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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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上值的人還沒有回來,不在值上的人都趁著空閑在打盹兒。 星稀月晴,風聲溫和,四下靜悄悄的。 鄧瑛不敢跟楊婉靠得太近,只能盡量抬高手臂,在他與楊婉之間拉出一段距離。 楊婉身上的一雙芙蓉玉墜子順著她的步伐輕輕敲撞著,在流水聲的襯托下十分悅耳。 “鄧瑛。” 她背對著他喚他的名字。 鄧瑛忙應(yīng)了一聲,“嗯。” “你還有每日堅果嗎?” “沒有了。” “我明日再給你拿一些過來?!?/br> 他想也沒想,溫和地應(yīng)了一個好?!昂谩!?/br> 楊婉聽到這個“好”字,不由笑著晃了晃他的手,“你現(xiàn)在不拒絕我了?!?/br> 鄧瑛看著楊婉握在他手腕上的手指,“我不想讓你生氣?!?/br> “什么?” “我不想連你也被我氣走了?!?/br> 楊婉知道他這句背后真正感傷的含義,但她沒有明說,只笑著回道:“我不是一生氣就走的人?!?/br> 說完轉(zhuǎn)過身,仍然牽著鄧瑛的手,一邊退步,一邊說道:“我先說,我只會煮一種面?!?/br> 鄧瑛稍稍偏頭,幫她看著她身后的路,“什么面?!?/br> “陽春面,寧娘娘教我的?!?/br> “寧妃娘娘……是什么時候進宮的?!?/br> “我……十三那年吧?!?/br> 鄧瑛頷首笑笑,“這么久了,難怪娘娘心疼你?!?/br> “是啊。” 楊婉笑著沖他點頭,“我進宮以后,娘娘從來沒有說過我,除了你之外,娘娘是對我最溫和的人。只是她最近身子不好,一直在吃藥,殿下又太小了,我之前忙顧他們?nèi)チ?,幾次說給你送堅果,結(jié)果都忘了?!?/br> 正說著,二人已經(jīng)走到了大垂柳邊。 內(nèi)監(jiān)們住的地方?jīng)]有獨立的小廚房,這個大楊柳下面,便是李魚他們湊伙食的地方,此時地上還有些焦灰沒來記得及清掃。 楊婉松開鄧瑛,挽起裙子蹲在爐子旁,把放在石頭上的簸箕撈到膝上,給鄧瑛讓了一塊位置, “我搞了好半天都沒把它點燃?!?/br> 鄧瑛也蹲下身,挽起袖子接過楊婉遞來的火折。 不多時,溫暖的火焰便烘明了二人的臉。 楊婉試探著去撥火,鄧瑛卻回頭輕輕摁下她手上的長柴棍,“小心一點,這柴火有些生,容易濺火星?!?/br> 楊婉忙收回手,護著簸箕里面條和醬醋,“你做什么事都很認真。” 鄧瑛接過她的柴棍,小心地翻著爐中的生柴,溫聲應(yīng)她:“你也一樣啊?!?/br> 楊婉搖了搖頭,“我不是,我只對我喜歡做的事用心,若是我不喜歡做的事,我總會做得令所有人都失望。不論我在哪里,家中有很多人都為我不開心過。所以鄧瑛,你真的是我見過最好的一個人,不論品行,性格,都很好,好到我也快想不通了,為什么他們要那樣對待你……” 她說完,鼓著腮幫子呼出一口氣,挪到爐子前,“好了,我要來下面了,你去坐一會兒吧?!?/br> “好?!?/br> 鄧瑛聽了她的話,靠著柳樹坐下。 鍋子里的水逐漸滾起來,白色的水汽籠著楊婉的臉,模糊了她的清秀五官。 和她的模樣不太相合的是,她顯然不是一個很會做飯的女人,時不時地燙手捏耳,但她做得很認真,鄧瑛不禁在想,若是像她將才說的那樣,煮面給他吃這件事情,應(yīng)該是楊婉喜歡做的事吧。 面湯里菜葉的香味,隨著鍋子里的熱氣飄了出來。 折騰了好一會兒,楊婉終于端著兩碗面小心翼翼地走過來。 “小心點?!?/br> “知道?!?/br> 她頭也不抬,“這要是翻了,我今日罪大惡極。” 鄧瑛笑了一聲,“也不能這樣說?!?/br> 楊婉蹲下身,把面端到鄧瑛手里,“你嘗一口,看看咸淡?!?/br> 鄧瑛低頭吃了一口,面條很軟,溫暖地充盈了他整個口腔,沒有很復(fù)雜的味道,只有菜葉的清香,以及豬油混合蔥花的鮮味,慰藉五臟六腑。 “嗯,好吃?!?/br> 楊婉聽完他的評價,笑著不斷地點頭。 自己也在鄧瑛身邊坐下,端起碗來吃了兩口,又喝了一口面湯,這才說起白日里的事。 “今天,其實我偷偷去見了楊倫,他跟我說了一些你在刑部的事情,但沒有說完整,他說如果我想知道地具體一點,就來問你?!?/br> 鄧瑛矮下碗看向楊婉,“我可以跟你說?!?/br> 楊婉抬起頭,望著樹冠的縫隙里透下來的冷光,輕聲道:“我來之前是真的很想問你,但是來之后,就只想跟你一塊吃一碗面?!?/br> 她說著吸了吸鼻子,“如果……以后我忍不住問一些你不想說的事情,你就不要跟我說,你甚至還可以罵我?!?/br> 鄧瑛忙道:“我不會那樣對你?!?/br> 楊婉轉(zhuǎn)過頭看向他,“你先聽我說完,你不在的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你在刑部會怎么樣,你要怎么樣才能回來,但我沒想到最后是張先生……” 她說著頓了頓,“其實過程如何我都不想問,我只是想跟你說,不要太難過,也不要過于自責,如果最后的結(jié)果,你想一個人消化,我就不做什么,只是,你得吃東西,得喝水,不要傷了自己的身體?!?/br> 鄧瑛聽著她的話,低頭一口一口地吃著碗里的面,直到吞掉最后一片青菜葉。 “不是你說的那樣,我很想見你,但是,我對子兮發(fā)過誓,如果我對你有一絲宵想不敬,就令我受凌遲而死?!?/br> 楊婉聽到“凌遲”這兩個字,腦中突然一聲炸響,手中的碗險些砸到地上。 歷史是客觀存在的,而楊婉是這些客觀存在之中的一只漏網(wǎng)之魚。 可是,當鄧瑛在她面前說出他自己的結(jié)局的時候,楊婉竟覺得,她不是漏網(wǎng)之魚,她就在網(wǎng)中。 第28章 陽春一面(六) 這日是五月初二?!?/br> 五月開頭。 京城里的大戶,趙員外嫁小女兒。 這個趙員外是前一屆的閣臣,和鄧頤雖然一向不對付,但鄧頤倒臺以后,他也厭倦了,索性跟著致仕,做了個閑散翁。 他和張展春是多年的好友,在家中聽說張展春下獄以后,一時之間氣得連女兒都不肯嫁了,害得那頭親家,來往幾次,苦口婆心地勸,這才說得他松口辦這個喜事。 夫家怕這個倔老頭臨時變卦,便廣發(fā)請?zhí)?,但凡有些個交際的京中的官員都一一請到了。楊倫因為張展春的事情,原是不想去的,奈何妻子和那夫家的夫人交好,他也只好跟著去應(yīng)酬,去了就坐在人群里喝悶酒。翰林院的庶吉士們向來喜歡和六科出身的人扎堆,看著楊倫坐在角落里,就紛紛坐了過來,他們中間不乏東林之人,言辭鋒利狂妄,一兩分酒勁兒上來,就更沒了限。 “如今案子雖然發(fā)到三司了,但也審得慢啊?!?/br> 旁邊一人輕佻笑道:“慢什么,皇城營建四十幾年,這皇城的案子不也得審個四十幾年?!?/br> 楊倫以前喜歡混在這些人中間,可是自從看了鄧瑛和張展春在刑部的遭遇以后,他便有些不太想聽這種雖然有立場,但卻沒有人情味的揶揄。 大明歷經(jīng)兩代之后,文臣之間的口舌之仗越打越厲害,也越打越失去了辯論的意思,有的時候甚至會變成黨派之間的意氣之爭。這種觀點楊倫從前不止一次在鄧瑛那里聽到過,他也問過鄧瑛,這是不是他不愿意留在翰林院的原因。 鄧瑛當時沒有否認,楊倫還覺得他的想法過于出世,并非讀書人該有的經(jīng)國志向,但是此時聽到這些年輕人的“狂言”,他也忍不住“啪”地一聲擲了酒杯。 人聲應(yīng)潑酒聲而落。 蕭雯轉(zhuǎn)身,見酒杯在地上碎成一大片,忙走過來,壓低聲音道:“你是怎么,今兒這場合是別人家的婚宴啊。” 楊倫揉了揉眉心,“有點醉了,手沒穩(wěn)住,我出去站一會兒。” 蕭雯拽住他,“你等等,今兒司禮監(jiān)的胡公公也在,母親有一包東西要帶給我們婉兒,你也知道,外頭是不能私下給宮里傳遞的,等到真遞進去,指不定到猴年馬月了,將好那胡公公在,你與他說一聲,豈不就有便宜了?” 楊倫看了一眼她擱在椅子上的包袱。 “我為什么要向他要那便宜?” 蕭雯道:“自從咱們家的兩個姐兒都進宮里去了,我眼瞅著母親精神越發(fā)不好,就這么一個艾枕,都做了一個春天,后來做不下還歇了半個月,想著婉兒的脖子老犯疼,才扎掙起來又做。你若不愿意去,那你就給拿去處置了,我是萬不敢?guī)Щ厝ソo母親的?!?/br> 楊倫被她夾軟槍軟棍地這么一說,真的就站了起來。 誰知他還沒來得及拿起那包袱,就見兩三個穿著喜服的家仆慌里慌張地從后堂跑出來,外面照應(yīng)的家人忙迎上去,“怎么了。” 家仆是慌了神,沒壓住聲音,說得在場很多人都聽到了。 “趙家老爺,在后面嘔血了,這會兒人已經(jīng)暈過去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我們這前面……可怎么好?!?/br> 管事的家人一下子也慌了,忙叫宴上的樂鼓停下,轉(zhuǎn)身去回報主人去了。 蕭雯走到楊倫身旁拽了拽他的衣袖,“出什么事了,怎么停樂了。” 楊倫搖頭,“不知道,好像是后堂的趙老爺子出事了。你先坐回去,我過去看看再來?!?/br> 他拔腿剛想走,身后一個給事中高聲喊道:“張先生死在牢里了!” 在場的人先是一愣,之后一片嘩然。 楊倫腳下一個不穩(wěn),險些栽倒。 蕭雯忙扶住他,“夫君,您別嚇我?!?/br> 楊倫腦中一片混亂,唯一清晰的只有鄧瑛跪在白煥面前喊出來的那一句話:“司禮監(jiān)會對老師布殺局的!” 他終于明白了,什么叫做“拿我的命去試一試?!?/br> “夫君……夫君!” 蕭雯慌亂地喚他,楊倫回過神來一把甩開他走到胡襄面前,“你們做什么了。” 胡襄站起身,“楊大人在問什么?” 楊倫盡力克制住自己的聲音,“張先生是怎么死的?!?/br> 胡襄冷道:“人在刑部大牢,大人怎么問起我來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