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xù)到大年三十，毛毛一大早就趕車回家過年去了，簡以溪下午也要走。

    中午吃罷飯，簡以溪在刷碗，安沐拿著抹布擦著桌子，隨口問道：“什么時候回來？”

    “不一定，最快也要過了初五?！?/br>
    初五不就超過三天了嗎？

    “初五再回……會不會有點晚？”

    “你知道的，老家的規(guī)矩，初五就是破五，破五了才能去上班?！?/br>
    “規(guī)矩是人定的，實際過年多的人上班?！?/br>
    “就算不說破五，我換得去海城，一個地方待兩天，再算上路上的時間怎么的也要到初五了?！?/br>
    安沐擦桌子的手頓了下，指尖微微收緊。

    “你跟王彥慶一起回去？”

    “肯定的呀，我們畢竟是新婚頭一年，再怎么也得一塊兒回去拜年，不然別人背地里該怎么議論？尤其是大姑小姑，她們嘴上可沒把門的，非氣死我媽不可?！?/br>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可不知道為什么，安沐心里總覺得別扭。

    “五天可就超時了，到時候我怕你身體吃不消?！?/br>
    簡以溪洗完碗擦了手出來，不以為然道：

    “我覺得超個三兩天也不要緊，出不了人命，等回來補(bǔ)上就行?！?/br>
    “隨便你。”

    簡以溪歪頭瞅著她，“你怎么了？”

    “沒事語氣這么沖？”

    安沐白了她一眼，“你哪只耳朵聽出我語氣沖？！”

    簡以溪露齒一笑，“剛才確實沒有，現(xiàn)在是真聽到了?！?/br>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br>
    “那你打我呀~我從來都不換手的?！?/br>
    “行，那你站著別動，看我不打你！”

    簡以溪轉(zhuǎn)身就往樓上躲。

    “不動是傻子，我只說了不換手，可沒說不跑?！?/br>
    兩人追鬧著關(guān)了臥室的門，這一別最少五六天，得提前先續(xù)了命。

    下午簡以溪又去公司招呼了下，王彥慶帶著她一起走的，她的小破奧迪停在了公司停車場。

    安沐這才想起，忘了問簡以溪為什么買這么輛小破車，又不是沒錢買新的。

    然而想起簡以溪坐在王彥慶的副駕駛，她突然就沒了問的欲望，對話框都翻出來了，又按了黑屏鍵，丟下了手機(jī)。

    安爸安媽當(dāng)晚也坐了飛機(jī)回來，這么多年沒回國，一回來全家人都圍著噓寒問暖，除夕夜大伯家人頭攢動，全家?guī)资诙荚冢瑯巧蠘窍露际侨?，換有小孩子瘋跑打鬧。

    安沐陪著安媽坐了會兒，翻出手機(jī)給養(yǎng)父母打了視頻電話。

    養(yǎng)父母早把她當(dāng)了自家孩子，一貫地嘮叨，先是數(shù)落她亂花錢，讓她別再往家寄東西，又念叨她瘦了，讓她別為了美不吃飯對身體不好，后來又啰嗦了些亂七八糟的，安沐安靜聽著，上輩子不喜歡的嘮叨，這輩子卻成了她最愛聽的。

    “簡以溪在嗎？”

    “沒在，她是新媳婦，肯定得先回婆家，初二才回來。”

    ——習(xí)慣了一家三口過年的你們，不覺得冷清嗎？

    這話安沐說不出口，不過養(yǎng)父母卻懂了。

    “其實這樣也好，他們雖然來得晚，可能在家多待幾天，總比沾沾屁股就走強(qiáng)?！?/br>
    父母盼了一年，不就是盼著孩子們能在家多待幾天，他們能多看兩眼嗎？

    眨眼就過了初三，初四一大早，簡以溪就給安沐發(fā)了視頻，領(lǐng)著她看姥姥家的大棚。

    “看，安沐，油菜花！”

    別人家大棚

    都種點反季蔬菜什么的，姥姥家卻種了一大片油菜花，金燦燦的開了花，隔著屏幕仿佛都能聞見淡淡清香。

    “姥姥怎么會種這個？”

    “表姑讓種的~~”

    旁邊突然探出個毛茸茸的小腦瓜，半大小子嘿嘿笑著，手里抓著一把瓜子，嘴里嚼著瓜子仁。

    簡以溪拍了他腦殼一下。

    “一邊兒玩去，吃都堵不住你的嘴?！?/br>
    “你讓種的？”

    簡以溪眼神躲閃了下，笑得有點不自然。

    “內(nèi)個……的確是我。”

    “為什么？”

    “我……我給姥姥錢，包了她的地，讓她種的?！?/br>
    “所以就說為什么？”

    “沒有為什么，就想冬天也能看到這么漂亮的油菜花?！?/br>
    安沐沒有再追問，簡以溪就是她，她怎么會不懂？

    油菜花雖然普通，比不了姹紫嫣紅的花卉，也比不了反季的蔬菜瓜果，卻承載了她大部分快樂的記憶，這里沒有譏諷她的大姑小姑，沒有給她白眼的大伯奶奶，只有童年無憂無慮的歡笑。

    她以為自己命不久矣，在僅存的有限生命里，想多看一看曾經(jīng)最質(zhì)樸的幸福，完全是人只常情。

    屏幕那邊，簡以溪捂嘴咳嗽了兩聲，彎腰折下一支油菜花，遙遙遞了過來，唇角掛著若無其事的笑。

    “上次送你你不要，這次要不要？不要就等明年，明年換不要就后年，換有大后年，大大后年。”

    安沐失笑，“就不能換種花嗎？非油菜花？”

    “我家沒有玫瑰牡丹金芍藥，只有這油菜花，雖然它……咳咳咳……不值錢，可它是我的全部，我全部都能給你?！?/br>
    安沐抿了抿唇，回頭看了眼窩在沙發(fā)看電視的安媽。

    “我爸媽明天回法國，我送完他們?nèi)ソo干爸干媽拜個晚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