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寶狐-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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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海麒麟西山虎,北方玄鳥騰蛟霧,桑州的狐貍會跳舞……” 霍堅掀開烏篷布從搖搖擺擺的小船上走出,染了塵土的皂靴踏在刻有古樸圖樣的青石板上,留下淺淺的水漬。 有小孩子嘻嘻哈哈唱著歌從這個小小的碼頭上跑過,商船進(jìn)進(jìn)出出,馭夫、商人,還有扛著大包小包的漁夫都步履匆匆,在擁擠的木板上擦肩而過。 霍堅四下看看,從衣袖里摸出幾枚銅板遞給身后的船夫。 老人家一張臉被水域的太陽曬得紅彤彤的,布滿皺紋,卻帶著無憂的笑臉,像年畫上喜氣洋洋的老壽星。 他接過渡資連聲道謝,臨分別時,霍堅還是忍不住叫住了他:“船家,這桑州……一向如此熱鬧嗎?” 忙碌,卻富庶安定。 船夫笑呵呵點點頭:“可不是嘛,客官你可來了個好地方。任外面風(fēng)吹雨打地動山搖,這辛家罩著的桑州也照樣財源滾滾,只要不是懶漢,就總能吃一口熱飯?!?/br> 辛家。 霍堅還想叫住他再問問,聽到了身后走近的足音,也只好停住步伐,看著老人走上自己的小船,船篙一撐岸邊的青石地磚,飄飄晃向來時的水面。 隱約的霧氣中傳來他古樸的船調(diào):“桑有寶狐唻……” “霍大人?!鄙砗竽侨艘呀?jīng)站定,輕聲喊他。 他轉(zhuǎn)身過來,回了一禮。 面前是個清瘦的男人,身量不算很高,一襲文士白袍,眉眼細(xì)長白凈,看著一副文質(zhì)彬彬的樣子。 “在下辛于翰,是個管事,”男人向他拱手:“霍大人且跟我來?!?/br> 霍堅不太擅長說場面話,幸好這個辛家的管事看起來也不希望從他這里得到什么回復(fù),禮數(shù)周全地轉(zhuǎn)身走在兩步前引路。 他走動的時候身上咯噔作響,不像那些富貴人家愛戴的玉佩,霍堅低頭看過去,發(fā)現(xiàn)這個一身儒朽文氣的男人腰上竟然佩了兩枚銅錢。 辛于翰注意到了他的視線,面上帶出不好意思的微笑:“啊……辛大人見笑了,出來得匆忙,未來得及換上合適的衣裝?!?/br> “無妨?!被魣圆⒉辉谝?,也不欲多問。 不過這個辛家管事大概是怕他無聊,開始給他講解自己腰間銅幣的由來,是他十四歲賺來的第一桶金,佩著它可以讓他財運旺盛云云。 一直到坐上馬車,辛家管事也講完了自己的故事,瞇著笑眼為他掖好門簾:“霍大人坐穩(wěn)咯。” 簾子被掩住,隔絕他人目光,霍堅才暗暗吁出一口氣。 不愧是古族辛家,即使只是一個小小的管事,都能風(fēng)趣地談上一路,又半點不透露家中的底細(xì),不動聲色地引著話題。 這些有家神庇護的氏族,特別是古族,其底蘊遠(yuǎn)遠(yuǎn)不是他這種草根出身又不善言辭的人能揣測的。 馬車上點著氣味淡雅的香爐,有稀薄的白煙一點點彌散開,又消失不見?;魣猿聊刈谧紊?,在這些霧氣中深思游移。 出發(fā)前,那時他也是這樣看著獸足香爐里升騰的白煙,不發(fā)一語。 巨大的香爐是黃金鏤刻而成的,花紋繁復(fù)而精美,描繪著云霧繚繞的神樹,樹上棲息著英武的神鳥,神鳥有著紅寶石鑲嵌而成的瞳孔,在煙霧間明明滅滅,似乎在窺探他。 “霍堅,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吧?!蓖踝系哪莻€男人吩咐他,聲音遙遠(yuǎn)而安寧,仿佛那只煙霧中高貴的神鳥。 “去桑州,找到辛家的家神?!?/br> 辛氏的主宅在桑州城外的小山上,樓宇高挑,雕梁畫棟,曾為官多年的他依然不懂這些精美裝飾的條條道道,只覺得這里每一寸都透露著富貴的氣息。 桑州多水多霧,辛家的大宅子也半掩在繚繞的云霧中,長長的白玉回廊連接起了一座座屋宅,湖面上開放著秀美的花朵。 霍堅下了馬車,帶著花香和水氣的清淡氣味撲面而來。 另一個辛家的管事迎了上來,這位也是白凈文雅的相貌,也是不計入家譜的旁系,說話辦事依然密不漏風(fēng)。 “霍大人且跟好我,辛氏老宅路途曲折,在下也是背了叁年路才背住的呢?!惫苁滦ξ卮蚱鹨槐K燈籠,帶著暈黃的光團一步步走近霧里。 霍堅是北地出身,不是很適應(yīng)這種濕漉漉的天氣,總覺得呼吸間都帶著水汽,強自忍耐著擰眉跟在管事后面。 兩人的足音在白玉長廊上敲打出聲,管事的平底布鞋聲音低軟,他的皂靴清脆有力。 起初只是淺淺一層霧氣,像冬天的吐息,又清又薄,在太陽下一繞就散了,走得越深這霧氣就越濃了,濃艷的荷花由清晰可見逐漸變成模糊不清的紅點。 管事的背影也一點點被吞沒,只留下那團暈黃的燈盞,一成不變地行在前方。 霍堅皺著眉四下打量,覺得不妥:“這里一向都是這樣多霧的嗎?” 裹挾著燈光的管事不好意思地道歉:“可能是最近雨水多吧,霍大人初來乍到,不適應(yīng)也很正常?!?/br> 進(jìn)入桑州時,擺渡的船夫也說雨多漲水。似乎說得通。 他沒有再提出異議,只是謹(jǐn)慎地放輕了步伐。 行走了半盞茶工夫,似乎走到了湖泊深處,此時的霧氣已經(jīng)像牛乳一樣濃白。 他將五指在胸前張握,竟然看不清自己的手,而身前那一團如星如豆的暖黃色光團,不知何時也被吞沒在了雪白的霧氣中。 他停下腳步,握住腰間的佩刀。 一片寂靜。 那位管事的腳步消失了,就仿佛這一片死寂的月白世界里只有他一個人,濃霧在身側(cè)翻滾,清淡的水汽中夾雜著花香,似乎一切正常,又分明絕不正常。 霧氣打濕了他的深藍(lán)色布袍,留下深色的水漬,他額前的兩縷碎發(fā)也被沾濕,水珠滾落在堅毅的面龐上。 他沉默而立,挺拔的背影如同繃緊的弦。 “……” 有人在他背后輕輕笑了一聲。 霍堅肩背猛地一縮,握刀的手臂用力,幾乎就要下意識揮出,最終還是停住沒動,肌rou放松,五指一點點松開。 男人無聲地轉(zhuǎn)過身去。 在他身后幾步外不知何時站著一個身量嬌柔的女子,舉著一盞米黃色的小燈,隔著濃霧朦朦朧朧看不清晰,似乎是在打量他。 他過人的耳力依然什么都沒聽到,那女子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他背后,不知道看了多久。 ……是侍女嗎? 他第一時間在心里否認(rèn)了這個猜測,面前的女子雖然頭發(fā)只是松松挽著,隔著霧氣只能看出身上穿了一件普通的天青色大袖長裙,但渾身的氣度還是讓他一凜。 但對方?jīng)]有報上自己的身份,只是一動不動地上下掃視他,他便也沒有出聲叫破,只是沉默地一拱手。 “你身上一股鳥味兒。”女人悠悠開口,聲音是玉石交擊般的生脆,又有些酪漿般的甜。 她一步一步走近,燈光照亮彼此的衣襟。 霍堅看到她皺了皺鼻子:“……還有股死人味,惡,是個打仗的?!?/br> 這出言不遜的女人抬起頭來看他。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宮廷壁畫上的神女。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面孔雪白皎潔如同天邊彎月,一雙露水洗濯般瑩潤欲滴的深黑眸子泠然地望著他,她像是不食人間煙火的女仙,卻又帶著萬丈紅塵傾瀉的明艷。 天青色大袖裙上繡滿了大幅大幅的絕烈牡丹,這般沖擊的花樣即使在最華貴的公主身上都會顯得突兀,可她穿著卻是恰到好處的嬌艷,那些火焰般的花朵不會奪去她半分光芒。 有著豆蔻少女的清新稚嫩,又有著雍容婦人的風(fēng)情氣度,甚至也有著耄耋老人的端莊智慧,她身上糅合了一切歲月的特質(zhì)。 她……不會是人。 霍堅猛地收回目光,守禮地將自己的視線鎖定在對方的繡鞋上,那里綴著兩團茸茸的毛球,還鑲了碩大的東珠。 燈光下的繡鞋挑釁般地向前一步,絨球顫動。 珠玉碰撞的脆聲在前方響起,她帶著高傲的笑意:“怎么,不是身懷要務(wù)嗎,連看我都不敢?” “……”早就聽說這一位有點難纏,但沒想到是這種方面的難纏,霍堅干脆低頭不出聲,以不變應(yīng)萬變。 那雙絨絨繡鞋繞著他走了一圈,一種混雜著脂粉花香、還有青草微風(fēng)的氣息縈繞開來。 濃郁潮濕的霧氣忽然沒有那么讓人覺得難受了。 猝不及防地,她貼近他左耳:“你來干什么?” “……”他咬緊牙關(guān),壓下一瞬間傳來的眩暈感:“在下奉命來請辛氏家神。” “請?”她忽然又離開他左畔,慢悠悠晃到他身后:“若她說不呢?” 男人沉默斂眉,一副謙卑的樣子,只他的脊背卻不曾彎下半分:“那在下便會離開。” 身后的女子嗤笑一聲,出聲嘲諷:“你離開,換大軍直接踏入我桑州?” 他更沉地出聲:“霍某從不想危及桑州半分,山河飄搖,唯獨在這里看不到戰(zhàn)火的磨難?!?/br> ——只有忙碌,充實的、幸福的忙碌,還有自由的笑容。 他霍堅在戰(zhàn)場上博殺了十余年,所渴望的,無非就是這一抹薄薄的笑臉。 “哼?!庇袷粨舻妮p哼遠(yuǎn)去,那種致命的暈眩窒息感一空,他額上沁出汗珠,聽到女人泠泠的話語:“順著路,直走,過一會就能找到人?!?/br> 男人沒有回應(yīng),低著眉向前方行了一禮。 再抬頭時,濃霧已經(jīng)散去了,清澈的湖水平靜無波,嬌艷的蓮花在湖心擺動,蜻蜓和游魚穿梭其間,安閑自適。 面前的白玉長廊上只留下一只米黃的燈盞,他撿起來捧在手中。 燈盞已熄,米黃色油紙外裹一層鉸銀,右下角紋成擁有蓬松大尾巴身體又細(xì)長的狐貍,正狡黠地對著他笑。 =========== 基友:這里有老實男人,日他! 惹! 我在考慮一件事情,因為要忙畢業(yè)還有實習(xí),之后可能更新很不穩(wěn)定,所以要問問你們是想我一直兩天更一次然后更新比較平穩(wěn),還是我先日更把存貨都發(fā)完然后開始緣更呀! 不過完結(jié)肯定是會完結(jié)的。