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

    然而呂瀚海還沒高興太久，就已經(jīng)覺得自己是誤上了賊船。

    被倒吊起來的感覺可不好，渾身血液倒流的壓迫感讓他臉頰漲得通紅。嬴亮把呂瀚海的身體抱起，當攝像機開始錄像以后，展峰高舉的右手做了一個下切的動作。

    嬴亮拍了拍呂瀚海的后背：“閉氣，要丟了！”呂瀚海心道：臭小子，雖然平時跟我不對付，但還是有他自己的原則，沒突如其來地把我扔水里，倒還算個君子。

    第一次實驗，呂瀚海堅持了一分鐘，剛被撈起來大喘氣，就聽展峰說：“被害人被填入油桶時處于昏迷狀態(tài)，呼吸并沒停止?！?/br>
    呂瀚海郁悶地說：“啥意思？聽不懂?！?/br>
    嬴亮好笑道：“就是叫你不能憋氣，必須得嗆水才行?！?/br>
    “我靠，殺人??？”呂瀚海話音未落，嬴亮又拍拍背，把他扔了進去。

    他在水中一邊掙扎，一邊破口大罵，至于罵的什么，沒有人能聽到。求生的本能使他的身體劇烈晃動，從桶中濺起的水花，灑滿了半個車廂。

    隗國安手持秒表，憂心忡忡地看著，15秒一到，他趕忙上前幫著把呂瀚海撈起來。

    出水時呂瀚海一邊咳嗽一邊破口大罵：“嬴亮你這個龜孫子，你他媽要弄死我是不是？”他剛對嬴亮建立起的一些好感被這一下弄得是蕩然無存。

    展峰拉起他的右手把了把脈?！斑€好，以你的身體素質(zhì)，再撐個15秒都不是問題！”

    隗國安驚呆了?！罢龟?，不會還要再來一次吧！”

    呂瀚海一聽，像條蚯蚓一樣扭起來?！澳愦鬆?shù)模阋嫠牢揖徒o我個痛快，不帶這么零敲碎打的！”

    展峰似笑非笑地擺擺手?！八懔?，今天就這樣吧！嬴亮，把道九解開，我們其他人去會議室開會！”

    跟司徒藍嫣的心理實驗相比，展峰的實驗更加真實地反映了兇手的作案經(jīng)過。對偵查破案來說，如果只停留在理論上，難免千慮一失，很多情況下偵查實驗就顯得尤為重要。顯然，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弄到了想要的答案，也就沒必要繼續(xù)折磨呂瀚海了。

    會議一開始，展峰就讓嬴亮在電子地圖上刪去干擾信息，只留下九個藍點和五個紅點。他對司徒藍嫣和隗國安解釋說：“藍點代表案發(fā)地，而紅點則是300升非標桶的零售地。用箭頭標注行車方向后，再把九處現(xiàn)場相連，這樣就能得到一個不規(guī)則的多邊形。”

    展峰用手沿著行車方向比畫了一下，繼續(xù)說：“從箭頭指向可以看出，貨車始終是向多邊形的內(nèi)部行駛，也就是說，內(nèi)部的某個點，要么是兇手的目的地，要么就是他生活起居的地方。單憑這一條，在多邊形外的六個油桶零售點就可以直接排除了。”

    “展隊，”嬴亮舉手提問，“這個多邊形范圍里的點你是怎么得到的？之前你好像刪掉了三個。”

    “拋尸地在省道旁，載重貨車的行駛速度不會很快，一般大型廂式貨車的平均車速，要控制在每小時100公里以內(nèi)，否則容易出車禍。單人駕車精力有限，不可能跑得太遠，我安排道九去快遞公司，問過一些常年跑廂貨的老司機，他們說就算技術(shù)再好，單趟極限距離最多1200～1500公里。我參考這個里程數(shù)，去掉了三個零售點?！?/br>
    “原來如此。”嬴亮點點頭，算是服了氣，“那剩下五個又怎么做排除？”

    展峰沒有著急回答，而是按動控制筆，地圖上瞬間又多出了九個黃色光點，它與藍點的距離很近，且都在一條公路網(wǎng)上。

    “黃點是被害人（油耗子）活動的服務(wù)區(qū)，從黃、藍兩點的位置關(guān)系，可以很直觀地看出，兇手是在服務(wù)區(qū)把目標帶離，行駛一段距離后在藍點位置殺人拋尸！”

    “他是在返程途中作的案？”司徒藍嫣問。

    “沒錯，不過這個推論還可以更精確?！?/br>
    展峰把剛才的實驗錄像投影在大屏幕上，尤其是呂瀚海掙扎的那十多秒，被他來回放了三遍。視頻暫停后，他指著一片狼藉的車廂：“人從活著到溺死肯定需要一段時間，所以求生的本能會讓他拼命掙扎。為保證油桶不會被弄倒，桶里必須裝有足夠重量的柴油。

    “剛才在試驗時，我裝入了四分之三的量，可就算如此，道九也還是差點把油桶撞翻。水的密度是1g/cm3，而柴油的密度為0.83～0.855g/ml，也就是說，相同的重量，柴油的體積要大于水的體積，而現(xiàn)場的實際柴油裝量，遠不止四分之三。可油裝得越多，車廂內(nèi)被濺起的柴油也會越多。真正的現(xiàn)場，肯定比我們實驗的結(jié)果更狼藉一些。”

    展峰做出結(jié)論：“貨車車廂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如果是載貨作案，無論是什么貨物，都會被污染，所以我更偏向于空廂作案！”

    “可是，空不空廂有什么關(guān)系嗎？”嬴亮問。

    隗國安捏著下巴，若有所思地看向展峰：“各行各業(yè)都需要考慮成本和利潤，20世紀90年代沒有高速公路，跑一趟車的成本比現(xiàn)在要大得多，如果一次空車倒還好，次次空車，豈不是虧大了?！?/br>
    嬴亮終于明白過來?！皩Π。沁@么個理，每次都空車回，他賺什么錢？”

    展峰說：“除非一種可能！”

    “什么可能？”

    “貨物利潤很高，只需要跑單程的情況?！?/br>
    “那是什么類型的東西？”嬴亮問。

    隗國安挑眉?！翱磥?，是高危物品。”

    展峰點頭?！肮硎逭f得沒錯，我們假設(shè)兇手從a地駛發(fā)，運貨到b、c、d、e等不同的地方，貨物要在一日內(nèi)抵達，那么單人駕駛就完全沒有問題。卸貨后兇手在返程的途中作案，再次回到a點。這個假設(shè)行程，剛好就跟我們掌握的情況完全吻合。兇手只有運送高危品，才可以保證空車回程還有利潤。常見的高危品分固體、氣體和液體三種，后兩種使用的是罐車，只有固體才會用廂式貨車！”

    說著，展峰拿出了一份檢驗報告?！霸谶M行微量物證提取時，我發(fā)現(xiàn)九個裝尸油桶中都有少量的檳榔殘渣！我國有兩個地方的人最愛吃檳榔，一個是q省，另外一個是hn省。不同的是，前者是吃鮮檳榔，而后者吃的是加工過的干檳榔！提取到的檳榔纖維樣本中含有食品添加劑，所以兇手吃的是干檳榔?！?/br>
    “……這兇手，殺人的時候還嚼這玩意兒？”嬴亮有些難以置信。

    “檳榔是成癮性的植物果實，有提神醒腦的作用，很多hn人從小有嚼檳榔的習慣。干檳榔會產(chǎn)生少量的殘渣，不講究的人會邊嚼邊吐！夜間作案，加上長時間駕駛，很容易產(chǎn)生疲勞感，兇手有嚼檳榔的習慣也不奇怪，桶里面的少量檳榔渣，多半是他在作案時，無意間吐進去的！”

    展峰又補充道：“當然，不一定只有hn人才嚼檳榔，單憑這一點認定他來自hn太過武斷了。所以我后面是按照概率從大到小進行分析。從油桶的銷售記錄中能看到，位于hn境內(nèi)有三個地方，而這其中就有l(wèi)y市?！?/br>
    “l(fā)y……”嬴亮迅速調(diào)出ly市的資料，“hn省的一個縣級市，地處湘贛邊界，古為‘吳楚咽喉’，是省會cs副中心。它還有一個身份是世界花炮之鄉(xiāng)。”

    隗國安茅塞頓開，“對啊，花炮！兇手運的可能是花炮！”

    花炮是易燃易爆品，只能使用廂式貨車運輸。如果兇手的工作是給花炮廠送貨的話，那么一切都可以完美解釋。

    “如果說，剛才的推測只是大概率事件，那么所有巧合加在一起，就能得到真相?！?/br>
    展峰把另外兩個紅點熄滅，只留下了最后一個。

    “我斷定，兇手要么是ly市人，要么就長期在該市生活或工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