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本案目前已經(jīng)處在半公開的階段，市局抽調不少精兵強將，好協(xié)助展峰完成物證檢驗工作。

    案件碰頭會在24小時后就開始了，除了914專案組成員，展峰沒有邀請任何人參加。展峰習慣先聽取他人意見，而第一個發(fā)言的大多是嬴亮。

    “我在屋內找到了吳培根的身份證，到期時間為2008年，也就是說，在他作案期間，該身份證仍在有效期范圍。查詢關于此證的所有軌跡，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曾跟誰結伴住過酒店或乘坐過火車。如果他真和串子結伙作案，為什么兩人無一點交集？”

    司徒藍嫣本對此也有疑問，既然嬴亮開了個頭，她就順帶發(fā)表了自己的觀點：“我觀察了吳培根的日常家居擺設。廚房落滿油污，只有一人的碗筷；室內物品擺放凌亂；雜物間墻根下，堆砌有近百個白酒瓶；尤其是臥室床頭前，還有半箱未打開的瓶裝白酒。種種細節(jié)可以看出，他是長期處在一個靠酒精麻痹自己的頹廢狀態(tài)。頹廢是一種意志消沉、精神萎靡的內心反映。形成條件因人而異。心理學上做過一項調查，男性頹廢的根源多來自婚姻家庭和生存壓力。前者暫且不說，我們重點來分析后者。

    “常見的生存壓力多表現(xiàn)為生理疾病壓力、經(jīng)濟壓力、精神狀態(tài)壓力。在面對壓力時，能夠自我控制，有條不紊，即所謂的因勢利導，只有少數(shù)人可以做到，絕大多數(shù)人面對突如其來的壓力，并不能做到合理調整心態(tài)。

    “我看了吳培根的資料，他只有小學文化，應聘到縣醫(yī)院當保安，因為跟竊賊殊死搏斗，上了報紙的頭版頭條，所以才被醫(yī)院評為明星保安。在眾人的關注下，他的內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從而在認知上會本能地給自己套上一層光環(huán)效應。他內心情感也會因為這個達到一個頂點。為了使光環(huán)永遠保持亮度，那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停地抓賊。

    “在沒有正確引導的情況下，他其實是進入了一個急功近利的階段。不巧的是，悲劇突然發(fā)生，他因為故意傷害罪被判入獄兩年。因為抓賊這同一件事，走了兩個極端，這種心理落差是造成他頹廢、逃避現(xiàn)實的主要原因。吳培根刑滿釋放后，好友翟國慶慷慨解囊，他找到了一絲慰藉，這也是他不管多晚收工，都要去醫(yī)院找翟國慶喝兩杯的緣由。

    “事實上他內心的主導情緒還是悲觀跟落寞。離開翟國慶回到家中，他還是只能靠酒精才能睡著。友情作為調和劑在很長一段時間內起到了安撫作用。但隨后發(fā)生的醫(yī)院墜樓事件，是他情緒突然爆發(fā)的誘因。這種情況，對他來說是極大的心理刺激，以至于他可以放棄友情，去藥房偷乙醚。

    “在翟國慶發(fā)現(xiàn)乙醚失竊后，兩人因為這個鬧僵，悲觀情緒唯一的調和劑也蕩然無存。在心理暗示逐漸加重后，他把所有的消極情緒全部施加在了竊賊身上，以致發(fā)展到需要殺死對方才可以解恨的程度。從以上心理活動看，吳培根有充足的作案動機和作案條件。那么我們再接著分析下本案的作案人到底有幾個。串子是賊，而吳培根的殺人動機，是源于對賊的恨！兩人水火不容，我看他倆不可能在一起合作?！?/br>
    嬴亮假設說：“如果串子隱瞞自己的身份呢？”

    司徒藍嫣道：“任何合作都是建立在信任的基礎上。如果吳培根對串子不了解，他怎么敢跟對方聯(lián)合起來干殺人的勾當？串子是江湖中人，必定會保留一些江湖人的作風，接觸時間長了，吳培根不會發(fā)現(xiàn)不了貓膩。我認為這是一個矛盾命題，假設并不成立。另外，吳培根的作案誘因就是心理落差跟負面情緒無法宣泄，如果他有一個能要好到‘一起殺人’的朋友，那么他作案的可能性反而會大大降低。所以我認為，本案是吳培根一人作案，串子并沒有參與?！?/br>
    展峰連連點頭?！皟词竹{車隨機等候目標，然后用乙醚迷暈，在車廂內把對方殺死，最后拋尸。整個過程一人足以完成。另外，我在雜物間內發(fā)現(xiàn)了一把鐵鍬，鍬面附著大量泥土，鍬把殘留血痕。吳培根作完案后，應該是把尸體掩埋在了某個地方。這種處理方式，需要大量體力，要是有幫手他不可能一人完成。所以，我也認為本案沒有第二人參與?！?/br>
    嬴亮為難地說：“本以為串子和狗五是一起案子，沒想到到頭來，還八竿子打不到一邊！”

    展峰卻說：“也不能就這么肯定。”

    嬴亮有些好奇，“哦？難道真有關系？”

    “暫時還不清楚，但我始終感覺事有蹊蹺?！?/br>
    “什么蹊蹺，展隊你快說說看。”嬴亮急不可耐地問。

    展峰把鐵鍬的照片打到投影上：“這是一把專門用來挖坑的尖頭鐵鍬，鍬柄加鍬面總長155厘米，比地鱉蟲的廂體還要長12厘米；為了不讓鐵鍬露出，在攜帶時，只能把鐵鍬沿長方體對角線斜放，車廂要處于空廂狀態(tài)。也就是說，兇手在把目標迷暈后，會先回趟家，帶走挖坑工具，然后再進行埋尸。既然要回家，那在院中殺人要比在室外穩(wěn)妥，因為這個，再次重建作案過程就是：等候目標——迷暈——帶回家中殺死——取鐵鍬埋尸。從院子中留下的物證不難看出，他是在做完最后一起案子后，倉皇而逃。問題可能是出在了埋尸環(huán)節(jié)?！?/br>
    司徒藍嫣秀眉一挑：“難道說，兇手埋尸時被發(fā)現(xiàn)了？”

    “對！而且發(fā)現(xiàn)尸體的并不是警察，否則他會直接棄車逃逸。他敢把車騎回家，說明他清楚，就算被發(fā)現(xiàn)，仍有一段緩沖時間。可讓我感到奇怪的是，2003年以來，本市無一起命案積案，也就是說，那個人并沒有報案。

    “還有，在檢驗鐵鍬上的泥土樣本時，我發(fā)現(xiàn)了大量草木灰成分。巧合的是，最后一案發(fā)生在2003年4月8日，是清明節(jié)過后的第三天。清明祭祖焚燒的黃紙，是草木灰主要的來源方式。我懷疑，兇手把尸體埋在了墓地附近。

    “2003年，本市墓地還沒什么規(guī)劃，只要是個山頭，都能葬人。但考慮到地鱉蟲的最大行駛公里數(shù)，主城區(qū)范圍內牛家山是兇手的唯一選擇。牛家山位于塔山區(qū)的正南方，處在兩市的交界處，距吳培根住處直線距離約50公里。地鱉蟲滿速前進四十分鐘才能到達。墓地白天都看不見幾個人影，到了晚上更是人跡罕至。

    “那么我們的問題就來了。兇手在夜晚埋尸的時候，會被什么樣的人發(fā)現(xiàn)？退一萬步說，在能見度極低的情況下，就算是兇手被發(fā)現(xiàn)，他的反應也未免太強烈了些，不是嗎？”

    司徒藍嫣表示贊同，“展隊說得沒錯。兇手殺人時戴了口罩，那他在埋尸時不會不戴。就算被發(fā)現(xiàn)，對方也不可能看清兇手的長相。另外，他駕駛的地鱉蟲并沒有特殊標記，屬于扎進人堆就無法辨認的那種。他應該完全不用擔心自己會暴露。兇手倉皇逃離的恐懼并不是源于警方，否則他首先要做的是清理作案工具，逃避打擊。如果把警方排除，那么能威脅他生命的，就只剩下賊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