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毒
“我倒是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著許家世代忠良,你既是許家的子孫,我說什么也該看顧看顧才是?!碧勇龡l斯理地給楚歇夾了些菜,狀若無意道,“若我當真能扳倒楚歇,從此往后,你便別回北境了吧。極北苦寒,你這身子骨哪兒能受得住。也不知道你過去十幾年都是怎么在那邊過的日子?!?/br> 這是試探吧。 明顯話里有話啊。 楚歇越發(fā)坐不住了,想,莫非太子已經(jīng)開始懷疑他并非是真正的許純牧。 太子看似散漫,余光卻一直觀察著他的神色。 只瞧著那人眉頭一皺,默了一會子。眼神里似是有幾分閃躲。 楚歇想事已至此,除了一口咬死了自己的身份別無他法,便道:“十幾年都那么過來了,我都習慣在北境呆著了?!?/br> “你回北境又能做什么。難不成,你還真要帶兵打仗?傳聞你爺爺給了你三十萬兵馬……阿牧,就你這點勁兒,跨的上馬背,拉得住韁繩嗎?” 太子聲音很平靜,語氣故作打趣。楚歇也在用余光揣摩著對方神色,瞧著那人眼底沒有什么笑意,像是壓著口氣似的。 心下一驚。 立刻想到了月色下太子一刀將要扎入自己心口時恣睢陰冷的眼神。 是了,許純牧是手握三十萬兵權(quán)的少將軍。和自己如今這病骨沉疴的模樣相去甚遠。 這怎么圓。 楚歇心里百轉(zhuǎn)千回,額角不自覺沁出些許冷汗,開口便又是舌燦如蓮:“帶兵打仗不是只拼刀槍的。我雖體力不濟,但兵法計謀,可絲毫不比我大哥差。” 說完這句,見太子將目光收回。楚歇才微微松了口氣。 敢情這是一場鴻門宴啊。 太子果然疑心病重。 楚歇只想快點走完這個劇情回家睡覺。 你他媽倒是動筷子啊。 飯桌上菜都快涼了,江晏遲愣是一口也沒吃。喝下去的酒也消得差不多,臉上的紅云淡去,又變回往日里的冷峻模樣。 面前人一副油鹽不進,銅墻鐵壁的姿態(tài)。 說一句噎一句。 教他束手無策。 “許純牧,你喜歡不喜歡皇城?!?/br> 太子手指曲起,食指指尖沒有意識地輕扣著桌面,一下又一下,暗示著他有些焦躁的內(nèi)心,“像你哥哥一樣,尋一位皇城里的人成親如何?!?/br> 對方眼神里明顯浮現(xiàn)出迷茫的意思,甚至還忍不住瞥了自己一眼。 又斟酌了好一會,楚歇說:“我挺喜歡北境的,散養(yǎng)慣了,并不打算留在皇城。再者,皇城里的金枝玉葉我也著實配不上?!?/br> 叩擊的食指戛然停下。 江晏遲長呼一口氣,還想說什么又沒找到話頭,抬手又不知要干什么,只故作無意地撓了撓額角。 不是錯覺,楚歇感覺到二人之間好像陷入了異常的尷尬里。 可是為什么尷尬呢。 他的回答里應(yīng)該沒有漏洞,也十分得體。 他試探性地看著太子,提議道:“不如……我們先吃飯?” 終于能走劇情了。 楚歇很開心。 “嗯。” 太子反倒興致缺缺的模樣。 楚歇提起筷子的手一頓,怎么了,剛剛不是還挺開心么,加了一筷子青菜遞到江晏遲碗里:“多吃些。” 太子愣了下。 楚歇知道毒下在中間那碗掛爐山雞里,剛把筷子伸過去,夾起一塊rou,便聽到冷不丁地一句。 “那若是皇城里,有人看上了你呢?!?/br> 啪地一聲rou砸進了湯碗里。 “我……我只是侯府里的次子……人人都喊我一聲小侯爺那是揶揄,實際上,承襲侯位的只能是我大哥許長陵,像我這樣沒什么前途的……可別誤了誰家姑娘……” 楚歇有些慌了,這太子怎么回事。 他出發(fā)前打好的腹稿一句沒用上,這劇情節(jié)奏不對啊。 他好像是出于某種理由,想將結(jié)姻為由,將自己扣押在西京皇城為質(zhì)子。 可自己如今頂著許純牧的身份,沒有需要拉攏亦或壓制的地方啊。 楚歇想不通。 但多年走劇情的直覺讓他知道,對手出現(xiàn)迷惑行為的時候,一般自己都是游走在危險邊緣的。 “若是……” “我有喜歡的人了?!?/br> 楚歇爾雅一笑,再討好似的將一筷子菜夾往太子殿下碗中:“殿下不必為我的婚事cao心。” 出現(xiàn)巨大數(shù)值波動后,系統(tǒng)機械的提示音在腦中炸開:“許純牧人設(shè)貼合度65%,超過及格線,宿主再接再厲!” “……?” 這不還沒開始救小太子么,怎么人設(shè)貼合度就提高了? 楚歇發(fā)現(xiàn)他真的搞不懂許純牧的人設(shè)貼合度分值的變化規(guī)律。 小太子卻是徹底不動筷了。 楚歇又殷勤地給他選了好幾樣菜入碗:“殿下?” 你他媽倒是吃??!菜都涼了!我不要走劇情的嗎?! 小太子緩緩將頭抬起,神色看不出什么波動,只是很乖巧地模樣,問:“是誰家的姑娘,可在西京。不如,我?guī)湍銧烤€拉媒……” “不,不必了。”楚歇犯了難,這話題怎么就過不去了,“我雖很喜歡那人,可她卻并不喜歡我,是我配不上她,倒也不必耽誤她?!?/br> “是西京的?” “是,是北境的?!背乱庾R地否認。 “噢?!毙√咏K于拿起了筷子,吃了一小根青菜。 楚歇緩了口氣,見那人終于動了筷,心想劇情可以走了。 便一筷子又要往那掛爐山雞伸去。 “是北境哪位公侯將軍家的千金?” 江晏遲又問。 沒,沒完沒了了? 楚歇身形一僵,江晏遲便語氣輕快地又補了一句:“……北境之內(nèi),竟也有你許小侯爺配不上的姑娘嗎?!?/br> 像調(diào)侃,又不盡如是。 那目光綣綣,分明在等一句答話。 楚歇凝神,不得不再次放下筷子。 搜腸刮肚地想了一番北境究竟都有哪些叫得上名號的世家大族。 媽的還真沒有。 別說北境,就是整個大魏,也不該有鎮(zhèn)國侯許氏之孫配不上的人家啊。 輕輕咳了一聲,眼底里似是強忍著些憂愁,道:“實不相瞞,我身骨孱羸,在人人快意縱馬,冰雪千里一望無垠的荒漠上,縱有個許氏名頭在前,又有幾個世家大族真的瞧得上我……且侯位上有哥哥繼承,我若不來西京博些自己的功名,怕是這輩子都娶不到妻了吧……” 江晏遲聽得認真,聽著前頭的時候眼神一軟,到了后幾句,不知怎的,眼底暗光一閃。 倏然起身,震得桌上杯盤叮當一響。 臉色忽的變得有些難看。 “原來你是為的這個來西京皇城?!?/br> 像是不大想看著眼前人的臉,他轉(zhuǎn)頭負手在跟前踱步幾回,猛地又傾身過來,這一次字句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你那般不管不顧,便是為了在我討個功名,好回去娶你心上人?” 楚歇看著一桌子冷飯冷菜,看著莫名其妙好像有點生氣的主角,嘴上也不歇著,趕忙說些奉承話。 “我自然是欽佩殿下為人與能力,才誓死追隨的……” 江晏遲聽著胸口幾番起伏,眼底都生了些紅意。 “殿下,這飯……不是慶功宴嗎,不吃……了嗎?” 快吃??!你不中毒我怎么救你??! 楚歇心里漸漸焦躁起來。許純牧的人設(shè)貼合度好不容易65%了,這個劇情萬一沒走過,可就又要跌回去了。 怎么回事,今晚的劇情怎么這么奇怪。云里霧里像是抓不到重點一樣。 江晏遲又踱步幾番,最后一掀珠簾頭也不回地進了內(nèi)殿。 望著那一盤掛爐燒雞,楚歇犯了難。 這一次,他夾了一筷子,放進自己碗里。 若是小殿下死活不吃,自己吃了,劇情完成度怎么也能加五個點。好過徹底錯過這個劇情。 楚歇夾起那一塊過於沉重的rou片。 反正解藥也帶了。 若是沒有東窗事發(fā),楚歇的劇情和許純牧的這一段劇情任務(wù)雙雙崩塌,那才是真的完蛋。 “殿下,坐下吧,我們再吃些?”楚歇做著最后的掙扎。 可自己不知哪里惹到了江晏遲,他回了里屋,好半會都沒有應(yīng)答,只管冷著自己。 過了半晌才說:“你吃吧,吃完了教人來撤了?!?/br> “您不吃了嗎。” “不吃了?!?/br> 楚歇沉默。 又一會兒,里面又傳來一聲悶悶的“你好歹吃些,別餓著”。 楚歇眉頭緊皺,手竟然有些發(fā)抖。打開了系統(tǒng)最后求助著問:“這劇情我走不下去,還有別的法子不。” 系統(tǒng)花了好久明白了現(xiàn)狀,然后才看著楚歇夾著那塊rou,說:“宿主要自己吃?” 瞬間感動到痛哭流涕……好幾百年沒遇到過這么敬業(yè)的宿主了。 “可是……您別忘了你這幅身子是病弱掛的,萬一直接藥死了怎么辦……要不這段劇情……就直接錯過吧……” 還剩一年半。 全部劇情就會走完。許純牧和楚歇都會死于小皇帝登基的那個深夜…… 最后能重生的條件是劇情完成度80%以上,兩個人設(shè)貼合度60%以上。 今后的劇情有種越來越難走的趨勢。眼下毒殺太子和拯救太子的兩個副本都壓在這小小一片rou上。 他一定要重生。 楚歇將rou塞進嘴里,咀嚼了一番—— 好吧,還挺香。 “宿主……”系統(tǒng)咬緊小手絹落淚。 “我把解藥數(shù)據(jù)化放進了空間,一會兒江晏遲和太醫(yī)開出的藥若并不對癥亦或來不及救我,你一定要及時給我用上,”楚歇認真地囑咐。 媽的,富貴險中求。 不管了,一口吞下便是。 長長呼出一口氣,便登時感到胃部一陣絞痛,滴答一聲,一滴鮮血從鼻腔流下,滴在手背上。 “對了……別愣著……踏馬的給我開個止痛buff啊……” 系統(tǒng)立刻用權(quán)限給他將止痛buff開到最大的90%。 楚歇立刻好受不少,只覺得手背上的血礙眼,正想擦一擦。 可還沒擦干凈,眼前瞬間一黑。 *** 江晏遲本在內(nèi)殿心亂如麻地坐著,忽的聽到外頭咚地一聲,還沒走出去便看到那人撐著桌椅,一副將要軟倒的模樣。 瞬間呼吸滯住。 堪堪將那綿軟的身子接住,便聞見滿身腥氣。 他一個偏頭,將一口烏黑的血吐在自己懷中。 將自己心口那一簇簇無名的小火澆了個干凈,只剩下刺骨的冰寒。 ※※※※※※※※※※※※※※※※※※※※ 五個紅包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