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歇
“掌???” 身后傳來一聲招呼,楚歇看到另一頭越國公家的世子趙煊正從馬背上下來,朝著他行了一禮后問,“真是難得,竟能在獵場遇到楚掌印?!?/br> 趙煊世子比楚歇還大幾個月,可看著還有幾分少年意氣,身軀提拔,下馬時動作利落干脆。 “哦,悶在家中也是無聊。帶人出來松泛松泛?!?/br> 楚歇并未回禮,下顎微抬著讓開了些許,趙煊這才看清身后人是個陌生的孩子。 看著像是十三四歲的模樣。便問:“沒見過啊,誰家的小公子?” 楚歇一天天口蜜腹劍,慣會玩弄權(quán)術(shù),許多人都吃過他的暗虧,一面怕極了他,一面又趨之若鶩地要同他打交道。 倒是沒見過他像個隨從似的領(lǐng)著誰家小公子四處玩兒的。 不由得對那小公子多瞧上兩眼。 “這孩子是江晏遲。”楚歇解釋道。 趙煊臉色一變。 江晏遲,那個江晏遲嗎? 眼下這種微妙時刻,楚歇把這一對母子從冷宮里弄出來干什么。 要知道,振國侯家相保的寧遠王嫡子已經(jīng)在來京的路上了。 趙煊也不傻,目光來回地在三人身上掃視,仔細一想便隱隱猜到楚歇的目的。 只將他拉過來,多走出幾步:“你是想把這孩子推上皇位?” “嗯?!?/br> 楚歇大方地承認。 “你瘋了。他身上可流著著一半月氏的血!沒人會同意他當皇帝的!”趙煊將聲音壓得更低些,“況且,振國侯,寧遠王,還有榮國公,三家齊齊作保要推那陵城郡王江景諳當太子,你何必去趟這渾水!” “江景諳當不了皇帝?!?/br> 楚歇道,“陛下又不是沒有親兒子,如何輪得到他?!?/br> “那江景諳也是先帝嫡親的孫子!況且寧遠王和振國侯都手握兵權(quán),這哪里是好惹的……” 楚歇余光瞥了眼不遠處在馬山踉踉蹌蹌的那孩子,篤定道:“我就要江晏遲當皇帝?!?/br> 你問我為什么。 因為這他媽的是老子必須走的劇本。 “欽天監(jiān)算過了,說近日西北紅霞藹藹,帝王星移,紫微星升,江景諳位于西北可不就是他嘛。而且啊,前兩日他途徑云華寺,順道求了一簽,就是帝王令!千里無一,這可不就是命!” 帝王令,神特么帝王令。封建迷信狗東西。 楚歇腦子一動,趙煊倒是點醒了他。 將那孩子從馬背上牽下來,拍了拍他袖子上的灰,說:“走?!?/br> “做什么?” 楚歇看著段瑟,說:“娘娘去了便知道了。”又轉(zhuǎn)過頭朝著趙煊擺擺手,表示有事要先走一步。 *** 靈妙寺里香火不斷,一踏進便聞見熏人的焚香。楚歇看著方丈將簽筒遞給江晏遲,那孩子還抬頭望了門外的自己一眼,楚歇溫柔地點點頭,示意他大膽地求簽便是。 一簽搖出。 寺廟中鐘聲頓響,驚起樹上喜鵲。 “是帝王令……” “帝王令啊……” “怎么可能,寧遠王之子不是也……” “噓……” 寺廟中人聲鼎沸。 年邁的方丈阿彌陀佛一聲,跪拜在佛前磕頭。 江晏遲瞥了眼方丈手中的簽,微微側(cè)首,透過身后重重人影交錯晃動的縫隙,望見門外身形不動,始終靜止佇立的那個人。 他沒有笑。 眼神空寂地望著自己身前那一尊大佛。 那一瞬間,江晏遲若有所覺。 這個人敢在這種事情上動手腳——他根本就不認神佛,無畏無懼。連神佛不信的人,往往極為可怕。 出了寺廟后,回去的一路上江晏遲都默不作聲。 那種令人心煩的預(yù)感愈加深厚,壓在心口教人喘不過氣。 楚歇想讓自己當太子。 江晏遲終于確信了這一點。 剛剛回到府邸中,便見到一分訃告遞到府上。 還未打開,聽到管事的說:“大人。太子殿下……畏罪自盡了。” 江晏遲瞳孔驟然一縮,眼光落在那一處訃告上。 楚歇的手指修長勻停,白凈得纖塵不染。 下人們將暖爐遞到他手里,又為他披上雪白的披風(fēng)。 他的臉擋在溫暖的雪絨中,睫羽如蝶,撲閃著,掩起滿目的黑暗與靜默。 “先且別告訴陛下。陛下身子骨不好,怕是聽不得這傷心事。” 話語溫柔,好不體貼。 他孑然一身倒是無所畏懼,被權(quán)力捆綁也無妨??墒牵M哪镉H能一輩子平安快樂,無憂無慮。 這太子,不當也罷。 但第二天,楚府里小殿下抽到帝王令的消息便傳遍了整個皇都,幾乎所有人茶余飯后都在談?wù)摰降仔〉钕潞托】ね跄膫€能當新太子。 奪儲之爭猶如箭在弦上。 不得不發(fā)。 * 咻—— 一支箭飛射而出。 劃出一道弧線插進草地里,連箭靶子都沒碰到,甚至差了一大截。 師傅矜矜業(yè)業(yè)地教了好幾天,小殿下到現(xiàn)在都還拉不開弓。 大魏以武立國,說實話,還沒出過這么廢物的皇子。 楚歇在遠處高臺上嗑著瓜子,周邊沒人便也沒繃著張臉,郁悶和系統(tǒng)在腦中吐槽。 “行不行啊……字吧不識字,弓也拉不開。文不成武不就的,我是不是找錯男主了???” “沒找錯,就是他,姓江,名晏遲,字風(fēng)予。”系統(tǒng)認真地確認了一遍,安慰道,“他可能是……大器晚成的類型?!?/br> “晚成?”楚歇將一把瓜子砸桌子上,罵罵咧咧,“再晚就成不了了!那宗室的小王爺馬上就到京城了,人家可是文武雙全,十項全能!自家孩子這么個樣子,怎么走劇情,怎么把他推上皇位?!我不搞了,這任務(wù)太難了,這男主是個廢物石錘!” 一聽楚歇要撂挑子,系統(tǒng)急眼了。 “后面肯定有轉(zhuǎn)機的!宿主別急嘛……再說了,就算男主弱了點,您的反派buff還是很強的,您想想辦法呀……” 想辦法想辦法,又是要我想辦法! 楚歇一個頭兩個大,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剛落座轉(zhuǎn)頭又看到那小殿下射出一箭,這次倒是射得遠了些,差點把靶子邊站著的師傅射死了。 “……” 楚歇望著那手足無措,正唯唯諾諾道歉的小殿下,只覺得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人家是冷宮里長大的,什么都不會很正?!拗髟趺茨苓@么嫌棄他呢……” 又是一箭出去,這次壓根沒拉好弓弦,一松手箭直接從手頭上滑下去,掉在腳跟前。 “至……至少他長得,長得很可愛……”系統(tǒng)說話聲音越來越弱。 小殿下瑟瑟縮縮地撿起來,蹲在地上,一副失敗太多次快要哭了的樣子。 楚歇也快哭了。 小祖宗,怎么回事。前幾天也沒發(fā)現(xiàn)你特么原來這么廢啊。 “他后來還打仗了,我看看……應(yīng)該是十八歲的時候……哦對,就是宿主你被凌遲處死后的第二年?!?/br> 楚歇太陽xue突突突地發(fā)疼。 差點還忘了凌遲這茬。 楚歇如此牛逼的人物還得被這么個廢物凌遲處死……怎么凌遲,凌遲兩個字你會寫嗎。 就火大。 “不是還有一個哥們要穿進來嗎。還說是正派那邊的助攻,人呢?再不來幫,我可真是人要沒了?!?/br> 這都什么垃圾主角。 扶都扶不起來的阿斗。 “我看看……快了,就兩個月后,宿主再堅持一下,江晏遲被封太子后,第二位宿主就要穿進來了……到時候您就不是孤軍奮戰(zhàn)了……” 還得兩個月啊。 楚歇頭禿。 還說后期要折磨他,給他吃苦頭??茨悄枘璧哪?,動不動就委委屈屈的跟個小姑娘一樣。 跟他那缺心眼的娘一個德行,除了哭還是哭,真要折磨一番說不定還得去跳護城河。 到時候別說兩個工具人配角線崩了,主角線崩得更快,全文直接快進到be。 “宿主,您想想辦法啊……再不想辦法,我們的小主角的太子之位就要被那位小郡王搶了……” “你他媽也是……就知道讓我想辦法!一路來我想了多少辦法了,主角這么辣雞,連個太子之位都爭不到,你讓反派來想辦法,合適嗎!”楚歇火上來了就忍不住口吐芬芳,“反派能怎么辦,反派也很絕望?。 ?/br> “嗚嗚嗚……” “哭,一個個就知道哭!” 滴的一聲把系統(tǒng)關(guān)了。 楚歇感到寒風(fēng)撲面而來,不由得攏了攏身上的披風(fēng),抱緊手中的金絲暖爐。 ——也就這爐子還有點溫度。 “備轎,出門?!?/br> * 在城外十幾里的官道旁小棧處,看到一隊浩浩蕩蕩的人馬,都是官爺打扮,正坐著吃茶。 馬車上印著醒目的‘寧安’二字。 正是護送寧安王之子,江景諳的車馬。 江晏遲隱身于林間暗影里,遠遠地馬兒停下,所有人都盯著那雕花紅木制,珠玉垂簾的轎攆看。 寧安王去往西北封地已久,所跟隨從大多也都習(xí)慣了苦寒。 還是第一次見這樣漂亮的轎子。 珠簾掀起后。 手捧著金絲暖爐,身披純白大氅的楚歇足尖點地,施施然低頭,被府兵攙著下了轎。 那些個官爺都看直了眼,手里的茶碗都沒端住,被燙了一手的紅斑。 是美人啊。 一剪秋瞳,眉黛遠山。纖纖素手比女子的還白凈。 太他娘的好看了。皇城里的人都這般好看嗎。 聽到外頭有些動靜。 郡王江景諳從驛站走出,正巧與剛剛下轎的楚歇對視上。 江景諳喉結(jié)上下一滑,哽了片刻。 楚歇還未說話,漆黑的眸子一轉(zhuǎn),便瞧見了里頭的江景諳。 心想,可算逮著你了,孫子。 這種時候來添亂爭皇位,爭什么,爭你馬呢。 楚大爺今天教你做人。 面上掛著靜默的笑意,只見美人踱步而來,幽雅的柏蘭香氣隨著風(fēng)彌漫開來,寒風(fēng)拂面吹起一縷鬢發(fā),聞著心醉。 “可是郡王殿下?!?/br> 啊啊,美人聲音也好聽。 江景諳只覺得心口都酥了,光顧著點了點頭,然后才輕咳一聲掩飾著方才的失神。雙掌交疊,十分客氣地行了一虛禮:“景諳許久不曾入京,敢問,是朝中哪位大人。” “我是楚歇?!?/br> 四個字如平地驚雷。 把剛剛回過神的郡王又驚得三魂去了七魄。 楚歇倒是半點不慌,找了一處干凈的地方叫隨從再擦了一遍,不急不緩地坐下,又叫了一壺?zé)岵鑱怼?/br> “郡王殿下入京何事?!?/br> “哦,是聽聞陛下病重,榮國公夫人是我姨母,是她奏請陛下容我替家父前來探望……” “原來如此?!背倘灰恍Γ谶@荒山野嶺里險些將這位郡王眼睛晃瞎。 “可是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時機,最近皇城里亂的很呢?!?/br> 江景諳問:“楚大人說的,是太子殿下之事……實不相瞞,本王此番前來,也是有事想再見見太子堂兄,是……” 楚歇眼生悲慟,打斷他:“太子殿下已經(jīng)被關(guān)進昭獄了。” 江景諳背脊一僵。 刺骨的寒意從腳底扎入,直升頭頂。 “你說什么?!?/br> “我說,太子殿下,已經(jīng)在昭獄里被關(guān)了十天了。” 聞言,江景諳倒吸一口涼氣。 面前的楚歇神色雖然哀傷惋惜,可那眸子深處透出來的光是冰寒的。 “太可憐了。他在昭獄里我去看過一次,那身上,當真是沒一塊好rou。那狼牙長鞭都是帶倒刺的,一鞭子下去!”楚歇眼看著江景諳肩膀隨著他的話抖了一下,嘴角勾起,“那血就凝成珠子,點點滴滴往下淌。” 眼前年輕的郡王眼神震顫不安。 膝蓋一軟,幾步趔趄便險些跌坐在地上,幸得身邊隨從一扶才堪堪站穩(wěn)。 ※※※※※※※※※※※※※※※※※※※※ 開始切換受視角啦~本文攻受視角都有。 受視角會活潑沙雕。攻視角更壓抑一點。 權(quán)閹日記:又是反派艱難助攻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