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9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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龐凌錯愕道:“你將帶到這里,什么都不問嗎?” “我說了,我不會審案?!?/br> 楊婉挽起耳發(fā),“不過我大概都知道?!?/br> “你……知道什么?” 龐凌的聲音有些發(fā)怯,“你休想……” “我必要騙你?!?/br> 楊婉說著站起身,低頭望著龐凌道:“你們賢娘娘私自命人替我jiejie代筆,為《五賢傳》寫序,又讓你冒充承乾宮的內(nèi)侍,交由清波館,與《五賢傳》一道刻印。誰知清波館尚未刻印這帶《序》的《五賢傳》,就被北鎮(zhèn)撫司的人查封了。你們娘娘慌了神,遣你去查看,然而鎮(zhèn)撫司不禁封了書廠,還帶走了館內(nèi)的人。賢娘娘這幾日也許收到了一些風聲,怕事情敗露,這才對你生了滅口的想法吧” 龐凌聽完楊婉的話,不禁縮起腿朝后挪了半個身子。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br> 楊婉道:“因為那日我在清波館看見你了,北鎮(zhèn)撫司查封清波館是我設(shè)計的。東廠的人之所以會救你,也是我指使的。所以你向鄧瑛求救沒有用,你得求我。” “呵呵……咳……” 龐凌咳笑了一聲,抹了一把臉,試圖抹掉臉上的臟污。 “既然你那日就已經(jīng)發(fā)覺,為什么不直接讓東廠的人將我捉拿起來訊問?反而一直放著我?!?/br> “我又不傻。” “什么?” “東廠的人捉拿你,萬一審得不好,你不肯說,或者你被人滅口,那東廠豈不是要為承乾宮背上一個陷害皇妃的罪名。讓北鎮(zhèn)撫司去做這件事最好。你們娘娘畏懼,你們娘娘背后的人也畏懼。” 她說這話的時候,仍然擋著鄧瑛。 龐凌的氣味的確不好聞,但其實在鄧瑛眼中,龐凌身上的污穢也并不算什么,那都是身外的東西,一瓢水就可以洗干凈。而他自己身上的污穢比這要臟得多,且是洗不掉的,無論他走到哪里人們都看得見,所以連他自己都不愿意刻意去想。 介意鄧瑛身披污名的人,一直只有楊婉。 她說她要反殺,但即便如此艱難,她還是在替鄧瑛想,她沒有理所當然地去利用鄧瑛,她把他從這件事中摘了出去,護在身后。這一份情感和智慧,像是已經(jīng)修煉沉淀了很多年。 “你把我?guī)Я粼诔星瑢m……到底要干什么?!?/br> “我想讓你們娘娘來見我?!?/br> 她此話剛說完,承乾門上就響起了敲門聲,聲音很輕。 前殿的人紛紛朝門上看去。 門上的內(nèi)侍奔來道:“婉姑姑,是延禧宮的人?!?/br> 楊婉看了一眼門上,“轉(zhuǎn)告他們,今日晚了,不能打擾殿下安歇,賢娘娘若有事,請明日來詢。 此話說完,門上忽然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像是被掐住喉嚨的貓吟,“楊婉,是本宮?!?/br> 楊婉看向鄧瑛,“你想不想避一避啊?!?/br> 鄧瑛搖了搖頭,“不用。” 楊婉道:“你不避不好。” 鄧瑛笑了笑:“你讓我避到哪里去。” —— 夜已漸深,宮人們把前殿庭中的石燈全部點亮后,又舉來了四五盞風燈,照得蔣賢妃的面容越發(fā)慘白。她原本也是一個容貌艷麗的女人,濃眉,杏眼,唇豐齒白。如今猙獰起來,看著就像是畫皮鬼一般。身上只穿著單衣,發(fā)髻散亂,眼見是失了方寸,匆忙奔來的。 看見伏在地上的龐凌,仿若遇鬼,一下子退了好幾步,若不是宮人扶著,人已經(jīng)栽倒了。 “楊婉……本宮錯了,你不要揭發(fā)本宮……” 楊婉朝賢妃走近幾步,“那我jiejie怎么辦。” “我……我不知道,我不讓他們印那本書了!” “可是晚了?!?/br> 楊婉站定在她面前,“我弟弟已經(jīng)被北鎮(zhèn)撫司帶走了,我不知有沒有刑訊,如果有……” “不會的!本宮去求張次輔……” 她說到此處,牙關(guān)一陣亂咬。 楊婉接道:“求張次輔有用嗎?” 蔣賢妃聞話跌坐在地上,金釵落地,長發(fā)失去束縛,散了她一肩。 宮人們忙去扶,她卻根本站不起來,驚恐地看著楊婉道:“本宮不識張次輔,你……你究竟要怎么樣才肯放過本宮……” 說完竟然翻身朝著楊婉跪下,“本宮跪下來求你,只要你肯放過本宮,你讓本宮做什么都可以?!?/br> 楊婉低頭看著披頭散發(fā)的蔣賢妃。 “鶴居案是怎么回事。” “什么……鶴居案。” “娘娘還敢說,是我jiejie和鄭秉筆合謀,想要謀害二殿下嗎?” “不敢,不是……” “那是什么?” “是……是……” 蔣賢妃抿緊了發(fā)烏的嘴唇,伏下身哭得泣不成聲。 楊婉撐著膝蓋站起身,對門前的人道:“把我們承乾宮的門打開。” 蔣賢妃聽了這話再也顧不上什么,撲跪到楊婉面前,“不要開門,不要開門!我告訴你,我全告訴你……” “你說?!?/br> “是何掌印,都是他安排的,那個奶口也沒有死,連夜就被他送出宮了,我也是奴婢出身,宮里朝內(nèi),都無依無靠,我當時一時迷了心,想為我的兒子爭個前途……我知道錯了,我向?qū)幠锬镎堊铩竽惴胚^我,易玨還小……” 楊婉沉默了良久,才抿著唇哼笑了一聲,“鄭秉筆慘死,三百人被杖斃,娘娘卻在自己活不下去的時候,才肯告知真相?!?/br> 第82章 蒿里清風(九) 婉婉,我不會啊。…… 蔣賢妃仰起頭,纖細白皙的脖子上青經(jīng)凸暴,“你也知道我是糊涂人,陛下臨幸我以后,我就這么一路被人拽著上來了?;屎竽锬铮竽锬?,陛下,哪個不是我的主子,就連司禮監(jiān)和內(nèi)閣的話,我也不敢不聽啊……” 她說著,頹肩跪坐下,素綢衣鋪開一地,像一朵開到極致后不得不萎縮的弱花。 楊婉舉著燈照亮蔣賢妃的臉,蔣賢妃忙抬袖遮擋。 “別躲,娘娘將才說,您會去求張次輔是什么意思。” “我……我沒說。” 蔣賢妃說著說著,瑟瑟發(fā)抖地將身子背了過去,不敢面對楊婉手中的燈盞。 楊婉輕握住蔣賢妃的的手腕,拿下她遮目的手,“殺人殺得多了,總有一日會把刀落在自己身上。您現(xiàn)在躲已經(jīng)沒有用了,鄭秉筆和jiejie不會原諒娘娘,我也不會。” 蔣賢妃含淚顫聲問道:“你是要把我和龐凌,帶到陛下面前去嗎?本宮不去,本宮死也不去……” 楊婉搖了搖頭,“我雖然不會原諒娘娘,但我不想讓娘娘這樣一個糊涂人,死在那些聰明人的前面?!?/br> 蔣賢妃聞話忙轉(zhuǎn)過身,眼中驚懼未消,“你還能給本宮活路嗎?” “還能。不過只有一條?!?/br> 蔣賢妃忙拉住楊婉的手臂。 “你說。” 楊婉掰開她的手,直起身。 “娘娘脫簪面圣,向陛下舉發(fā)清波館一案背后之人,求陛下將功折罪,赦了您的死罪?!?/br> 蔣賢妃聽完此話,雙腿頓時軟了,“我……” “娘娘不舉發(fā)他,他便要舉發(fā)你了。這是娘娘唯一的活路。我不逼娘娘,娘娘在這里自己想,若明日卯時之前,我沒有看見娘娘在養(yǎng)心殿前跪席,那我就帶龐凌面圣。” “楊婉……楊婉……楊婉!” 蔣賢妃的聲音凄厲而尖銳。 楊婉沒有再理她,但那聲音卻一路追向了她。 從貞寧十二年一路過來,還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喚楊婉的名字。 楊婉從前一直覺得自己的這個名字很普通,甚至有點弱,大多數(shù)人聽一遍都很難記住,但她這個人吧,在現(xiàn)代社會的存在感實在太強烈了,強烈到她父母,甚至他哥的注意力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她身上。其他的人一提起她,便總會把諸如‘不談戀愛的禿頭女博士’之類的犀利標簽貼她一身。的 相反,在貞寧年間,她是一個不堪記載的人。 她一直在旁觀,什么都沒有做過,自然也不會有人撕心裂肺地喚她的名字,把她這個人,和其他人的命運聯(lián)系在一起。 所以此時,蔣氏凄慘地喚出“楊婉”這兩個字,求她饒恕,救命時,楊婉內(nèi)心忽然抑制不住地震顫起來。 手握歷史,會不會反噬她還沒有那個物理學的學術(shù)背景,夠她去思考。 她只是單純地覺得,一個歷史中的人,她的命運,跟她關(guān)聯(lián)起來的時候,也將她這個偶然飄落的塵埃,狠狠地壓死在了大明貞寧年,然而她好像還沒有完全做好準備。 其實身為一個研究者,不論文筆如何,對史料的掌握程度如何,所持有的歷史觀如何,所采用方法論如何,都不會真正地改變歷史。 不管對一個歷史人物的評價是對是錯,對一段歷史事件的復(fù)原是否精準,他們都只是一群沒有殺伐力的后人,他們雖然對無數(shù)亡人的“身后名”負責,卻永遠不必對歷史上真正的“生死”負責。 楊婉如今已經(jīng)背離這一個她習慣多年的身份。 這也意味著,她與大明朝表面的割裂徹底結(jié)束,她永遠,永遠,永遠不能回家了。 可是,這并不是說她從此可以不矛盾,得以心安理得地在貞寧年間生活下去。 事實上,比起那幾十道鞭刑的切膚之痛,此時她心頭的割裂之痛有過之而無不及。 不過她什么也不想表達,只想和鄧瑛平和地說一會兒話。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找鄧瑛。 地屏的陰影下,鄧瑛平靜地在與趙琪說話。 蔣賢妃已經(jīng)被等在殿外的延禧宮宮人扶回去了。 趙琪在燈下問鄧瑛,把龐凌關(guān)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