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鬼胎
襄王受杖,諫官跪啟。紫宸殿前的事體可謂是聲勢浩大,皇帝終是禁不住壓力,應允暫緩修繕宮殿。于此同時,左丞還遞來了另一個消息——吏部尚書由吳勉中接任。 雙喜臨門。也不算白受了這皮rou之苦。程靖寒坐于軟墊之上,臨摹著字帖,字跡柔中帶剛,洋洋灑灑,筆鋒落滿一張黃櫨紙。 “殿下,寧孺人求見?!?/br> 程靖寒頭也不抬,信手將紙摞到一旁,隨口道:“讓她進來吧。” “殿下。”她嬌媚的聲音像湖面泛起的層層漣漪。 她一襲海棠紅的襦裙,手上提了個木漆食盒。 程靖寒憊懶地靠在憑幾上,笑容和煦:“你今日是又帶了什么來?” “殿下真乃神人。天漸漸燥熱,妾備了酥山,上面淋了蜜漿,可甜了。殿下快嘗嘗。”她頭上步搖輕晃,花合香撲面而來。 “孤看再甜的蜜漿也比不上你的嘴甜。”程靖寒接過銀勺,吃了一口。 “你的手藝真該讓你去膳房當差?!彼B笑道。 “那可不行,妾想要跟著殿下。”寧歡撒嬌道,“殿下,讓妾留下來陪陪您吧?!?/br> “你在這里,孤怎么辦公呢?” “妾可以幫您磨墨,解解悶?!彼f著,眼睛掃過桌上的公文。 “你先回去,孤晚上去你那里?!?/br> 寧歡有些意外,繼而喜道:“殿下不能食言喲?!?/br> “孤說話向來算數(shù)?!背叹负q是笑著。 酥山一點點化開,玉盞透涼。望著海棠紅的身影消失在視野里,他笑容漸隱。 他腦中迸出的念頭驀地串成一線。 有些人留著終是隱患。 博濟格踏入紫蘭殿時,金昭儀正靠在榻上閉目養(yǎng)神。 “奴給金昭儀請安?!彼龘崞饺柜?,雙膝跪地,鄭重地磕了頭。 金昭儀眼簾微掀,見堂下之人正端端正正地前額貼地。她本欲殺殺博濟格的囂張之氣,不料來人姿態(tài)如此之低,不由詫異。 “起來吧。”她神色淡漠,纖手扶額。 博濟格起身斂容,雙手交于襦裙之上。 “麗婕妤是有何事?”博濟格今日穿著丁香色襦裙,未點花鈿,只于發(fā)髻上簪了朵石榴花,與往日嬌媚之色大相徑庭。 金昭儀打量著她,只覺她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博濟格轉(zhuǎn)頭示意宮娥獻上禮物,依舊低首道:“妾自赤族來,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昭儀見多識廣,希望不要嫌棄奴這份薄禮?!?/br> 金昭儀玉指輕啟紅漆木盒,數(shù)顆珊瑚、瑪瑙珠子在盒中顯得格外飽滿純凈。 “噠”,她闔上木盒。 “你所欲何為?”她面色微變,語帶冷斥。 “昭儀協(xié)理后宮,對后宮諸人多有照拂,奴十分感念?!辈窈苁侵t卑,不疾不徐道。 金昭儀心底冷哼一聲,面上只是淡淡的。 “婕妤說笑了。誰人不知如今你圣眷正濃。我看該是你來照拂我才是?!?/br> “花無百日紅,奴只是以色事人,總是上不得臺面。奴只盼能有一處容身之所,自保而已?!?/br> 金昭儀眉心微動,她正正身子:“你們先出去?!?/br> 隨侍之人皆退到了殿外,殿門合上。 “你也不用繞彎子了。你究竟要說什么?”她盯著博濟格。 博濟格抬眼淺笑道:“奴自進宮來,樹敵頗多,現(xiàn)在朝中都說奴是禍國妖女,奴知道自己命如草芥,可是奴不想死?!?/br> 她口中之事金昭儀也是有所耳聞。那些諫官不敢怪責圣上,便把過錯一股腦兒都歸到了博濟格身上。博濟格眼下確實岌岌可危,她本是看戲之人,不料想博濟格竟欲拉她同臺唱戲。 “奴身無所長,但愿意為昭儀赴湯蹈火。為六皇子謀取太子之位?!?/br> “大膽!”金昭儀怒斥道。她心里更是一驚,想不到她竟敢當堂宣之于口。 “奴只是說出了昭儀心之所想罷了?!辈褡旖切θ萃嫖?,“以后昭儀不便做的事,奴可以代勞?!?/br> 金昭儀起身,走到她近前,低聲道:“你何德何能?” “圣人近來意欲封六皇子為平王。” 她一愣,旋即輕笑道:“那又如何?吾兒封王是遲早的事?!?/br> “封王不足奇,可襄王剛剛受了斥責,而圣人素來喜歡六皇子,此時正是大好契機。” “哦?那依你之見,當如何做?”金昭儀有意探道。 博濟格略略思索,慎重道:“此時不若與襄王聯(lián)手,化敵為友,來日伺機而動。” 金昭儀有一瞬的愣怔,她看著眼前的博濟格,仿佛與她初次相識。 她轉(zhuǎn)過身徐徐走了兩步,回頭問道:“這么做對你又有什么好處?” “妾說了。只想自保?!辈衿届o答道,“亦是想賭一把?!?/br> “賭一把?” “未來的儲君不是六殿下便是襄王。若是襄王登基,必容不下我?!?/br> “你又怎知六皇子能容你?” “所謂賭局,便有輸贏??膳嘈拍汹A面?!彼灾忚?。 “我又要如何信你?” “奴得寵意味著集怨于一身,本就是舉步維艱?!辈耦D了頓,“奴在此跟昭儀交底,奴無法生育?!?/br> 金昭儀秀眉一挑。 在宮中不能生育意味著什么,無人比她金昭儀更清楚?;实凵碜硬⒉豢到?,子嗣多早夭,數(shù)年前又逢瘟疫,歿了兩個。她嘔心瀝血地將六郎撫養(yǎng)成人,終至今時今日之地位。 “昭儀若不信,大可招御醫(yī)來看?!?/br> “不必了。倘若來日讓我查出你有一言不實,我保證讓你死在賭桌上?!弊咸m殿中日光漸昏,金昭儀看著她于暗色中的深邃眉眼,如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