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在這次行動之前，司徒藍嫣多以理論見長，她的老師關榮是國內(nèi)頂級的犯罪心理側(cè)寫專家，遺憾的是，多年求學研究理論，讓她錯失了很多跟老師一起偵破大案的機會。直到老師故去之后，司徒藍嫣才有了如今的志向，她要把自己所知的理論盡快地運用到實際當中，就像老師一樣。

    純粹從理論上講，要想完成一起兇殺案必須具備作案時間、作案地點、作案動機、作案方式、作案能力五大要素?？捎捎诜缸锶说淖陨項l件不同，這五大要素又無規(guī)可循。

    如何將理論用于實際，司徒藍嫣也一直在辦案中不停摸索。

    她回頭看向嬴亮，說：“卷宗上說，王沐每天為了招攬生意，并沒有固定的關門時間?！?/br>
    嬴亮cao作平板電腦雙擊一個統(tǒng)計軟件，“是的，師姐。她每天收工，都會給男友打個電話，我分析了她一個月內(nèi)的通話記錄。在三十天中，有十五天是在10點鐘前后關門，八天是在9點半左右關門，還有七天極不規(guī)律。而案發(fā)那天，她是晚上10點半關的門，比平時都要晚?！?/br>
    “被害人無固定作息，兇手要想選準最佳時機，那他必須要有大量的空余時間。由此推論，他大概率沒有固定職業(yè)及經(jīng)濟來源?！?/br>
    嬴亮附和道：“一年之內(nèi)橫跨三省，多次作案，流動性較強，不太可能有穩(wěn)定工作?！?/br>
    司徒藍嫣看向巷子深處，“兇手的作案時間，還要取決于下手的地點。68號尾巴巷僅有三棟自建樓，樓房高四層，每層四戶，就算全部住滿，也沒幾個人?！?/br>
    整個社區(qū)外來務工者很少，常住戶都是化工廠職工。除了夜班，多數(shù)人都要遵循“早七晚六”的時間表。嬴亮來到司徒藍嫣身邊，向她展示口供掃描件：“王婆說，王沐來買了她收攤前的最后一份煎餅?！?/br>
    嬴亮手指一行文字：“法醫(yī)解剖，死者胃部充盈，煎餅尚未消化?？诠┖蜋z驗結(jié)論吻合，兇手的作案時間，可精確到晚上10點30分左右?！?/br>
    “這個點，早班的已睡去，夜班的還在忙碌，巷子里不會有多少行人。剛才一路走來，我發(fā)現(xiàn)，途經(jīng)的多條尾巴巷其實都有作案的條件，兇手為什么要選在王沐家樓下？”司徒藍嫣提出不解之處，“這個位置看起來有些特別?！?/br>
    “難道是這里有電線桿阻擋？不會被發(fā)現(xiàn)？”

    “不全是。國外的很多連環(huán)殺人案兇手，他們在選擇作案目標時，往往會遠離被害人的居住地，究其原因有兩點：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受害人的反抗情緒會大打折扣；另外，目擊者見義勇為的概率也會降低?！彼就剿{嫣搖頭道，“這個兇手極有自信，所以才放棄優(yōu)勢，選擇在死者熟悉的環(huán)境中作案。我推測兇手可能具有成就型人格特征，這種人會在某個擅長的領域里表現(xiàn)出極度的自信?！?/br>
    “王沐是第一名受害者，照你這么說，兇手那么自信，難不成他之前還殺過人？”嬴亮頓時緊張起來，“莫非還有未串并的案子？”

    “犯罪不代表就要殺人！他自信的應該是犯罪手法?！彼就剿{嫣的否定讓嬴亮放松了一些。

    “照你的意思，兇手有犯罪前科？”作為高級情報分析專員，他立即跟上了司徒藍嫣的思路。

    “只是推測。另外，兇手做完每起案子后，都會在現(xiàn)場留下‘0617’的字樣。類似案例在國外倒很常見，往往嫌犯具有表演型人格障礙，這類人渴望得到關注，甚至不惜用殺人的方式來展示自己。他們在現(xiàn)場留下標記，就是為了讓警方把所有案件串在一起，擴大事態(tài)的嚴重性，以此造成民眾的恐慌，來獲得精神上的滿足！”

    “難不成本案的兇手也是這樣？”

    “不！”司徒藍嫣斬釘截鐵地說道，“此類兇手，他們的主要犯罪動機還是挑釁警方，造成影響。他們會選擇在某個區(qū)域集中作案，只要警察抓不到他，案件就會一直發(fā)生，選擇目標也具有隨機性。本案橫跨三省，僅作案三起，對象都是年輕女性，很規(guī)律，不符合表演型人格特征。兇手應該沒有這種心理障礙，那他為什么又會在現(xiàn)場留下標記？”

    “對啊，為什么？”嬴亮愣頭愣腦地回問。

    “這就是本案的難點，兇手很可能具有交織型作案動機！”

    “交織？什么意思？”

    “它是犯罪心理學的一個專屬名詞。在我們國家發(fā)生的案例中，大部分兇手的動機都屬于直觀型犯罪動機，可以概括為三個字：仇，錢，情。但也有極少數(shù)的案件，犯罪動機存在交織。常見的，如雇兇殺人，雇主用錢買通殺手，作為雇主，他與被害人之間存在兇殺動機，而殺手與被害人之間也存在兇殺動機。被害人的死，實際上是由兩種犯罪動機交織所導致的。不過這是最簡單的情況。復雜一點的還有涉及種族、宗教等動機的，不過在我們國家，類似的案例較少?！?/br>
    嬴亮思索片刻，恍然看向司徒藍嫣，“師姐，照你這么分析，本案還存在雇兇殺人的可能？”

    司徒藍嫣皺起眉頭，沒有立即回答。

    “難道沒有？唉，我都糊涂了！”

    “不是沒有，是不好確定！王沐被害時，她隨身的挎包中攜帶了一個賬本，上面記錄了當天的盈利是62元5角。買煎餅花了2元，剩下的錢，全部被兇手拿走，甚至連一角硬幣都沒放過。這就很奇怪了。從行為可以反襯心理，要不是經(jīng)濟極度拮據(jù)，是不可能對一角硬幣產(chǎn)生欲望的。要知道，這5角錢可是散落在包里的，光是翻找就需要很長時間。我還沒見過哪個雇兇案例中的兇手會窮成這個樣子！”

    “說到錢，我也想起了一個細節(jié)?！辟寥粲兴?，“在案發(fā)當晚，被搶走的只有現(xiàn)金，可王沐身上的金戒指、金項鏈、手機都留在了現(xiàn)場，他有時間找一角硬幣，為什么不拿走這些值錢的東西？”

    “這說明他有反偵察能力，金銀首飾需要銷贓，一旦處理不好就會留下線索，只有慣犯才會考慮如此周全！單就這一點看來，兇手十有八九是前科人員?！?/br>
    嬴亮把分析結(jié)論保存下來后又問：“師姐，你還有沒有什么補充的？”

    “作案五要素已分析了三個，還剩下作案方式和能力?！彼就剿{嫣考慮片刻后接著說，“王沐是被人從身后用繩索活活勒死的，尸檢結(jié)論是機械性窒息死亡。我看過很多同類型疑犯的供述，用繩索勒死一個人，最少要三至五分鐘。這種殺人方法，多用在密閉的環(huán)境中，在公開場合連續(xù)作案的，是我見過的首例。”

    嬴亮設身處地假想了一下，“如果我是兇手，我可能會選擇用刀，快捷便利，還能降低作案難度?！?/br>
    “用刀也有弊端，如果下刀不準，大量噴濺鮮血難免會沾到身上。他連五角錢都要，我認為他可能連買套新衣服的錢都沒有。”

    “那為何不選擇錘頭這樣的鈍器？”

    “王沐被害時正值夏季，氣溫較高，鈍器攜帶不方便?！?/br>
    “不能使用銳器，也不能使用鈍器，難道選擇繩索，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不一定。王沐身高1.57米，體重55公斤。如果兩人有絕對的力量懸殊，用什么工具都能將其置于死地。從作案能力上看，兇手應該是男性，且身體強壯?！?/br>
    有了司徒藍嫣打樣，嬴亮也摸到了一點頭緒：“能把作案五要素考慮得如此周全，他肯定不止一次來過現(xiàn)場?；ń稚鐓^(qū)外來人口較少，68號尾巴巷又是條死胡同，不會沒有人看到情況?！?/br>
    “你也懷疑王婆是目擊者？”

    “對！她的煎餅攤就在巷口，怎么可能什么都不知道？”

    司徒藍嫣神色有些失望?！翱伤墓P錄你也看了，她確實什么都沒說，時隔十五年，她是否健在都不好說！”

    “也許當年有難言之隱呢？我覺得既然來了，還是去找一趟比較好！”

    “你有辦法？”司徒藍嫣有幾分好奇地看著這個莽莽撞撞的小師弟。

    “別忘了，我可是公安部高級情報分析專員，難不倒我！”

    司徒藍嫣掏出卡片相機，對著現(xiàn)場拍了幾張，“行，那我們先回車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