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媳婦兒繞出了門來，“還不回家要奶喝去！”

    兩小娃兒沒討著便宜，拾掇起來，方又追跑著入了深巷…

    蜜兒這方才與孫jiejie道了別，便往梅竹小院去。

    蜜兒跟阿娘姓李，自幼便住在甜水巷的梅竹小院里。

    李氏年輕的時(shí)候，生得明艷嬌美，嫁去了高門大院里，作了許府姨娘?？蓻]多久，便遭家中主母姨娘記恨，被誣陷上了些事端，府中人言可畏，李氏日漸消瘦，在那府中實(shí)在度不下去。許家官爺方將人送回這甜水巷子里做外室。

    可自打蜜兒記事起，便沒見她阿爹來過幾回。外室之女，無宗無祠，巷子里的姑婆們便喜歡在背后閑話，多有些被小娃兒聽去的，便有了那些不好聽的話。

    自己的日子自己過，別人的閑言閑語(yǔ)蜜兒倒也不放心上，只那些管不住嘴的小娃兒，見一回，打一回。

    **

    入來梅竹小院，臘梅花兒正開得好看。蜜兒放下手中活計(jì)，折了兩枝最好的，正要往自己屋子里去。

    便見徐氏大腹便便從東屋里出來，笑著招手道，“蜜兒回來了，銀荷，快進(jìn)屋吃午飯?！毙焓显沁@院子里的租客，有孕已經(jīng)九月有余。

    “徐阿娘你們先吃，我先回屋一趟。”

    這梅竹小院兒原就不大，蜜兒住的正屋，徐氏與銀荷住東屋。

    正屋坐北朝南，靠著南邊兒窗戶的位置，還有間暖閣。阿娘還在的時(shí)候，最喜窩在暖閣里做手活兒。蜜兒便將她的靈位擺在了暖閣旁側(cè)的小書柜上。午時(shí)陽(yáng)光灑落進(jìn)來，將那小書柜也曬得暖和。

    蜜兒取來那上頭的花瓶，將里頭干枯的粉菊換成方才折來的兩枝黃梅。再在香爐子里燃上了三炷香。

    今年入秋的時(shí)候，阿娘肺病犯得重，請(qǐng)了不少大夫，買了最貴的藥材，家中積蓄耗盡，也沒能將人留住。

    阿娘走的那日晚上，蜜兒咬牙去了趟許家，想喊阿爹來看看阿娘。本想著阿爹是太醫(yī)院的大官兒，若能來一趟，不定能救救她。

    可許府里人說，阿爹不在京城，見不得她們母女…

    回來院子的時(shí)候，蜜兒卻聽徐氏說，阿娘已經(jīng)去了。蜜兒撲在阿娘的尸身上哭得幾近氣絕，恍惚回來的時(shí)候，卻見得徐氏懷里緊緊抱著阿娘的銀錢匣子，與她說，阿娘臨終前將她托付給了自己，要認(rèn)她作養(yǎng)女。

    蜜兒那時(shí)剛沒了最親的人，被徐氏攬過去懷里的時(shí)候，只得喊了她一聲“徐阿娘”…

    陽(yáng)光透著窗棱灑道暖榻上，蜜兒只歇了一會(huì)兒的功夫，肚子便咕嚕咕嚕作響。她只得起了身，去廚房洗好了手臉，方尋去了東屋里吃飯。

    東屋里，徐氏正從銀荷手里接來那幾個(gè)銀元寶，收進(jìn)了銀錢匣子里。見得蜜兒進(jìn)來，面上幾分慌張，忙一把合上了匣子，笑著將蜜兒拉來坐下，“快來坐下吃飯?！闭f罷，徐氏自己抱著那銀錢匣子寶貝似的，起身藏去了枕頭后面。

    蜜兒看在眼里，心照不宣。便見徐氏又笑盈盈來，與她夾菜?！澳阕鲑I賣辛苦，多吃些rou?！泵蹆鹤砸蔡Э昱c徐氏夾了菜。

    徐阿娘待她客氣，多也是因得心中覺得虧欠。

    那銀錢匣子阿娘也曾與蜜兒看過，里頭原有這梅竹小院的地契，還有些許阿娘貴重的物件兒。

    起先的時(shí)候徐氏只說，“這銀錢匣子，你阿娘讓我先替你保管著。等你及笄嫁人，再全與你作嫁妝。”可后來，徐氏又讓銀荷跟著蜜兒一道兒賣朝食，便將買賣的銀錢，也都收來了這盒子里。說法兒也與之前的一樣，道是她還小，等出嫁的時(shí)候再全數(shù)與了她。

    徐氏男人今年早春隨大船出海去了，整整一年沒得消息。等男人走后不久，徐氏方發(fā)現(xiàn)有了身孕。自打有孕，她便做不得重活兒，只得靠著鄰里接濟(jì)過活兒。

    阿娘還在的時(shí)候，便念著與徐氏男人畢大海有幾分交情，幫著照看她們母女。

    畢大海住著院子里的時(shí)候，待蜜兒與銀荷一般，都做小女兒看。蜜兒受過的恩惠，自是記著心里的。她眼下也無處要用大錢，便就先讓徐氏拿著那銀錢匣子安心陣子，等她畢大叔回來，徐氏重新有了依靠，便再與徐阿娘提這銀錢匣子的事兒。

    眼下徐氏再與蜜兒夾了塊牛rou，又撐著身子去盛了一碗鮮奶來，與蜜兒道，“這鮮奶是朝早乳酪鋪?zhàn)铀蛠淼?，快喝了，這時(shí)候正長(zhǎng)身子?！?/br>
    一旁銀荷見得徐氏對(duì)蜜兒那般要好模樣，生起來悶氣兒，要再多夾兩塊牛rou來吃，卻被徐氏奪了筷子。

    “你也吃的差不多了。今兒古大夫來與我開了一副去胎毒的藥?！毙焓险f著，從腰間摸出來些碎銀，“你去一趟藥鋪，揀了這副藥回來。”

    銀荷一臉不情不愿，推擋道，“阿娘，我月事來了肚子疼。讓蜜兒替你去吧?！?/br>
    蜜兒自知道她好逸惡勞的習(xí)性，目光落在自己碗里，定定道，“方回來的時(shí)候便見著，薔兒好似已經(jīng)在院子外等著了，可是和銀荷jiejie約好了一道兒去戲園子的？”

    銀荷被戳破，狠狠瞪了蜜兒一眼。還未來得及開口，卻見徐氏手中筷子重重拍在了桌案上。

    “平日里你便懶著，事事都讓蜜兒作了，我養(yǎng)你做什么？”徐氏火氣大，兩句話斥得銀荷臉都憋紅了。

    銀荷只得癟了癟嘴，氣嘟嘟取了徐氏手上的銀兩，“去便去，阿娘如今偏心得很了！”銀荷說罷方尋出了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