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掉包
程靖榮輕輕撫過他的肩膀,志得意滿地離去了。獄卒挾著阿布多回牢房,地上拖出兩道模糊的血痕。 非得想個萬全之策才是。程靖寒執(zhí)筆坐在案前,墨汁自筆尖滴落,一團團洇濕了紙。 “襄王殿下,萬萬不可??!”聽得他要主動承擔(dān)罪責(zé),他的幕僚急了。 “您適才立功封王,一雙雙眼睛都盯著您。六皇子去了個得力干將,正恨得緊。您可萬萬不能被人拿了把柄。棄車保帥,方為上策。” “棄車保帥?孤喚你們前來,是想聽這個的么?”他心煩意亂,一時口不擇言。 幕僚面面相覷,年長的朱孟上前,問道:“襄王殿下難道是想救人?” 他沉默著。朱孟驀地激動起來,他克制著語氣,顫聲道:“您莫不是失心瘋了?” 他的臉色變了又變,終是忍住了。 “大丈夫自應(yīng)有取舍。豈可為了一個女子而亂了大志?何況還是個蠻夷女子!” 程靖寒被數(shù)落了一通,大為不快。 “竟是一點周旋的余地也沒有么?”他用食指指節(jié)煩悶地輕敲著桌面。 “除非她死了。”程靖寒無奈,心里直罵老潑皮,只可恨他字字在理,自己是一句辯駁也沒有。 氣氛沉默壓抑。此后的對話他并未用心聽取。直到侍從阿堅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 “殿下,寧孺人差人送來蓮子羹。”他回過神來,殿中諸人行禮告退。 “放著吧?!卑詫⒋赏胄⌒牡刂迷谧郎?,立于一邊侍候。 “幾更了?”他見閣中燭火跳動,始覺肚餓。 “稟殿下,亥時一刻?!?/br> “王妃歇了嗎?” “未曾?!卑赃t疑補充,“適才王妃侍女還來問安?!?/br> “去春和居?!卑月槔靥嫠贤馍?。 王妃方卸了釵環(huán),未料程靖寒突至,聽得他尚未進食,忙不迭地要安排宵夜。 “哎,不用忙了?!背叹负v地半倚在榻上。王妃見他神色倦怠,徐徐上前,按壓著他的肩膀。 “殿下這兩日總是愁眉不展,妾深以為憂?!?/br> 程靖寒摸過她的纖手,心里輕嘆一聲。 “殿下是有何心事,可愿與妾一說?” “不過是些朝堂之事罷了?!背叹负氯痪?。她張張嘴,沒有追問。 她溫柔一笑:“若有用妾之時,殿下盡管提。” 程靖寒笑了笑,攜了她睡在床上。 王妃的心突突跳著,可他只是安靜地躺著,沒有任何動作。她忍不住轉(zhuǎn)過頭,看見他俊逸的臉龐,睫毛密密蓋著下眼臉。甜蜜的酸澀涌上她的心頭,回過頭她亦悄然睡去。 程靖寒雖闔眼,卻是難眠。 照此情形,刑部必是審不出什么。憑著殺人罪,至多兩日阿布多將被轉(zhuǎn)到大理寺。之后大概率是賜死。眼下求得特赦,已是奢望。唯今之計是冒險救人??梢绾尾恢圹E? 他輾轉(zhuǎn)不寐,內(nèi)心煎熬。更漏流逝,天色拂曉,他坐在床上,有了決斷。 “清越。”他喚著王妃。 “殿下?” “孤有話與你說?!?/br> 清越一驚,半晌她微笑著握住他的手。 “殿下之事便是妾之事。殿下盡管說?!?/br> 鴻雁掠過紫宸殿的青瓦檐角,于落日斜陽下落了剪影。散落的余暉慢慢從殿中消去,天色漸淡。 “呵——”皇帝抬頭揉揉手。他指著奏疏,對在旁侍立的內(nèi)監(jiān)笑嘆一聲:“這襄王倒是有意思。前兩日在朝會上還據(jù)理力爭,要救那蠻夷女子,怎地今日倒上書請死?” “那女子本就不值什么,襄王殿下應(yīng)是想通了罷?!眱?nèi)監(jiān)討好地遞上茶水。 皇帝接過飲了一口,陷入了沉思。他取來黃麻紙,大筆一揮。 “把這敕書即刻送往中書省?!彼惺质疽鈪莾?nèi)侍來到近前,低聲說:“找人盯著襄王。” 程靖寒自上疏后,很是閑適,踱步去了寧孺人處。寧孺人笑靨如花,語帶嬌嗔。 殿下終于來看妾了。她容顏明艷,若五月芍藥。 他笑笑,默默端坐在榻上,看著她橙色的裙裾翻飛。 “妾昨日給您的宵夜,您雖收下了,卻一口沒動呢?!彼T了癟嘴,撒嬌道。 “本王這不是親來品嘗了?”程靖寒眉心微動,面上不動聲色,“再氣可就要長皺紋了?!?/br> 寧孺人聽罷,趕忙揉揉臉。 “那殿下今晚是不走了么?”她撲閃著烏黑的眸子。 “當(dāng)然?!?/br> 寧孺人一時歡喜,扯著他的衣袖。 “那殿下今日可要試試這雪花酪,妾改良了方子。周jiejie嘗后也是贊不絕口呢!” “好?!背叹负舆^碗,淺嘗一口。 “如何?”寧孺人關(guān)切地問道。 程靖寒輕笑一聲,抓起她的手臂,攬入懷中。他瞇了瞇眼,魅惑之色溢于言表。 “酪不及你甜。”他啄了她一口。寧孺人心頭大亂,手腳酥麻,伶俐的唇齒消散無形。 內(nèi)室里玉暖香縷縷飄起,程靖寒望著睡去的寧孺人,嘴邊笑容清冷。 晨曦初上,吳內(nèi)侍手持敕書,走進大理寺。他拂去圓領(lǐng)窄袖袍衫上的露水,對著獄丞道:“赤族欽犯何在?今上圣諭?!?/br> 獄卒恭敬地上前引路:“大人,這便是了?!?/br> 吳內(nèi)侍目光轉(zhuǎn)向榻上的阿布多。她面色泛紅,唇卻蒼白干裂,麻布囚服上血跡干涸。 “赤族欽犯接旨?!?/br> 阿布多聽得動靜,勉強動了動身子。獄卒已將她拎起,她的膝蓋重重地磕在茅草地上,臀上的傷口開裂,可她似乎失了痛覺,神情麻木。 “赤族欽犯弒朝廷重臣,本該處以極刑。然朕寬念以懷,特賜自縊?!?/br> 阿布多觸摸眼前的白綾,南國的綢緞?wù)媸墙z滑柔軟,可惜了。 “大人……”忽然有人闖入,在吳內(nèi)侍耳邊絮絮一番。吳內(nèi)侍臉色微變,提腳走出牢房。 大理寺門階下站著一婢女。 見了吳內(nèi)侍,她恭敬行禮道:“婢子是襄王王妃侍女靈兒,今日是禮佛日,王妃要去廟中祝禱??汕陕牭么罄硭陆袢沼兴狼舴?,她命婢子取了些紅金繩,替大人去去晦氣。” “王妃客氣了?!眳莾?nèi)侍示意小黃門接過,目光掠向薄霧中的雙駕馬車,“替我問王妃安?!?/br> “是?!辨九褪自手Z。 待吳內(nèi)侍返回之時,阿布多已吊于梁上,臉上被指甲劃得血rou淋漓,一動不動。 “這臉是怎么回事?”他滿心狐疑。 “吳內(nèi)侍請見諒,許是求生欲作祟,她懸梁后一時發(fā)狂,生生將自己抓得血rou模糊……” 獄卒取下尸首,吳內(nèi)侍俯身探她氣息。 確是斷氣了。他又仔細驗過她的身子,確是阿布多。他直起身來,立時有人將她的尸身挪到擔(dān)架之上,覆了白布。 吳內(nèi)侍用手帕擦擦手,掩鼻而出。 “辛苦大人今日走動了。臣必當(dāng)盡心?!豹z丞送他至獄門口,討好道。 吳內(nèi)侍不置可否。 清早的薄霧飄飄散去,他緩步離去。 隱蔽的角落里,靈兒與阿堅正拖著個人,倉促而來。 “王妃!”靈兒輕叩木椽,王妃將馬車門簾掀開一角,安頓昏迷的阿布多。 “快走!”她催促阿堅。阿堅擦擦額上的汗,執(zhí)著韁繩,輕驅(qū)馬兒。 馬蹄過處,吳內(nèi)侍盯著一地飛揚的塵土,默不作聲。 “大人,咱還回大理寺嗎?” “回那里做什么?該回宮復(fù)命了?!眳莾?nèi)侍擦擦手,不緊不慢道。 — — — — — — 收藏,投珠珠的小手請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