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你想要談戀愛了？”管彤問，笑嘻嘻的，她沒有察覺到衛(wèi)南風潛藏的意思，反倒摩拳擦掌覺得自己終于有了普及性知識的機會。

    衛(wèi)南風其實聽不太懂管彤的話，但是多少猜到了點意思。她搖搖頭：“我不想。那jiejie什么時候會成親呢？”她想她的jiejie，多半也是被父母親指了婚的，也不知對方是怎樣的人，是男是女，長什么模樣。一想到有人可以長久的擁有jiejie，衛(wèi)南風就感覺到羨慕和一點點的酸意。

    “我啊……”管彤仰起頭看著屋頂。她突然一垂眼，朝衛(wèi)南風笑了聲：“我可不著急，我還那么年輕呢。起碼得三十后了吧?！?/br>
    “三十??！”衛(wèi)南風驚訝的捂住嘴巴，低頭算了算，皺起小眉頭，“我們這里三十歲都可以當奶奶了?！?/br>
    “誒？真的嗎？”管彤驚訝的說道，她當時還沒有想到衛(wèi)南風已經(jīng)十五了，是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說話間都是事不關(guān)己的輕飄飄的好奇。她摸摸衛(wèi)南風的小腦袋瓜，“女孩子呢，可不能成親太早。太早成親生子，自己就會被關(guān)在那一畝三分地里，成天圍著丈夫和孩子打轉(zhuǎn)。趁著自己年輕，就要出去看看，看的多了，經(jīng)歷多了，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要一個什么樣的人過度一生?！?/br>
    “事關(guān)一生，不能將就?！?/br>
    衛(wèi)南風沉默著，然后把自己埋進了管彤的懷里。管彤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有些莫名，她那時候沒有經(jīng)歷過病痛，生活順風順水，家人、朋友，都在她的身邊，夢里的小姑娘也是可愛乖巧到令人心疼。她沒有后來的敏感和警惕，性格大大咧咧的，甚至沒有發(fā)現(xiàn)衛(wèi)南風沉默背后真正的意思。只是按自己那些淺薄的生活經(jīng)歷去猜測衛(wèi)南風可能的心事。

    想到這里，管彤的眸光陡然一沉，帶著心口都隱隱悶痛起來。

    如果要論管彤那并不長的前一世里最后悔的事情，這一定是管彤最為后悔的事情，沒有之一。

    一直過了半年，管彤才知道衛(wèi)南風要成親了。一個十五歲的豆蔻少女，一個當了十年傀儡的皇帝，要嫁給一個她從未看過，只存在其他人話中的男人。那個男人大了她十歲，是一個成年男性。任那個男人再被稱贊，再被津津樂道，這都是不應(yīng)該的，這是不對的。

    只可惜在這里，一切就是這么匪夷所思，又理所當然。

    管彤至今都記得衛(wèi)南風對她說出這個消息的樣子。

    少女端正的正坐在她的面前，因為入夜的關(guān)系，她只穿著中衣，頭發(fā)軟軟的垂落下來，與衣擺一起，散落在地面上，黑色落在白色上，就仿佛是白紙潑上大片的墨。她安靜的看著管彤，只有一句話：“jiejie，我已議親了。沒有多久，我就要成親了?！?/br>
    管彤驚訝的看著衛(wèi)南風。

    少女微微抬頭，管彤就直直的看進了對方沉靜到?jīng)]有表情的眼瞳中。

    “你……”管彤張張口。

    “我也想要像jiejie說的那樣，活的很大，過得很明白了，才選擇我自己的人生的?！鄙倥椭^說，她的手藏在袖子里，被自己捏得發(fā)白，疼痛從骨頭縫里滲透出來，滲進她的心臟，一陣接著一陣的抽。

    “可是我沒有辦法，我辦不到。我不能……像jiejie說的那樣生活?！?/br>
    那樣的生活太肆意，太夢幻，衛(wèi)南風連想都不敢想，她甚至連出宮都辦不到。

    管彤不知道說什么。她聽到了小孩話音里的泣音，但她卻做不到像平常那樣，去溫柔的擁抱和輕哄。這不是往常那些輕飄飄的問題，這是這個孩子被陡然推向的殘忍世界。

    “jiejie，你……不抱抱我嗎？”

    少女最終抬起頭，她看著管彤，眼睛里都哀求。管彤已經(jīng)很久很久沒有見過衛(wèi)南風這樣脆弱又帶著哀求的眼神了。她明明將這孩子培養(yǎng)得那么聰明又自信。她明明給她說過在他們世界的很多很多事情，希望這個孩子以后能變成一個兼聽則明的仁君。

    她甚至還跟衛(wèi)南風說過康熙十六歲斗倒鰲拜的故事。

    可是為什么，她明明還是個孩子，還沒有嘗到過鮮花和掌聲，就要跟人成親了呢？

    管彤抱住衛(wèi)南風，她的手都在抖，還是衛(wèi)南風握住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為她吹了吹，輕聲說：“jiejie不要難過。我們這里……都是這樣的。所以，不要為我擔心?！?/br>
    如果身邊人都是那樣渾渾噩噩的活著，或許不會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但正是因為知道了另一種活法，知道了原來人還可以有很多選擇，那些理所當然就陡然變得沉重又痛苦起來。

    但衛(wèi)南風不會對管彤說這樣的話。

    可管彤又不是傻子。

    淚水浮上來，遮掩了眼前的一切。管彤抿住嘴，怎么會有這么可愛又懂事的孩子呢？明明最應(yīng)該無助彷徨，最應(yīng)該痛苦難過的，是她懷中的少女。但她卻還要安慰自己這個不負責任，又軟弱的家伙。她算得上什么jiejie呢？她無法保護她，甚至無法安慰她。她曾對她說過那么多美好的事情，但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墮入黑暗。

    “你還有我?！惫芡畬πl(wèi)南風說，用力的擁抱面前的孩子，這是她第一次學(xué)會掩藏自己的情緒。

    少女偎依在管彤的懷里，汲取著這份虛幻又美好的溫暖：“我還有jiejie?！?/br>
    長大，或許只是一瞬間的事情。

    無論是管彤還是衛(wèi)南風而言，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