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兒觸地的瞬間，兩腿虛軟，好似踩在棉花上。她拾起地上的衣袍，服侍舒達(dá)穿戴整齊。

    “背主棄義會是什么下場，你應(yīng)當(dāng)比我清楚?！彼诖查缴希帜﹃^她透紅的面龐，不輕不重地捻著她乳首。

    雁兒眉心皺縮，顫道：“是?！?/br>
    “好好做事，我會疼你的?！彼只^她下頜，平滑的肌膚上似有寒冰觸過。

    雁兒低首應(yīng)著。她勉力合攏雙腿，慢慢爬起。她穿回缺骻袍，用幞頭包好發(fā)髻。

    “去吧?！彼謴?fù)了一貫的冷漠口吻。

    開門之時，雁兒見塔倫正負(fù)劍貼于門墻邊。

    塔倫訕訕一笑，想要開口問她安好?？裳銉褐皇堑赜U了他一眼，趨步下了樓。

    他推門入內(nèi)，舒達(dá)正輕撲著袍上的浮塵。

    “主子?！鄙砗蟮拇蹭伭鑱y不堪，塔倫有些尷尬避開了視線。

    “回來了。”平靜的語氣仿佛剛剛無事發(fā)生。

    “主子，她這個樣子回去，如果被程靖寒察覺，只怕是要出事……”

    舒達(dá)微瞇雙眼，篤定道：“程靖寒不會殺她。更何況——”

    他站起身撫平褶皺：“如若這種事都應(yīng)付不來，還要她何用？”

    塔倫滿心的憂慮，還欲再說，舒達(dá)冷峻的目光已然掃過。

    他走到塔倫面前，右手如鉗倏地掐住他脖子。

    “她對程靖寒動心一事，你為何不報？”

    “主子饒命……”塔倫面色漲紅，試圖松開他鷹爪般的右手。

    舒達(dá)看著他眼珠充血，呼吸艱澀，驀地放開了他。

    塔倫撫著胸口大口呼吸著。

    “這是最后一次?！彼淅涞馈?/br>
    他轉(zhuǎn)過身，古銅色的臉上升起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

    “不過這樣也好，以真心騙取他的信任，來日或有大用。”

    “是?！?/br>
    塔倫再不敢過多置喙，轉(zhuǎn)了個話題：“主子還要再留幾日？”

    舒達(dá)踱著步，似是在沉思。

    “勃勃可汗無能，對南國俯首稱臣，茍且偷生，安于一隅。既然他無用，那也是時候換人了?！彼蛄恐约菏稚系挠怖O，輕松愉快的語氣仿佛只是談及酒肆胡姬。

    “讓你給博濟(jì)格的東西順利送到了么？”他抬了眼眸，刺來一道利光。

    “送到了?！彼惔寡鄣馈?/br>
    舒達(dá)終于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長安果然是妙地，我都舍不得走了?！?/br>
    “胡麻餅，又香又脆的胡麻餅——”

    “來看看小店新到的梨、青李……”

    “本店供應(yīng)羊rou湯，上好的腔酒哎！”

    街邊叫賣聲不絕，歡聲笑語不斷。溫?zé)浫衢L的春光透過綠葉的間隙，灑在千姿百艷的嬌花之上，馨香肆意彌漫，忽明忽暗的光斑照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雁兒漠然地走在街上，有如離魂孤鬼。

    春景融融，鳥聲歡悅。陽光刺得她張不開眼，天地茫茫，她一時竟不知該去往何處。

    “小娘子，你這喬裝得真不像。至少也得貼個胡子?！弊咧两纸翘?，一個人影乍現(xiàn)。程靖榮正一臉?biāo)菩Ψ切Φ乜粗?/br>
    程靖榮今日了了正事后，小酌微醺，看見嬌小的雁兒，起了興致。

    雁兒愣了愣。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此人還能有非分之舉？

    他用泥金折扇挑起雁兒的下巴：“嘖嘖，看這粉嫩的臉蛋。”

    他細(xì)看兩眼，對著她琥珀色的眼眸，忽覺眼前之人甚為眼熟。疑慮間，雁兒別過頭。適才對視之間，她已認(rèn)出他即是六皇子。

    她不欲與他過分糾纏，悄聲從囊袋中摸出一枚碎銀，準(zhǔn)備對準(zhǔn)他xue道擊去。

    “六弟，在此處有何貴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雁兒表情一滯，收回了手。

    一襲玄青錦袍的程靖寒徐徐走近。程靖榮松了手，換了副笑臉。他作揖道：“是叁哥??！”

    他看著駐步從容含笑的程靖寒，不由道：“叁哥光問我，那叁哥又在此處做什么呢？”

    “自然是來尋我的侍婢。我說怎么半天不見呢，原來是在六弟處絆住了?！背叹负匀坏貙⒀銉豪缴韨?cè)。

    他的手掌溫暖有力，牢牢地牽著她。雁兒低頭，默默挨著他。

    程靖榮哈哈笑道：“原來如此。不過——”

    他附耳道：“我看她倒不像你的婢女，怕是你的愛姬罷?！?/br>
    程靖寒哂笑著：“家務(wù)事就不勞六弟記掛了，否則——”

    他亦湊到六弟耳邊低聲話道：“你那些鶯鶯燕燕，爭風(fēng)吃醋，以至于大打出手之事，怕是要蓋不住了?！?/br>
    程靖榮面色一沉。襄王直起身，嘴角銜笑。

    此街邊場景被杜放收在眼中，他回身，不禁輕嘆一聲。

    湘竹掩面笑道：“怎地，杜大郎君也有憂思的一天？”

    杜放擺首，端了酒盞，感慨道：“色令智昏，古人誠不余欺也。”

    “春風(fēng)不知意，桃李總關(guān)情。妾看他們郎情妾意，正是兩情相悅。”

    “我看是郎癡女傻，天殺的配了一對。”杜放無奈搖搖頭。

    “你總是這般促狹，要是被郎君知道，可了不得?！毕嬷裥Φ没ㄈ蓊濐?，繡花蝶扇亦跟著搖動。

    “唉……”他似是攢了經(jīng)年的嘆息，“當(dāng)局者迷，何苦來哉?！?/br>
    “杜郎難道不是局中人？”湘竹端起青玉杯，神色恬淡如常。

    杜放一頓，旋即亦是舉了酒杯，對眼前的佳人綻了笑容。

    “娘子一語驚醒夢中人。樽前莫話明朝事。來——”

    “且讓妾敬郎君一杯春日酒?！?/br>
    風(fēng)恬日暖蕩春光，湘竹笑靨如花，與他交杯換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