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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那年離開凌安城的時候,他和霍青行約定下次見面在阮妤墳前手談一局。 可惜。 他回到邊城不久,多年來的辛勞和疾病就吞噬了他的生命,他并不為此感到可惜,他這一生,護山河、平蠻夷,除了沒能娶到心愛之人皆已得償所愿,若真要說有什么遺憾的,也不過是可惜沒能和霍青行好好手談一局,喝一次酒。 如今再見年輕時的霍青行,想起從前這些往事,徐之恒心中的嫉妒慢慢散去,僅剩的也不過是一聲嘆息。 若是他的話,放手也不可惜。 徐之恒并未和霍青行說話,也沒有什么好跟他交待的,他只是目光淡淡又仿佛裹著歲月的悠遠,隔著人群看了他一眼,而后便不置一言往外走去。 “這是誰???” “看著像是位將軍?!?/br> “咱們這何時來了一位這樣英勇氣概的將軍?” …… 徐之恒走后,大廳才重新響起聲音,皆是在議論他的身份。 霍青行卻只是看了離去的徐之恒一眼,而后便提步往二樓走去,他神色還是從前那副模樣,心中卻有些莫名的緊張和慌亂,他大概能猜到這個男人的身份……這一身打扮和氣勢,還有他望向阿妤時的眼神。 忠義王之子,少將軍徐之恒,除了他之外也不會再有別人了。 袖下的手不由自主地緊握,霍青行步履匆匆走向二樓,看到坐在屋中垂目不語又有些失魂落魄的阮妤,他心中的那一抹慌亂更是到達了極致,他袖下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后卻只是很輕地喊了阮妤一聲,“阿妤?!?/br> 原本垂目不語的阮妤聽到這熟悉的聲音才回過神。 她抬起頭,看著近在咫尺的霍青行,目光呆了一下,隔了一會,那些光芒才重新聚攏,她看著霍青行輕輕喊了一聲,“霍青行?” “我在。” 霍青行見她這般,心中更是焦急,忙朝她那邊邁了幾步,手伸出想跟從前似的把她圈到自己的懷里,可想到什么又停住了,但也只是猶豫了一會,清雋的男人便又抿著唇堅定地朝阮妤伸出手。 就算他是徐之恒,那又怎么樣? 阿妤說過她不喜歡他,她喜歡的只有他,而且他們的婚約早就不作數(shù)了! 對! 就是這樣! 他現(xiàn)在要擁抱的是他即將明媒正娶的妻子,任誰都奪不走……霍青行想到這,剛才的慌亂緊張全都一散而盡,他剛要抬手把人圈到自己懷里,卻被阮妤先圈住了腰。 那雙柔弱無骨卻又仿佛蘊藏著力量的手臂緊緊環(huán)抱著他的腰,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最后一塊浮木。 霍青行的手僵在原地,呆了一會才重新覆在她的頭上,看著抱著自己的阮妤,他的聲音比先前還要溫柔,帶著關切,沒有詢問,只是和她說,“阿妤別怕,我在這?!?/br> 他不清楚她和徐之恒之間說了什么,他也不清楚她此時的這番失魂落魄是為了什么。 但他不想問。 若是她愿意和他說,他洗耳恭聽,若是不愿,他亦不會勉強。 他只要陪在她身邊就好了。 屋子里很安靜。 阮妤抱著霍青行有力的勁腰,臉埋在他勻速跳動的心口,她閉著眼睛,沒有說話,只是感受著這個男人給予給她的溫度。她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上輩子活得太過清高,從不肯給人一個解釋的機會,若是上輩子,她肯主動詢問他一回,肯好好和他推心置腹聊一次,或是愿意花點心思去查……是不是他們之間的結局就不會那樣了? 她想到徐之恒剛剛說的那句“他為你孑然一身一輩子”,想到前世她死后,他跪在她的床前垂目不語的模樣。 心里就跟被許多細小的刺密密麻麻地扎著,扎得她有些喘不過來氣。 她為前世的自己和霍青行感到可憐,那兩個傻子明明心悅彼此卻從來不曾向對方坦露過自己的心意,還以為對方根本不愛自己,好在這一世的他們沒有再重蹈前世的覆轍,想到這,她抱著霍青行的腰更用力了。 午后陽光透過覆著白紙的軒窗打進屋中,兩人誰也沒有說話。 后來還是終于收拾好心情的阮妤打破了原本的安靜,她抬頭看著霍青行,聲音還有些啞,“沒有什么想問我的?” 霍青行垂眸看著她,沉吟一會還是搖了搖頭。 阮妤想了下,問他,“猜到他是誰了?” 霍青行點點頭,然后很輕的嗯了一聲,他的手還覆在阮妤的頭頂,那只修長的手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此時被陽光籠罩,更是白得發(fā)光,他仍垂眸看著阮妤,開口說,“猜到了。” 而后不等阮妤開口,他便繼續(xù)說,“最初看到他的時候,我有些緊張還有些慌亂……” 阮妤怔了下,握住他的手,“那現(xiàn)在呢?” “現(xiàn)在——”霍青行忽然笑了,他平日很少笑,每次笑也都是因為阮妤,如今也是,只不過今日他的笑卻帶著一股從前從未有過的狡黠,他說,“現(xiàn)在我才不怕,你和他早就沒有關系了,你喜歡的是我?!?/br> 他說得信誓旦旦,說完還俯身,附于阮妤耳畔說道:“而且我們已經在先生和嬸嬸面前許諾過了,你要是反悔……我就和先生說你始亂終棄!” 兩輩子也沒見過這樣的霍青行,可阮妤在短暫地怔忡后,突然就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