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任是個不中用的，他那小舅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衛(wèi)南梔說得不疾不徐，又喝了一口，才問，“我聽說這次第一是莊黎的人？”

    “是，聽說身世不高，是莊相在荊州相中的?！?/br>
    “這樣啊?！?/br>
    “可惜了?！?/br>
    俞惜最怕她說這一句話，每每聽到總覺得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會明明只是一句感嘆，她卻依舊冷得想發(fā)抖。她只能忙換一個話題，“剛才奴婢聽宮人說，殿試之后，陛下發(fā)了好大一通脾氣，還責(zé)罰了忠義王。”

    “哦？”

    衛(wèi)南梔果然好奇了，“這么多年，他們裝得一副君臣和睦的樣子，如今，是什么改變了這副和睦？”

    俞惜不知。

    衛(wèi)南梔也知李紹不想讓人知曉的事，再怎么打聽也無用，她也沒有要追問的意思，捧著參茶問，“李泓如何？”

    聽到詢問，俞惜回過神，笑著答道：“殿下前陣子寫了信給您，說是在涼州一切安好，只是掛心您的身體?！?/br>
    “掛心我？”

    衛(wèi)南梔嗤笑一聲，“是想讓我多替他美言幾句吧?！?/br>
    晉王生母是一個低賤的宮人，從小被衛(wèi)南梔接到身邊養(yǎng)著，俞惜是衛(wèi)府舊仆，跟著衛(wèi)南梔進宮，自然也算得上是看著晉王從小長大，此時猶豫一番，不由還是替人說起話，“王爺心中還是記掛您的，他信中還特地說起您的咳癥，說在涼州為您遍尋名醫(yī)，希望能治好您的身體?！?/br>
    衛(wèi)南梔不置可否，只道：“讓你給觀山傳的話遞到了嗎？”

    俞惜一聽這話，便知道她是真的把晉王當(dāng)做一顆廢棋了，她心下一沉，到底不敢置喙她的決定，只能低聲說，“已傳到了，只是陛下真的肯聽真人的話嗎？”

    當(dāng)初陛下登基時，曾有潛邸出身的宮妃知曉他的喜好，特地找了與那位相似的人送到陛下的床上，結(jié)局卻是那個宮妃和送過去的人全都被李紹一劍砍了。

    那次鬧得很大，她陪著皇后娘娘過去，走進宮殿就看到鮮血流了一地，而那個威風(fēng)儀儀的男人一身白色中衣坐在床上，手握一把滴血的長劍，低頭用帕子揩著劍上鮮血。

    見她們進來也只是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連句多余的解釋都沒有。

    自那之后，再也沒有人敢做這樣的事，甚至于知曉那位的人也在那幾年一個接著一個的消失了，如今滿宮除了冷宮那位，也就只有皇后娘娘和賢妃娘娘才知曉舊情。

    “若是別的，自然不會?！?/br>
    “不過——”衛(wèi)南梔把參茶放到一旁，她披著毯子起身，又重新打開了那扇軒窗，迎面芭蕉在風(fēng)中舒展身子，而她鋒利的指甲輕摳葉面，綠色的汁水浸染了她白嫩的指甲。

    在夜色的映襯下，更顯幽深。

    她卻笑著欣賞自己在月色下的手，邊看邊說，“他為了那個女人，有什么做不出的？”

    俞惜跟著起身，侍候在她身后，依舊不敢看外頭的芭蕉，“那真人肯嗎？”

    “他想要冷宮的那位，不肯也得肯?！毙l(wèi)南梔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她平日在外人面前即使笑也清淺，此時在這nongnong夜色中，笑得竟有幾分妖冶，“我那個jiejie蠢了一輩子，沒想到這把年紀竟還能引得人為她欺君。”

    “還真是——”

    她偏頭，拿手指揩過眼角，綠色的汁液在眼角化開，恍如活人鮮血，陰森可怖，她壓抑著心中的驚懼不敢有一絲異樣，聽她說，“蠢人有蠢福？”

    *

    夜幕之下。

    月亮一點點向上攀升。

    阮家門前兩盞燈籠早已點上，身后堂間燭火明亮，笑聲喧鬧，是一副已經(jīng)準備吃飯的景象，可阮妤卻站在門前，目光一眨不眨地看著那條漆黑又寂靜的巷子。

    殿試結(jié)束于日暮，只是他們居住的地方離皇城太遠，回來還要好一陣子。

    也不知道霍青行今日在宮里怎么樣，龍椅上的那位有沒有察覺到不對勁？如果察覺到了，又該如何……霍青行呢？他是否也察覺到了什么？

    腦中思緒萬千，阮妤第一次產(chǎn)生一種腦袋快要炸開的感覺。

    “meimei，別站在外面了！”身后傳來阮庭之的聲音，喊她進去。

    阮妤應(yīng)了一聲，卻沒有動身的意思，后面又傳來一陣動靜，是哥哥要出來喊她卻被阿娘攔住了，他們還以為她是在擔(dān)心霍青行考得如何。

    燈火搖曳。

    她站在夜空之下，沒有要解釋的意思，繼續(xù)看著那寂靜的巷子，心中卻稍稍松了口氣，幸好哥哥被攔住了，要不然就她如今這副樣子，誰見了都得起疑。

    紅豆是這個時候過來的。

    他趴在她的腳邊蹭了蹭，還抬頭朝她喵叫了幾聲。因為伙食太好，紅豆是越來越胖了，這會蹲在地上活像一個碩大的球。

    “你怎么也過來了？”

    阮妤彎腰把它抱了起來，手里多了個活物，紊亂的思緒倒是被沖散一些，沒之前那么難受了，她輕輕撫著紅豆光滑的毛發(fā)，嘴里還笑說一句，“真是越來越胖了。”

    也不知他是聽懂了還是什么，竟沖她喵了一聲，看著還十分不高興。

    阮妤被他逗笑了，更是逗弄起他，“怎么？小胖子，我說的不對？你再這樣吃下去，怕是以后走都走不動了。”

    “帶你去找霍青行好不好？”

    紅豆喵了一聲，阮妤便笑著又撫了一把他的毛發(fā)，她沒再說話，只是抱著紅豆往外走，還未走幾步就聽到巷子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