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么多年，慕羽從來沒有變過。

    江讓揩了一把眼睛，說話有些哽咽：“對不起，我……”

    “你不用跟我道歉，是我不好?！蹦接鸷芷届o，他坐在靠窗的地方，光從后面打進來，讓他的臉部輪廓看起來有些虛化，卻比平時更加柔和，“當(dāng)年我不該把你留在我身邊?！?/br>
    “不是，我……”

    “如果我沒把你留下，你也不會被我連累?！蹦接鹛Я颂ь^，聲音低了一些，“不過我沒有跟秦云開一起害你，也沒有讓人去殺你?！?/br>
    他讓江讓進來，就是想把所有事情跟江讓說清楚的。

    “我知道你去過醫(yī)院，楊姐沒讓你見我，你別怪她，她是為了我好?！?/br>
    江讓趕忙道：“我知道，我沒有怪她……是我不好，從一開始就是我不好，我……我胡思亂想……”

    慕羽卻搖了搖頭，他的聲音不大，很平靜，情緒也穩(wěn)定，他跟江讓闡述事實：“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從江州回來以后，雖然你不說，但是我知道，對于以前的事你總有芥蒂，只是那時候我想著，我們好不容易才能重新在一起，覺得你接受了我就好了，至于以前的事都過去了，時隔多年，再說出來反而會讓你難受，所以我就沒說。后來秦云開讓我?guī)退蹬浞?，我本來也想過要告訴你的，不過你太敏感了，秦云開又多疑謹慎，我怕弄巧成拙，就想著，等緋雪出事了我再跟你說，那樣能免了很多麻煩?！?/br>
    只是他沒有想到，根本沒等到那一天。

    江讓提前知道了，然后發(fā)了好大的脾氣。

    “我想過要解釋的……不管是當(dāng)初照片的事，還是配方的事，我都想過解釋，可是……”慕羽笑了一聲，“你不信?！?/br>
    可能是死過一次，他比以前更寡淡了，似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樣。

    這些事情再說出來，也不覺得很痛，很難受。

    江讓痛苦地閉上眼睛，腦海里浮現(xiàn)出的，是當(dāng)初在錦江飯店的包間里，慕羽跪在他面前，抬頭看他的模樣。

    慕羽當(dāng)初想說話，被他給堵回去了。

    還有那天在片場的休息室，慕羽問他怎么不聽自己解釋，他當(dāng)時……

    他當(dāng)時說了那么多混賬話，差點兒把慕羽給逼死！

    “是我不好……慕羽，是我……”

    慕羽打斷了他的話：“江讓，你從來都不信我?！?/br>
    明明那么悲涼的話，可是從他的嘴里說出來，卻帶著幾分慶幸。

    這樣的慶幸，就像是一把把的利刃，要把江讓的心臟凌遲。

    過程緩慢，卻痛到極致。

    “是我不好，是我不對……對不起……”

    慕羽不聽他的對不起，慕羽說：“挺好的。誰都不信，就誰都傷害不了你了，這樣挺好的?！?/br>
    江讓啜泣著，淚水奪眶而出。

    即便到了這個時候，慕羽還是在為他著想。

    從始至終，慕羽都是為了他，哪怕他讓慕羽遍體鱗傷，哪怕他把慕羽踩在泥潭里，慕羽還是在為他考慮。

    看著江讓彎著腰，把頭埋在大腿上哭，慕羽猶豫了一下，還是把紙巾盒遞到了他的面前，繼續(xù)平鋪直敘：“我現(xiàn)在挺好的，楊姐和方醫(yī)生不放心我，所以輪流來這兒陪我，但是我其實什么事都沒有，我想開了。你也不用擔(dān)心我，我沒事?！?/br>
    慕羽越是這樣若無其事，江讓就越是痛苦后悔。

    這些年慕羽受了多少苦，才能把生死說得這么淡然？

    當(dāng)初在江州，老爺子把槍抵在慕羽額頭的時候，江讓只以為慕羽是為了護著他。

    可是現(xiàn)在想來，那時候的慕羽是真的想死的吧？

    秦云開一直折磨他，自己又不信任他，他就像是一株長在巖石夾縫里的植物，看不到陽光，枯黃消瘦。

    對他來說，死了才是解脫吧？

    “對不起……”江讓握著慕羽的手，聲淚俱下，一遍遍的說著那三個字。

    他知道說那三個字沒用，可是除了這個，他不知道該說什么，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他帶給慕羽的傷害太深了，他不知道該怎么做才能撫平。

    慕羽只是聽著，他沒有再說別的話來安慰江讓，就是安安靜靜的做一個聽眾，聽著江讓說對不起，聽著江讓哭。

    有米香味兒從門縫里飄進來，慕羽看了看時間，覺得江讓哭得也挺久的了，他站了起來，“方醫(yī)生的早餐應(yīng)該做好了，一起吃吧?！?/br>
    他想走，可剛邁出去一步，就被江讓從身后抱住了。

    江讓一雙胳膊箍著他細細的腰，臉埋在他頸窩里，有眼淚滴在他的皮膚上，他能聽出來江讓的聲線都在密密麻麻的顫抖著：“慕羽，你恨我嗎？”

    他沒說話，也沒有掙開江讓，只是任由江讓抱著。

    他這樣，太像一個心灰意冷的人，像是一根投入了所有感情卻全都錯付的枝丫，最后成了一截朽木。

    江讓更覺得愧疚，又覺得心疼，無邊的痛楚在周身蔓延。

    他把慕羽抱得更緊，幾乎是在哀求著他：“你恨我吧，那樣我的心里會好受點兒?！?/br>
    慕羽卻只是笑了笑，他一貫的善解人意：“從一開始你就是被我連累的，你恨我，怨我，報復(fù)我都是應(yīng)該的，是我欠你的。江讓，我不恨你?！?/br>
    我不恨你。

    從來沒有恨過你。

    于江讓，這些話就像是淬了毒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