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阿良（下）

    阿良及時被擋了一杖，終是保下一條命。襄王恩典，讓她回夏安居陪著寧歡。

    往常熱鬧的夏安居?xùn)|殿，如今一派空寂。

    “殿下有令，寧孺人禁足于夏安居，終生不得出?！卑?jiān)復(fù)述著襄王的旨意。

    寧歡表情木然，虛弱地躺在榻上。

    “娘子?！卑⒘纪现鴼埻?，挪到她身邊，看著她平坦的小腹，郁結(jié)難紓。

    她無聲地摸上寧歡的手背，哽咽不已。

    “阿良。”寧歡視線移到她的腿上，“對不起，是我鬼迷心竅，還連累了你?！?/br>
    “自從您跟了六皇子，奴早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可現(xiàn)今還不算太壞不是么？”阿良眼中淚光閃爍。

    “是啊……”她失神地凝著條案上的剩了綠葉的姚黃，“還記得第一盆姚黃是他送我的，卻碎了。如今這盆也敗了?！?/br>
    “敗了便敗了罷。左右也是會衰敗的?！倍勾蟮臏I珠滑落腮邊。

    “彩云易散姚黃謝。”她窺著窗外的光亮，囈語著，“你看，夏日的光真明艷啊……”

    阿良流著淚，捂著她冰冷的手。

    “別說了。”

    “阿良，你知道嗎？最可笑的是直到現(xiàn)在，我還在想他……想著他會不會舍不得我……來救我?！睂帤g的美目依舊，卻不復(fù)往日神采。

    “其實(shí)我曾經(jīng)幻想過，假如我的心上人不是他，是不是會快活許多？”她轉(zhuǎn)向阿良，滿眼的執(zhí)迷不甘。

    阿良低下頭，盯著榻上的錦繡，直到視線模糊。

    人生自是有情癡，此恨不關(guān)風(fēng)與月。

    天色昏沉，夜風(fēng)襲來。阿良始終靠著她的床榻，看著她入睡，一顆心才堪堪入定。

    幽暗的殿中未點(diǎn)火燭，迷離月光里閃過一個朦朧人影。

    “誰？”半酣的阿良猛然而醒，嘴被輕輕捂住。

    “噓?！?/br>
    “是你？”阿良睜大了雙眼，撥開她的手。

    雁兒眼神掃過床上的寧歡。阿良立時警覺，壓低聲音道：“你來做什么？”

    寧歡本睡得不沉，此時緩緩睜眼，見有人在半蹲于床畔，張嘴便要喊叫。

    說時遲那時快，雁兒撲身點(diǎn)xue，寧歡頓時僵住，如若泥身木胎。

    “娘子！”阿良無力站起，扯住她裙裾，隱含怒意，“你到底要什么？”

    “我來，自是有話問你?！毖銉簩⑺氖州p輕拂落。

    “該說了，我都說了?？v使是下黃泉，我也是這句話。”阿良恨恨地剜她一眼。

    雁兒并不在意她語氣不善，只盯著她：“你到底在為誰做事？”

    阿良不屑一笑：“那日你在房外聽得還不真切嗎？”

    “那只鴿子并非南國之物。”她犀利地看著阿良。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她嘲諷道。

    雁兒目光熠熠，回眸瞥向昏睡的寧歡，捏開她的嘴，將一顆藥丸塞入她口中。

    “你喂她吃了什么！”阿良阻攔不及，氣血攻心，急咳不止。

    “也沒什么，毒藥而已?？傆袀€十天半月可以熬，一時半會死不了?！毖銉旱?。

    “你！你到底是誰？”

    雁兒靠近她，笑道：“我是誰，這個問題對你而言，一點(diǎn)都不重要。可是你的回答對我很重要。”

    “一顆解藥換一個答案。你好像也不虧。”

    “你……”阿良喘著氣。

    “殿下是不會殺寧孺人，可她要是自己想不開，那也是神仙難救?！彼朴普f道。

    她看著不省人事的寧歡，譏笑道：“我只道你底細(xì)不簡單，不料你如此狠辣?！?/br>
    “我再狠，好歹救了你一命?！?/br>
    “我本沒想活！”她毫不領(lǐng)情。

    “那她呢？”雁兒意指寧歡。

    阿良遲疑了。她內(nèi)心激烈掙扎許久，話道：“你能保證她不死嗎？”

    “沒有人會死?！彼Z氣平靜。

    阿良長嘆一口氣：“平王與赤族二王子暗里有往來?！?/br>
    “什么時候的事？”

    “不知，大抵不過叁個月?！?/br>
    雁兒臉上蒙了層銀霜，整個人倚在榻邊，久久不語。

    “你知道答案了，說好的解藥呢？”阿良向她攤開手。

    她鎮(zhèn)定心神，起身作勢要走。

    “什么解藥？”

    “卑鄙小人，言而無信！”雁兒翻臉不認(rèn)賬，阿良咒罵道。

    她回首輕笑道：“她又沒有中毒，要什么解藥？”

    “胡說，你剛剛分明喂她吃……”她看著雁兒嘴角余笑，忽然意識到不對。

    “那是補(bǔ)氣丸。你家娘子體虛，該好好補(bǔ)補(bǔ)。”雁兒莞爾一笑，眼中閃著狡黠的光。

    “無恥！”阿良撫著胸口，氣得打顫。

    雁兒并未搭腔，緩緩道：“你現(xiàn)下還有氣力跟我說話，自該好好惜福才是?！?/br>
    “我救你，也不僅僅是為了問話。還為著你有良善之心，只是命運(yùn)不濟(jì)，身不由已……”

    這話雖是對阿良說的，亦牽出她的情腸。

    難言處，良窗淡月，疏影尚風(fēng)流。

    “好好活下去。”說罷，她頭也不回地飛身出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