啊!”

    旁邊有人嗤笑道:“那天我也在你旁邊,劉老六,別吹牛了,隔了那么老遠(yuǎn),皇上就算真在城樓上,你能看見什么呀?!庇钟腥说溃骸皠⒗狭褪窃诖蹬#壹冶硎逶谒咎毂O(jiān)衙門里當(dāng)差,給貴人們幫手,他說他親眼看見……”

    說話的人語及此處,四周看了一圈,才把頭湊到茶攤底下躲著陽光嗑瓜子的人群中間小聲道:“他說他親眼瞧過那位……那位的畫像,嘖,可實(shí)在是不敢恭維啊,生的面方耳闊,眉毛好似兩條燒火棍一般,劉老六還吹說是什么天仙,我看即便是天蓬元帥下凡,也比……”

    劉老六被他嗆得面子,面紅耳赤道:“胡說八道什么,隨便編排皇后娘娘,我若把你告到衙門去,你可得吃不了兜著走?!?/br>
    那自稱親戚在司天監(jiān)當(dāng)差的黑臉漢子聞言,竟也不害怕,只嘿嘿笑著遞給劉老六一把瓜子,道:“欸,怎么還認(rèn)真了呢,玩笑,都是玩笑,六哥這樣寬宏大量的人,可不要和我一般計(jì)較啊?!?/br>
    那劉老六哼了聲,卻明顯被他這一句話給哄得消了氣,順坡下驢的也不提要報(bào)官的事了。

    黑臉漢子見他不氣了,轉(zhuǎn)頭又隱秘的笑了笑,低聲道:“我告訴你們,那畫像,我表叔他瞧得或許還不很真切,但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八字,司天監(jiān)要給皇上爺爺掐算良辰吉日,再抄了造冊送進(jìn)奉先殿的,他卻肯定沒瞧錯(cuò)……你們猜,怎么著?”

    他說道此處,故意賣了個(gè)關(guān)子,頓住不繼續(xù)講了。

    等有人忍不住好奇低聲催促,問他“到底怎么了,快說啊”,才低聲道:“這位未來的皇后娘娘的八字,你們猜和京中哪位貴人同一日?”

    “和誰?”

    “如今的永國公,從承河殺退了戎犬的賀將軍??!”

    有人嚇了一跳,道:“王狗兒!這可不敢胡說??!”

    王狗兒卻道:“我騙你們這個(gè)做什么?信不信由你?!?/br>
    眾人面面相覷,心中卻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年前,京中傳的甚為邪乎的那些陛下和賀將軍有斷袖之癖的流言來。

    “真的同一日?哪有這么巧的事?”

    “難不成……皇上這是有意挑了一個(gè)和賀將軍同日所生,又都姓賀的女子,以平此生不能與他廝守之痛?”

    “可同日所生也就罷了,八字都一樣,天下哪有這么巧的事?還都姓賀,我可不信,除非是一個(gè)娘肚子里出來的?!?/br>
    “王狗兒,你表叔到底看沒看清,真的假的,連時(shí)辰都不差么……誒?王狗兒?”

    茶攤里幾個(gè)聊閑的閑漢轉(zhuǎn)頭一看,才發(fā)現(xiàn)方才那坐在他們邊上,自稱叫王狗兒的黑臉漢子,此刻早已沒了身影。

    天下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

    “賀大姑娘”與賀小公爺生辰八字一模一樣這傳聞,又一夜之間如同長了腿一樣從坊間傳回了朝官們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