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廠觀察筆記 第105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女主她來者不拒(NPH)、綺戶香帷、在文豪堆里當(dāng)首相、魔法初生、穿書拯救偏執(zhí)暴君、失陷、桃之夭夭、分手后我被前男友哥哥纏上了、離了婚也要活成女王、砸錢養(yǎng)大的弟弟還是黑化了
“我想收著?!?/br> 楊婉將羊皮套拿出來,走到鄧瑛面前,“不準(zhǔn)收著,拿出來用,以后我還能給你做很多的東西,不是說好了嗎?咱們老了以后,要去你那個外宅上住,到時(shí)候你大明手工一絕,我也是大明針織工藝一絕?!?/br> 她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笑了一聲,挽著耳發(fā)道:“水涼了嗎?” “嗯?!?/br> “那你把腳起來,踩床沿上,我?guī)湍闾咨先??!?/br> “不用了婉婉,太臟了?!?/br> 楊婉坐到鄧瑛身邊,“鄧小瑛我將才的話白說了嗎?你聽不聽話的?!?/br> 鄧瑛忙道:“沒白說?!?/br> 楊婉朝著床邊抬了抬下巴,“那你把腳拿過來。” 鄧瑛只得抬起雙腳,自己拉起褲腿。 楊婉低下頭,小心地將羊皮套塞進(jìn)鐐銬中,又從另一面輕輕地勾拉出來。 鄧瑛抿著唇一聲不吭。 楊婉道:“等今年夏天過了就好了。” 鄧瑛脫口道:“那么久嗎?” 楊婉的手頓了頓,輕道:“別怕,有我呢?!?/br> 她說完,幫他蓋上毯子,“你什么時(shí)候去刑部。” “午時(shí)?!?/br> 楊婉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還能睡一會兒?!?/br> 說著便站起了身。 “婉婉……” “做什么?” “哦……” 鄧瑛將身子往毯子里縮了縮,“沒什么。” 楊婉回頭沖他笑了笑,“你放心,我這會兒不走,我去寫一會兒東西,你睡吧,午時(shí)我叫你?!?/br> 第93章 山月浮屠(十) 披一件寒衣,喊一聲“…… 鄧瑛靠在床上看著伏案的楊婉。 自從買下清波館以后,楊婉閑暇時(shí)一直在寫那本冊子,但她明顯比從前要寫得艱難一些??偸菍懥怂?,撕了又寫。她不愿意跟鄧瑛講她究竟在寫什么,鄧瑛也就不問她。但鄧瑛很喜歡看她奮筆疾書的樣子。 心無旁騖,全神貫注,只偶爾端起茶盞喝一口茶,架著筆托腮想一會兒,想好了便又再寫。 她和其他識字的女子都不一樣,她不寫詩文,不愛纖細(xì)yin巧的字韻,握筆的姿勢也沒有閨房里的講究,確切地說,她好像并不是很會握筆,無名指總是抵不穩(wěn)筆桿,立寫時(shí),也不知道該怎么扼袖。但正因?yàn)槭沁@樣,她一提筆便好像有一種提刀的力度。 雖如此,楊婉卻很想把自己的字練得好一些。 但她不想學(xué)鄧瑛的字體,反而開始試著臨摹易瑯的字。 易瑯在歷史是一個很有書法造詣的皇帝,貞寧十四年時(shí),他的字雖然還沒有成型,但已兼有“三宋”之風(fēng)。楊婉讓易瑯教她寫字,易瑯教楊婉的時(shí)候,卻總是糾不回楊婉握筆的方法。 “姨母,你就像沒學(xué)過寫字一樣?!?/br> 楊婉不知道該怎么答,只得尷尬地笑笑。 易瑯掰著楊婉的無名指,嘟囔道:“你為什么不讓鄧廠臣教你寫字啊?!?/br> “怎么,殿下嫌姨母笨啊。” 易瑯摁住紙張的邊沿,“不是,我的字其實(shí)沒有鄧廠臣寫得好?!?/br> 楊婉放下筆,命人把甜湯端進(jìn)來給易瑯吃,一面道:“他現(xiàn)在,手不是很方便。” 易瑯抬頭問道:“他怎么了。” 楊婉搖了搖頭,“也沒怎么,就是手腳被磨破了?!?/br> “因?yàn)楦富首屗镛k事嗎’?” 楊婉點(diǎn)了點(diǎn)頭,將甜湯端到易瑯手邊,“吃吧,將才不是說餓了嗎?” 易瑯端起甜湯又放下,“姨母,喝了這個,晚上能不能不服降春燥的藥啊?!?/br> “每日殿下都說這話,姨母做不了主的,少進(jìn)一碗,御藥房都要記檔子,你不想皇后娘娘過問的時(shí)候,姨母挨罰吧?!?/br> “哦……” 楊婉看著他失落的樣子,不禁笑了一聲,托著下巴道:“殿下有藥不愿意吃,姨母想討藥又討不來?!?/br> 說著挽起袖子去洗筆。 易瑯上前拉住她的衣袖道:“姨母你不學(xué)了?!?/br> “嗯,明日再學(xué)吧,姨母想讓你先吃甜湯,不然一會兒藥端來了,殿下就喝不下去了?!?/br> “我知道把藥喝完。” 他說著端起甜湯,遲疑了一下,又問楊婉道:“姨母,你要給鄧廠臣討藥嗎?” “嗯。” “為什么討不來啊?!?/br> 楊婉仰起頭嘆了一口氣,“因?yàn)榕碛t(yī)去了成王府照顧成王的病去了,別的御醫(yī)姨母都不大熟,開不了口?!?/br> 她說著,蹲下幫易瑯理好袖口,繼續(xù)說道:“殿下應(yīng)該知道,是陛下讓他待罪辦事的,他手腳上那些傷,沒有賜藥,明面兒上是不能治的?!?/br> 易瑯沉默了一陣,忽然道:“我能讓他治。” 楊婉的手一頓。 易瑯拉起楊婉的手道:“姨母,你明日讓廠臣過來,我賜藥給他。” 楊婉低頭望著易瑯的面龐,一時(shí)說不出話來。 “姨母你怎么了。” “沒有?!?/br> 她輕咳了一聲,“姨母不知道,該怎么謝你?!?/br> 易瑯笑了笑,“姨母你不用謝我,我之前對他過于殘酷,傷了姨母的心,如今,我想讓姨母你高興一些。而且他講《貞觀政要》里的《惻隱》篇講得很好,我還想聽他講下一卷?!?/br> 楊婉聽他說完,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 “殿下以后,愿意對他仁慈一些嗎?” 易瑯點(diǎn)頭,“他與我說過,‘刑罰殘酷,行用慎之?!矣杏浽谛睦铮灰穸Y,守法度,我會對他仁慈?!?/br> 楊婉聽完這一番話,心臟像被炭火遠(yuǎn)遠(yuǎn)地烘烤都一樣,起了一絲抓不住的暖意。 張琮倒臺之后,歷史的細(xì)枝末節(jié)似乎都在改變,人心有了縫隙,開始生長出善意的縫中花。但歷史唯物主義告訴楊婉,即便具體的歷史會改變,但王朝的宿命不會改變。就好像人心中的情感會改變,但人心中的觀念不會改變一樣。 然而,人心中的情感重要嗎? 對于歷史研究來講,確實(shí)一點(diǎn)都不重要。 因?yàn)樗菀赘淖?,一點(diǎn)也不穩(wěn)定,并沒有歸納總結(jié)的余地和價(jià)值。 可是,對于活在貞寧十四年的楊婉來說,那是她喜怒哀樂的根源,也是她真實(shí)活著的印證。 那些與她關(guān)聯(lián)的人——易瑯,寧妃,楊倫,張洛,白煥…… 這些人心中逐漸復(fù)蘇的悲憫,給予鄧瑛的善意,分明映襯著她二十一世紀(jì)的人生。 《鄧瑛傳》出版以后,究竟有沒有人為鄧瑛這個人流淚,楊婉已經(jīng)看不見了。但是那并不再重要,重要的是此時(shí)的人心。這些人在干冷的政治氛圍之中,準(zhǔn)許楊婉為鄧瑛說出那句“不服。”而封建時(shí)代之后,那個寫《鄧瑛傳》的楊婉,不也正是在干冷的史學(xué)氛圍中,為那個一直跪在寒雪地里罪人,披一件寒衣,喊一聲“不服”嗎? 既然如此,還怕什么。 鄧瑛一直都是鄧瑛。 而楊婉也從來沒有改變過。 ** 貞寧十四年一月初,學(xué)田案尚未審結(jié),大明官場上卻發(fā)生了另外一件事。 浙江巡鹽御使上本參禮部侍郎梁為本與倭寇勾結(jié),開辦私鹽廠,當(dāng)?shù)佧}蜀提舉司幾次每次派去征稅的人,不是被殺了,就是被打得皮開rou綻地放回來。 梁為本是貞寧二年的進(jìn)士,白煥的學(xué)生,如今身上的官職,也是白煥通過內(nèi)閣,向貞寧帝薦的。 梁為本剛剛被下刑部大獄,戶科便有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給事中,上本參當(dāng)朝首輔白煥收受梁為本的賄賂,賣官鬻爵,視大明吏政為待價(jià)之市。 六科和督察院本來就是打筆頭仗的,很多參奏的折子,貞寧帝不愿意回,就擱置留中,他們也都習(xí)慣了。然而這個戶科的給事中,卻在三日之間一連上了五本折子。 內(nèi)閣因此惶恐,白玉陽在刑部大堂中也心神不定。 鄧瑛不得已,開口喚了他一聲。 “白尚書?!?/br> 白玉陽這才想起,鄧瑛還在受審,拍案掩飾道:“住口,本官問你話了嗎?” 鄧瑛忍不住咳了幾聲,沒有再出聲。 坐在一旁的楊倫卻站起身,隨手拖過一張凳子,放到鄧瑛身后。 鄧瑛有些吃驚地回過頭,壓低聲音問他,“楊子兮你做什么?” 楊倫壓根沒想避開白玉陽,比白玉陽將才的聲音還大:“做什么,你還站得住嗎?坐下” 鄧瑛看了一眼白玉陽,往旁邊讓了一步,“公堂上呢?!?/br> “什么公堂,今兒擺堂案了嗎?” 楊倫說著掃向白玉陽,“審案的人,自己都審不下去了?!?/br> 白玉陽聞話喝道:“楊倫,即便沒有擺堂案,那也是鞫問,你這般無禮……” “你要治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