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墨水與鵝毛筆的替代品，碳棒是價格最為低廉的那種。同時，因為它并不僅限于在紙上書寫并且還能拿來繪畫的特性，即便是對于貴族而言，碳棒也絕對是不可替代的一種東西。

    而眼前的這個家伙看過了整家煉金工坊的貨架，最后就問了這么一個每家煉金工坊必有、連擺上貨架都嫌他占地方的便宜東西？！

    托比咬緊后槽牙，用力閉眼調(diào)整情緒。

    期間他再一次想起了不久前對方說過的那些話，而現(xiàn)在看起來，無論是對方那輕描淡寫的語句，抑或是那句所謂的“讓發(fā)熱粉用完后再變回去”，都不過是對方隨口說出來的吹噓顯擺，怕不是專門拿來騙他這種對煉金懂一點又不盡然全知道的半吊子。

    ……你這是何必呢，這要被拆穿了可就丟臉丟大發(fā)了。

    謹記著自己服務態(tài)度、對工作盡職盡責的托比壓下心里那點“拆穿后看對方好戲”的惡劣心思，重新對氧化鈣禮貌問詢道：“碳棒是么？請問您需要多少？”

    “兩根?！毖趸}對店員npc的態(tài)度很滿意，“還有你們這里有銅絲么，我想買一些?！?/br>
    “銅絲是么，這個店里也是有的，我?guī)湍靡稽c出來吧?！便~絲在這個時代的用途很是有限，購買者通常來說也就是拿它做手工的婦女或是兒童，布魯克煉金工坊因此也沒把它擺出來。

    因為以前的販賣習慣，托比幫氧化鈣拿出來了一大卷銅絲遞過去。

    氧化鈣其實并不需要這么多的銅絲：“請問我能直接拿我需要的長度么？”

    “當然。”托比遞過去一個小剪子。

    然后，他就看見了對方接過剪刀，剪下來了兩條還沒手臂展開那樣長的銅絲下來。

    ……我就知道。

    托比接過對方遞回來的剪刀和銅絲，沒忍住在背對著這位貧窮顧客的時候，翻了個白眼。

    對方顯然還不知道他心底的不滿，拿著手上的銅絲便催促道：“還有我的碳棒呢，能不能現(xiàn)在幫我拿出來。”

    托比在心里嘆了口氣：“好的好的，馬上幫你拿出來?！?/br>
    托比：算了算了，蚊子再小那也是rou啊。

    他把銅絲放回去，拿出碳棒遞了過去。然后，他就看見眼前的這個顧客把東西接過去后，行為古怪地把銅絲纏在了碳棒上。

    ……能說出“讓發(fā)熱粉用完后再變回去”這種大言不慚的話的家伙，行為古怪點也正常吧。

    看對方在那纏銅絲纏得認真，托比正想著要不要稍稍打斷一下對方然后要錢，就看見氧化鈣很快抬起頭，又和他說了個要求：“你們店里應該有電系的魔法卷軸吧，給我來一個?！?/br>
    魔法卷軸……托比終于打起了精神。

    “當然有，我馬上幫您拿過來?！焙偷昀锲渌麞|西不同，由魔法師刻下法陣制作的魔法卷軸成本并不高，貴都貴在魔法師的辛苦費上。店里的魔法卷軸都是由店主布魯克自己做出來的，賣出去一個就能賺不少。

    托比拿出一個電系魔法卷軸遞過去，然后很快報了個數(shù)。

    氧化鈣算了算自己今天賺到的錢：“能不能給我拿一個更便宜一些的。”

    “對了，我想要的魔法卷軸是那種有電，但是又電不死人的那種……你們這應該也有的吧?！彼f著又特意囑咐了一句，畢竟他可不希望自己實驗做完了，人也跟著沒了。

    托比還是頭一次聽到買魔法卷軸的客人提出這樣的要求：“有是有，但是您確定？”店里倒是有幾個半成品，但是沒多少威力的魔法卷軸能買來做什么？

    氧化鈣：“當然?！?/br>
    “……好吧?！蓖斜群喼睙o法理解，但他還是轉(zhuǎn)身拿了個半成品，并再一次告知了價格示意對方付錢。

    氧化鈣接過魔法卷軸付錢，眼見自己終于湊夠了需要的東西，他臉上不由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微笑。

    電源、導線、碳棒……只是這簡單的結(jié)構(gòu)就能做出最基礎的碳弧燈。

    ——那曾經(jīng)是人類歷史上用于實際照明的第一支電光源，而它今天或許也會在這個游戲世界里發(fā)出光來。

    ……就看這個游戲的制作組還原得有多精細真實了。

    氧化鈣呼吸突然變得有些急促。

    不算是捏著碳棒的他的話，假若用魔法卷軸作為電源，那勢必還需要另一個人發(fā)動卷軸。

    氧化鈣把一邊的銅絲垂下連接地面，權(quán)當做是零線，然后把另一邊的銅絲連著魔法卷軸一起遞到了npc手上，嘗試與npc互動讓對方幫忙：“那一會兒，能麻煩你幫忙發(fā)動一下魔法卷軸么？就是在我說了使用卷軸后，把里面的電系魔法都用在這根銅絲上。”

    “當然可以。”雖然不明白對方買了魔法卷軸又這么隨隨便便就亂用到底是為了什么，但對于已經(jīng)了付錢的顧客，托比的態(tài)度好上了不少。

    ……又或者說，這一段服務經(jīng)歷也讓他存了些陰暗的心思。

    譬如，想看著對方就這么浪費錢，并在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些什么蠢事后后悔。

    他這么想著，從未想過在那一系列自己無法理解的事情過后，他有幸看見并參與了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奇跡。

    伴隨著氧化鈣通知他使用卷軸的聲音響起，電流流竄在銅絲與碳棒之間。

    而在氧化鈣兩只手捏著碳棒的下端斷開原本連接的回路后，那崩碎在空氣中電火花照亮了這一方天地，深深刻在了托比的眼底。

    托比前半生從未見過這樣的光景。

    他看過魔法工會掛在大廳頂端的昂貴魔法圣燈，也用過那伴隨著濃重黑煙升起而黯淡地照亮黑夜的煤油燈。但他從沒想過，只是一段銅線，兩只便宜的碳棒，再加上一個幾乎沒有任何用處、哪怕作為添頭也會被嫌棄的半成品魔法卷軸，就能發(fā)出明亮的光來。

    他捏著銅絲的手發(fā)顫，那顫抖的弧度傳遞到了氧化鈣那邊，讓他疑惑地轉(zhuǎn)過頭來。

    但是托比沒空去反應，只把銅絲攥得更緊了，直至銅絲上留下了明顯的彎痕。

    直到魔法卷軸中的法力耗盡，他那尚還沉浸于震驚中的聲音發(fā)顫地叫住了開心把東西收起來的氧化鈣：“您這是怎么做到的？！”

    這一次，那個“您”算是他用得最為真心實意的一次。

    氧化鈣好心情地哼著不成調(diào)的歌，隨口道：“這是科學?！?/br>
    “科學？”托比問，“……是某位神明么？”

    “哈，神明？！”像是聽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話，氧化鈣笑出了聲。

    他沒回答托比的問題，只是收過對方手上那段被捏出痕跡的銅絲，徑直走出了煉金工坊。

    按理說，聽到這樣像是嘲諷的、對神毫無敬畏的笑聲，托比理應是該生氣的。但他就這么看著對方笑著離開，心里反而憑空多出了幾分氣力。

    突然地，哪怕沒有親眼見過，他也開始無端地相信，對方所說的“讓發(fā)熱粉用完后再變回去”也是真的。

    ——即便這領域哪怕是連魔法都從未踏足。

    ……

    ——電弧燈都能搞出來了，電燈還會遠么？！

    眼見“異世界愛迪生”的稱號離自己越來越近，越來越真實，越發(fā)覺得哪怕是在游戲里也很有可能能弄出電燈泡來的氧化鈣心情不錯地離開了煉金工坊。

    然而他的好心情顯然沒能持續(xù)多久……

    “氧化鈣?！甭犚娪腥瞬簧跏炀毜睾俺鲎约旱膇d，氧化鈣轉(zhuǎn)頭看過去，來人一張陌生的臉，游戲id——五水硫酸銅卻是他熟悉的那個。

    五水硫酸銅——那是個和他的id一脈相承的“儒雅”id，而這也正是那個告知他《弒神》這個游戲并把百度云賬號借給他的朋友。

    五水硫酸銅走到氧化鈣旁邊，語氣熟稔：“你終于舍得上游戲了啊，之前看你說游戲沒意思，我還以為你老早棄游不會回來和我一起完了呢?！?/br>
    氧化鈣：“這不是正好發(fā)現(xiàn)有意思的東西了么……”

    他正想說說自己的發(fā)現(xiàn)，就聽見對方用調(diào)侃的語調(diào)問：“有意思的事情，你指的是靠摩擦生電，科學賣藝？”

    氧化鈣一愣，問：“你怎么知道的？”

    五水硫酸銅：“論壇上知道的。而且不只是我知道，所有首測玩家、等著進游戲的云玩家，他們都知道了?！?/br>
    “……哈？”氧化鈣突然就覺得自己不快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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